37.放我出去
樓睿收下這份禮物的時候, 心情也有點複雜,不過並不是因為禮物本身, 而是站在他面前的蘇隱讓他……該怎麼形容這感覺呢,就是很不自在。樓睿以前沒見過這個人, 只聽人誇蘇家的底蘊,傳頌蘇隱的氣度,現在一看果然好好啊,人又和氣,長得還好看。
唯一的缺點就是死得早。
而且死法還不怎麼體面——是被秦固擰斷了脖子死的。
據說元帥大人篡位的野心直接威脅到了皇儲的性命,蘇隱公爵誓死保護自己妹妹的孩子,直接與秦固對立了起來,暗地裡聚集了許多反對秦固的勢力,想要推翻秦固, 然而命運並沒有站在他們那一邊, 最後不僅沒能保住皇儲的命,還把自己的命也搭進去了。
說來輕巧, 但是當時引起的恐慌是全國性的。而自打蘇隱死後, 就再無人膽敢忤逆秦固了。他雖為元帥,但實際上已經成了帝國真正的掌權者,皇室形同擺設。
秦固殺過的人太多了,比如今天這個宴會, 十個裡面起碼有五個被他弄死過, 只是這些人具體怎樣樓睿並不清楚, 還有像賀家這種覆滅在秦固手裡面的, 他們是罪有應得,樓睿見到也不會有什麼心理負擔。
可是蘇隱卻不一樣,他很大程度上是無辜慘死的,至少在大眾眼裡是這樣定義的。
樓睿當時可能還是一粒不知今夕何夕的小細胞,但是做下這些事的可是他老公!
樓睿看到蘇隱活生生站在自己跟前,簡直就跟自己把人殺過一次似的,能自在才有鬼了。
「謝謝皇后陛下,謝謝蘇隱公爵。」樓睿行了個標準的貴族禮儀。
蘇隱笑道:「不必謝我,我只是來跑個腿,你快去忙你的吧。」他知道樓睿還要忙著見很多人,很自然地拍拍樓睿胳膊。說起來他也比樓睿矮了好多輩,但是態度卻比樓鳴禮要大方得多,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身份尷尬。
樓睿聽他這意思,好像還不急著走。默默擦了下手心裡的汗,真是巴不得這位公爵大人趕緊離開,秦固可還在這裡呢,生死仇敵無知無覺地處在同一個場合里,這算什麼事兒啊。
蘇隱還說哪天要請樓睿去自己家裡做客,正尬聊著,真正的重頭戲就來了。
賀立峰帶著賀凜姍姍來遲一步,只有他們倆人,雖然已經儘力低調了,但是備不住大家的目光黏在他們身上就捨不得挪開,生生把人看成了焦點。如果說蘇隱的到來讓人想不到,這二位的到來就是不敢想了……
來砸場子的?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應。
蘇隱看見賀家人來,也停下了和樓睿的交談,樓睿竟然有一種被賀家人解了圍的感覺。
賀立峰但笑不語,在樓睿跟前立定,蘇隱很善解人意地退到了一邊,看到他的動作,大家的心裡就有譜了,賀家是皇室的人,蘇隱又是皇親,加之在權貴中很有些分量,再怎麼不得給公爵大人留幾分薄面,砸場子是不可能砸場子的,今天都不可能砸場子。
可也不會真的是來出席宴會的吧?
穿梭在場中的侍者可是相當有眼力見的,兩手空空對站著,怎麼都像是要干架,於是很快有人端著托盤送來了酒水,然而走到半道上,那名侍者卻被樓雪晨叫住了:「哎,讓我來吧。」
「樓睿小友,近來我們兩家鬧出許多誤會,我有處理不周全的地方,說來有些慚愧。」賀立峰側過身瞥了賀凜一眼:「我這侄子,自打我大哥去世后,就由我這個叔叔代勞,可惜我管教不嚴,他又是出了名的暴脾氣,做事向來衝動不過腦子——今日,我特地帶他來向你陪個不是,你看怎麼樣?」
安全局成立以來就在帝都作威作福,何曾見過他們向別人服軟?真是活久見了!!!
在這樣的公開場合,這姿態做得可以說非常足了,就是不知道樓睿肯不肯給這個面子。誰也沒接觸過樓家這位小祖宗,還真拿不准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要是脾氣那麼好,也不會把賀凜打到醫院去了。
有人捏了一把汗,不知道該不該上前調解一下。
就在這時,樓雪晨居然親自端著酒水走了過來,賀立峰從托盤上取過一杯酒水,等著樓睿表態。
樓鳴禮也站在了樓睿身後,硬著頭皮做這個和事老:「小祖宗……」
可是他一車調解的話還沒出口,樓睿突然說道:「我們幾次見面,您都是公事公辦,談不上什麼賠不是。」接下來他話鋒一轉,眼睛上挑,看著旁邊的賀凜:「打人的是他,他怎麼不說話?異能者和精神力者動拳腳,真是好意思啊。」
貴族們恨不能像下課鈴即將響起的學生一樣,一隻腳伸向大門口,只要勢頭不對就開跑。雖說賀立峰不像來砸場子的,可是賀凜這人卻不能以常理度之,樓睿這話明顯是要他親口道歉才肯原諒。
可是賀凜肯低這個頭嗎?
不管他願不願意,親眼目睹這一切的人,都覺得有點看不下去了,真開口道了歉,他們這些旁觀的人是不是就知道得太多了?會被殺人滅口嗎?
偌大的會場里,居然沒有一個人說話。
一直悶不吭聲的賀凜突然從樓雪晨的托盤上拿過來一杯酒,動作太快,還灑出來幾滴,他看著樓睿,目光陰沉,大家正擔憂他會突然暴起傷人的時候,他忽然嗤笑了一聲。
「您大人有大量了!」他舉杯示意,然後仰頭灌下了整杯酒水,喝完還把杯子倒轉過來,繼續看著樓睿。
樓睿不言不動,讓人覺得今天這些人就是在互相表演如何吊胃口,就這麼僵持了幾秒鐘,樓鳴禮心中都要哀嚎了:小祖宗你差不多得了!
樓雪晨舉著托盤的手都要酸了,樓睿終於慢吞吞拿起剩下那杯酒。
「哪裡哪裡,不打不相識嘛。」樓睿把打字咬得極重,「不過我才剛剛成年,酒量不好,允許我少喝一點嗎?」他用拇指和食指比了個非常微小的距離。
賀立峰和賀凜異口同聲地道:「當然。」
樓睿輕輕地抿了一小口,完了居然還有人鼓起掌來。
「好,不愧是樓星淮之子,真是有度量。」
剛剛凝滯的場面好像突然上了發條的機器,再度運轉起來,大家說笑的說笑,攀談的攀談。
樓睿想起樓韻澤離開前讓自己謹慎一些,於是去換了杯酒精含量較少的,接下來就是滿場寒暄的時間,在和賀立峰客套了一番以後,樓鳴禮帶著他認識了許多帝都的大佬,每個人的名頭都是響噹噹的,但是看見剛才蘇家的示好,還有賀家史無前例的低頭,於是這些大佬的態度都非常和藹可親了,沒有人對樓睿不喜歡的。
直到樓鳴禮在一個角落裡看見了獨自喝酒的秦固,才驚覺秦家今天也來人了,他當然對秦家發出了邀請,但是就像沒想到蘇家會來人一樣,他以為秦家的人也不會賞光。
殊不知秦固根本不是代表秦家出席的,他回帝都的事,和家裡招呼都沒打過一個。
但是,樓睿很快見識了秦固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
「家父在邊境星球視察,無法脫身趕回,特地讓我代他前來,希望公爵別見怪。」
「秦少爺說得這是哪裡話,您來了才是我們的榮幸,怎麼會見怪。」樓鳴禮笑得跟朵花似的,拉過樓睿介紹起了秦固。
「我們認識啊,就是他從E09星救我回來的。」
樓鳴禮一拍腦袋:「你看我這記性,這樣說來你們也算老相識了。」
「可不是嗎。」樓睿望著秦固,伸出手道:「你好啊,好久不見。」
秦固看著這隻白皙的,修長中又略帶肉感的手,緩緩伸手握住,捏了一下。
樓鳴禮看著兩人握手,忽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奇怪感覺,麥色的肌膚和雪白的皮膚貼在一起,造成了一種晃眼的膚色差,樓鳴禮愣了一下,思維突然發散——怎麼今天樓韻澤偏偏不在呢?
平時都防賊一樣防著他這個家主,今天這樣重要的場合,居然跑去開什麼學術會議,把樓睿一個人丟在這裡。
然而他來不及細思,就聽見樓睿突然「哎呀」一聲,撲倒了在秦固懷裡。
樓鳴禮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辦宴會沒什麼,他就是唯恐這宴會上鬧什麼幺蛾子!
「怎麼了小祖宗?你哪裡不舒服?」樓鳴禮關切地問道。
幸好秦固扶住了樓睿,樓睿連忙從他懷裡撐起身,摸了摸自己滾燙潮紅的臉頰,他恍恍惚惚地搖了搖頭:「我……我好像喝多了,有點頭暈。」
「那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樓鳴禮一看重要的客人已經介紹得差不多了,要是讓小祖宗帶病上場,反而落人口實,「我讓雪晨來照顧你。」
樓雪晨把樓睿喝剩下的那杯酒,連帶托盤一起扔進了家中的垃圾處理器里,看著它們分解完畢,才匆匆下了樓來,聽說樓睿不舒服,他立即命人整理了客房,親自扶著樓睿上去休息。
樓睿走的時候,還回頭掃了秦固一眼,太壞了這傢伙,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拽他!
樓睿揉了揉耳朵,秦固的嘴唇擦過他耳廓的觸感似乎還殘留在上面。
樓雪晨看著樓睿臉紅得近乎病態,心下瞭然。
「怎麼是客房啊,我想回我的卧室。」樓睿一看路線不對,突然抗拒起來。
樓雪晨說道:「小叔叔那邊那麼遠呢,您先在這裡休息一下吧,我也好方便照看您。那邊全是機器人,再怎麼說我也不能放心把你交給那些東西。」
樓睿的眼睛淚汪汪的,就這麼短短的一段路,他感覺愈發不對勁了,整個人幾乎是全部靠在樓雪晨的身上行動的,他巴不得現在就躺下,可是心裡那點理智卻不允許他這樣。
樓雪晨知道藥效已經發揮了作用,雖然樓睿只喝了一小口,但那可是從黑市中弄來的禁藥,只要沾上一滴,也能促使雌性進入發情狀態。
海盜中雌性稀少,那些窮凶極惡的下三濫,往往就是這麼逼迫雌性就範的。
不管再厲害的雌性,一旦發情,就成了案板上的魚,精神力的強度會大打折扣不說,甚至會短暫地喪失精神力,無法對雄性造成攻擊。若是這個時候締結伴侶契約,打下精神烙印,這個雌性的一生,都將會在雄性的掌控中。
樓雪晨不由分說地把他塞進客房,又說去給他準備醒酒藥,他一走,樓睿咬牙從床上爬起來,想偷偷溜回自己房間,可是門居然從外面鎖上了!
樓睿使勁拽了幾下,都毫無反應。
他的心一沉,莫名的寒意倒是驅散了一些身上的燥熱,他滑坐在門邊,用光腦調出聯繫人,可是屋子裡居然沒有信號,這下他是真的慌了神,轉身不顧一切的拍射門板。
「放我出去!開門啊!我要出來——」
他明知道房間的隔音不會讓聲音泄露出一絲一毫,可是心裡的害怕卻讓他平靜不下來,尤其是體內的灼熱一浪接著一浪,汗珠爭先恐後從他臉頰滑落,體力也好像跟著流失了。
這不對,喝多了絕對不是這種感覺!
身體愈來愈明顯的異常,樓睿的理智就一點點崩塌。
空無一人的走廊上,一雙堅硬的軍靴踩在地板上,森冷的腳步聲回蕩在華麗的建築當中。腳步聲的主人走過一一間間客房,終於,停駐在了其中一扇門前。
「打開吧。」他說道。
樓睿正跪坐在門邊上喘息不止,捶打房門的手都青紫了,漸漸地,他連舉起手的力氣都沒了,可是門卻突然從外面打開,樓睿先是一喜,可是目光再往上,看見賀凜的臉時,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滾!」
是轉身逃走還是從賀凜的身體與門的空隙間衝出去,樓睿想也不想地選擇了後者,可是他四肢並用地沖向了門口,頭皮突然一緊,賀凜狠狠抓住了他的頭髮,將他拽進了房間,同時一腳將門揣上。
砰地一聲,這個房間再度與世隔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