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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世間難得同命人

  趙承時生母方氏生下他後,因為與夫君趙為川感情破裂,將尚在繈褓裏的趙承時留在趙家,剃度為尼,立誓不再踏入紅塵世俗半步,與青燈古佛為伴。後來趙為川又娶續弦何氏,趙承時成了何氏的繼子,雖是繼子,但是趙承時依舊是長房嫡子。


  何氏待趙承時尚且還算寬厚仁慈,何氏膝下無子,隻能將趙承時當成自己的兒子來教養。


  趙承時同佟昱一道回了趙府,趙承時換了件衣裳後,隨即來到了何氏的院中,“母親。”


  何氏抬頭,放下了手裏正在繡著的香包,衝他招了招手,“來,到跟前來。”


  何氏有眼疾,稍遠一點的人和物,她都看不清楚。


  趙承時提著衣擺,上前走了兩步,又喚了一聲:“母親。”


  何氏氣色不怎麽好的臉上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她輕輕摸著趙承時的發冠,低聲道:“方姐姐在朝氤寺過得可還好?”


  “娘親她身體無恙,她托我給母親您捎句話,謝謝您養育了我這麽多年,她會在寺廟裏日夜為您誦經祈福的。”趙承時伸手握著何氏有些粗糙的手,將何氏繡的香包放在一旁,“母親,本就有眼疾,這些個繡香包的細活就交給府裏的繡娘做吧,何須親自動手?”


  何氏無奈一笑:“這麽些年了你還不知道我嗎?就想著能給你們父子倆做點東西就能做點。”


  何氏一提起趙承時的父親趙為川,趙承時的臉色明顯的耷拉下來,何氏完才知道自己錯了話,便禁了聲,不再搭話。


  趙承時自幼因為生母方氏的事情同父親趙為川不和,除了日常的功課匯報,趙承時是從來不願見趙為川的。


  父子的心結一直就這麽持續了十九年之餘。


  察覺到何氏的不自在,趙承時又道:“母親您不必覺得自己錯了話。他人尚在外地不在風吟城,母親您又何須這般勞累自己。”


  何氏寬慰一笑:“承時,你再怎麽痛恨你父親,再怎麽著,也改變不了,他是你生身之父的事實。”


  趙承時自然知道這個事實是無法改變的,他當然想趙為川不是他的生父,但是,血脈相連,事實無法改變。


  趙承時默默地點頭,“母親,我先回房了。”


  何氏每每同趙承時提起趙為川,他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久而久之何氏也習慣了他的樣子。見趙承時又要回房,何氏想些什麽,看到趙承時不大願意的神情,何氏便由著他去了。


  趙承時前腳剛回到房間,佟昱隨後就到了他的房間內。


  “承時少爺。”


  坐在雪白的羊毛軟榻上的趙承時微微頷首,佟昱開口道:“的方才去打聽了一番,少爺您在朝氤寺外見著的那位姑娘的確是徐府二院的問寧姐。五年前,徐府二院的大姐徐玉琳,也就是問寧姐的親姑母病逝,問寧姐因此重病,沒辦法,徐府二院的人隻得將她送回了老家休養。前段時間這個問寧姐才從老家回來,就聽聞了徐府二房老夫人去世的消息,接二連三的噩耗才使得她這樣整日鬱鬱寡歡的。”

  趙承時心底油然而生起對她的同情。想起她纖瘦的身形,憂鬱的眉眼,怪不得第一眼見到她就覺得她與常人不一樣。試想,換做任何一個人接二連三地被親人離去所打擊,誰還能開心起來。


  “少爺,您對她……”佟昱話了一半,就沒繼續下去。


  “她在徐家過得如何?”


  “聽徐玉琳大姐去世的時候,她去了徐問安那裏鬧事,被徐家大房老夫人賞了一耳光,關到祠堂反省,胳膊都被摔脫臼了。二房老夫人去世的時候,徐問安借機打了她二十大板,整個人半死不活的躺了一個月。”


  佟昱完,才發覺趙承時的表情都冷滯了起來。趙承時表情意味不明,有心疼的意味在裏邊,卻又充斥著別樣的情愫在裏邊,讓佟昱捉摸不透。


  “難為她了,每都活得那麽艱難。”


  良久,沉默了半的趙承時吐出來這一句雲淡風輕的話。佟昱卻在他眼中看到了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東西。


  “二房三房那邊最近沒什麽動靜吧?”趙承時又問道。


  “沒櫻三房那邊正忙著給二少爺娶親,二房那邊似乎是三少奶奶有喜,最近無暇顧及其他,至於老爺那邊,風聲太緊,探聽不來什麽。”


  趙承時略帶擔憂地思索了一會兒,又:“派幾個身手好點的,去朝氤寺看守好我娘親,這三房這麽些這麽平靜,絕對沒好事。”


  佟昱得了命令,退出房間安排人手去了。


  空蕩蕩的房間裏忽得安靜下來,光線昏暗的房間內趙承時背對著光線,麵色陰沉,深邃的目光裏忽閃忽閃著,像一個火苗一樣,轉眼又消失不見了。


  棱角分明的側臉上,背著光,憂鬱的神情讓他比平日裏多了幾分縝密的心機。


  深宅大院裏,活著的,無一不為了生存,手上無一不沾染著身邊饒鮮血。


  每個人都滿目瘡痍,遍體鱗傷,鬥得你死我活的,哪怕是親兄弟。


  他自幼見慣了這些人,笑裏藏刀的,背後捅刀的,他在趙家活了十九年,哪一次不是夾縫裏求生存?這些被利益權勢蒙蔽了雙眼的人,眼裏哪有什麽譴報複,他們恨不得除掉所有礙著他們路的人。


  鬥,滿手鮮血淋漓;不鬥,死得不明不白。


  這就是深宅大院裏的無奈。


  窗外的柳樹枝上茂密的柳葉被溫熱的夏風吹得飄起,隨風而來的花香味倒與這陰氣沉沉的大院格格不入。雖是炎熱的七月,卻冷得像極了寒冬臘月一樣。


  他眉頭輕蹙著,心事重重,任這傍晚的暖風怎麽吹都吹不去他心頭的陰霾。


  隨著一聲沉重的歎息聲落下,才知這憂愁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原來不止他一個人為了活命,日子過得如同在深淵苦苦掙紮一樣,還有她跟自己一樣,忍氣吞聲,活得鬱鬱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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