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背上長包
樓睿感覺自己做了個夢, 又不大像是夢,迷迷糊糊間, 秦固突然從他腦海里浮現出來。
咦,你怎麼在這裡?
秦固不說話,只是看著他,一步步向他走過來。樓睿沒躲, 人沒躲,甚至連眼神也沒躲, 倆人就那麼對望著。
樓睿忽然意識到自己不知從何時起, 就沒那麼怕秦固了, 這可是佔據了他整個童年陰影的男人, 他居然可以做到不害怕, 怎麼說也是個奇迹了。
樓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個似乎已經變得很遙遠的形象, 與殺戮和戰爭這兩個辭彙分不開的元帥大人,一生的功績是從手刃親生父親開始的。
有人說他是為了奪權,有人說他與生父的關係歷來不睦,於是一言不合就砍掉了生父了頭顱。原因多種多樣,但是這件事並非謠傳, 他的人物百科上不加掩飾的記錄了這段經歷。
很多全息電影中也再現了這段歷史。
於是樓睿對秦固的映像,就源於那些宛如身臨其境一樣的鏡頭。
秦固砍掉人頭啦!
秦固把人剁成了肉泥!
秦固把人剝皮了!
秦固飼養蟲族當寵物,元帥府中全是陰森可怖的蟲窩!
秦固生吃幼崽!連醬都不沾!
秦固殺人屠城——
唰地一下, 秦固把人斬成了兩段——
咔擦一聲, 秦固徒手捏斷了對手的脖子!
嘎嘣嘎嘣, 秦固將政見不合的國會議員嚼吧嚼吧吞了下去!
昆尼西豹一聲怒吼, 秦固的獸態踩死了蘇姓公爵全家老小……
火光滔天中,秦固把膽敢反抗他的整個星球摧毀殆盡。
這些東西當然不會出現在帝國中,但是在惡貫滿盈的海盜群體里,卻極受追捧……星際時代的電影,已經不再是少數人的特權。秦固簡直就是這些海盜的精神偶像,關於他的影片永遠是最受歡迎的,關於他的傳言,也總是為人津津樂道。置身這種環境里的樓睿,一不小心就能聽見,一個不慎就能看到……
第一次看見元帥大人的時候,他就在全息畫面里活吃幼崽,幼崽睿當場嚇得吱哇亂叫,嗷一嗓子哭了起來。
家裡人找到這位偷看成`人`電影的小崽子的時候,它已經被畫面里那個嘴角帶著鮮血的邪惡雄性嚇得口吐白沫,渾身抽抽了,於是趕緊拿去搶救……
這他媽都什麼跟什麼?
秦固現在的感受,只能用懵逼來形容。
當他走進樓睿的記憶深處后,他發現樓睿總是能令他懷疑人生……。
我在樓睿心目中就是這種形象?在樓睿的記憶里,他就是活在小說里的反派,活在電影里的最終BOSS,活在帝國民眾心中的噩夢,活在它心裡的……童年陰影。
他不是在殺人,就是在殺人的路上。
秦固看見穿著軍服的自己,站在軍政大樓上俯瞰著下面的民眾,眼神就像在看著一群螻蟻一樣冰冷無情,皇家騎士團對他宣誓效忠,父親昔日的對手對他俯首稱臣,而真正的皇室成員畏畏縮縮站在一旁,就像一個無用的裝飾。
他抽出佩劍,當著全帝國人的面,製造了一場殺戮——刺穿了皇帝的胸膛。
鮮血飛濺中,畫面一轉,星獸聖教會的高闊穹頂下,穿著一身純白軍裝制式禮服的自己逆光站著,在神官高唱賀詞祝福過後,他和樓睿……因為過分的身高差而沒能吻在一起,他甚至注意到了樓睿踮起腳這個細節。
這一刻,秦固完全不知道是該遺憾還是該慶幸,抑或是惱怒。他也想拔劍上前,來上一場屠殺了。
我的情敵,居然就是我自己?
能夠做我情敵的人果然只能是我自己了。
老公,元帥……
一切疑問似乎都得到了解答,秦固看見樓睿從元帥府逃跑前的掙扎,他看見樓睿在十字路口的猶豫,他看見樓睿離奇的躍遷過程……他看見樓睿在風暴中拼盡全力求生,而他只能旁觀這一切。
無力感席捲了秦固,他幾乎也要掙紮起來了。
但是,下一刻,他看見了樓睿奄奄一息地躺在E09星的灌木叢里,用精神力幫他擊倒了一頭狂獸,他扭頭,他驅動機甲,他把樓睿撿了起來。
無力感頓時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某種失而復得的感覺。
金屬掌心捧著這樣一顆小小的,軟軟的毛球,樓睿就在他的手心裡。
是的,樓睿正被他捧在手心。
秦固猛然睜開了眼睛,從樓睿的意識里脫離出來,就像做了個夢一樣,他慌忙四顧,手心裡傳來溫溫軟軟的觸感提醒了他,低頭一看,海豹睿還在他手心裡呼呼大睡。
秦固埋下頭,把臉埋在了海豹睿的肚皮上,使勁地吸了一口,猶嫌不夠似的,使勁把海豹睿朝自己的臉上摁,緊緊抱著,貼著。
那應該,是穿越吧?
未來的我,會變成那個樣子?變成一個殺人魔頭,變成一個人人避之不及的魔鬼。
那些荒誕的畫面走馬燈一樣在秦固的腦子裡上演,他既覺得可笑,又覺得詭異。
他怎麼可能變成那個樣子。
即使樓睿在婚禮上墊腳來吻他,他也不屑於彎腰遷就一下。那為什麼要結婚?為了把他送到我身邊嗎?
秦固放下海豹睿,從它一塵不染的雪白皮毛上輕撫而過,他其實很早就想這樣好好看一看這隻小海豹了,秦固摸了摸它的……手?又像爪子又像鰭一樣的上肢,他把它的手托在手心裡,扁扁的爪子,半圓的形狀,薄薄的一片,還不及他的半個掌心大。
爪子的外側覆蓋著和身體一樣厚實的絨毛,內側則稀薄一些,就像人的手心一樣,把毛逆向撥上去,就能看見粉嫩的掌心,怪不得打人的時候聽上去會異常響亮,可其實一點也不疼。
秦固像掰摺扇一樣把海豹睿的爪子掰開,看見了指爪只見那層蹼,蹼上面是沒有毛髮的,這是從沒有見過的部分,感覺像是看見了什麼不該看的。
秦固想起在E09星的地下暗河裡,為了確認它不是失蹤的沈柔,還撥開它的毛看了看公母……
秦固的眼神不自覺地飄向了海豹睿的小腹……又趕緊收了回來。
還有一個地方他也好奇了許久,耳朵,海豹的耳朵到底在哪裡?
秦固仔仔細細地在海豹睿的圓腦袋上尋找著蛛絲馬跡,一寸寸把毛扒開看,終於在腦袋下方一點的地方,看見了兩個可以閉合的耳孔,不細看的話還真的很難發現,真是精巧的構造。
秦固用手指輕輕戳了戳它的耳孔。
然後,可恥的……
海豹睿對此一無所知,睡得像死狗一樣。
秦固將它翻過去看,翻過來看,怎麼看怎麼可愛,一切都可愛,連三瓣嘴兒旁邊支棱著的鬍子也可愛。
秦固從來沒覺得自己這樣手欠,連海豹須都要上手扯一扯,樓睿的嘴唇都被他扯了起來,嘴唇下的牙齦牙齒也被看見了,乳牙小小顆的,看上去還不像個獵食者。
這樣招人疼的樓睿,被他,確切的說是被未來的他嚇到了。
嚇得慌不擇路地跑到了這樣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誰也不疼他,誰也不能親近。
而且自己一開始的態度……怪不得樓睿見了他會嚇得打顫,說話還結巴。
秦固眼皮一跳,忽然想起自己這些天的行為也不怎麼樣,尤其是在機甲大賽上,動不動就暴揍樓睿下注的那些機甲。簡直就像個暴力狂一樣。
所以我就是這麼慢慢變成了一個大魔頭的?
秦固抱著海豹睿,忽然對自己充滿了懷疑,那些看似可笑的誇張形象,其實與他的性格還是有某些相似之處的,例如,他確實與父親關係冷漠。他也的確性格暴躁,對待不喜歡的人,從不心慈手軟。
他當初救樓睿,也是因為樓睿先救了他,否則,他可能根本不會在緊急情況還去管一個小不點的死活。畢竟他又不認識樓睿。秦固不禁再度抱緊了海豹睿,以確認它的存在。
樓睿感覺呼吸困難,在睡夢中掙紮起來,它覺得很熱,身體特別難受。
秦固聽到他哼唧起來,竟然有幾分緊張。他現在有些摸不準樓睿對他到底是什麼看法,是因為在未來的關係,它才會認定他……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他仔細盯著海豹睿,想等它醒過來,可是下一秒,白光一閃,海豹睿突然從他懷中消失。
秦固愣了一下,才發現樓睿下線了,心中說不出的失落。
然而,又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樓韻澤泡在實驗室里,聽到管家系統里的家庭醫生提示,用面板查看了一下,發現是樓睿的房間里亮起了小紅點,他放下手頭的事情,回到房子里,敲敲樓睿房間的門,裡面並沒有回應。
可是他隱約能聽到裡面有夢囈一般的聲音。
樓韻澤用主人許可權打開了門。
進門就看見樓睿在星網連接器里掙扎,他趕緊跑過去把樓睿抱了起來。
「樓睿,樓睿,醒醒……」
樓睿睜開迷濛的大眼睛,眼中水汽氤氳,看著有點不大正常,樓韻澤用體溫計一掃,發現樓睿正在發燒。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疼,背好疼。」可是海豹睿的哼唧樓韻澤並不能聽懂。
他抱著樓睿拍了拍背,像哄嬰兒那樣哄著它,手心卻忽然在樓睿背部觸摸到了一個小包包。
「你背上有什麼?」樓韻澤把樓睿放在床上,表情嚴肅地查看它的背,他發現樓睿背部的皮膚禿了兩小塊兒,沒有毛毛,但是卻頂起兩個拇指大的硬包,位置還很對稱,大概就是對應人類肩胛骨的那個地方。
樓韻澤輕輕碰了一下,海豹睿頓時疼得唧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