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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筆記的內容

  沈君山看到院子里的顧燕幀,話語戛然而止,謝襄有些尷尬,她輕輕掙脫開沈君山的手,往顧燕幀那裡瞟了一眼。


  「我……」


  她說不出話了,一時間只覺得尷尬無比,謝父的眼神除了錯愕還算正常,可是謝母的眼神卻不大對勁,她朝著謝父使了個眼色,拉著顧燕幀率先進了屋子。


  謝之沛尷尬的咳了一聲,起身走過來寒暄兩句,隨後也將沈君山請進了屋子。


  謝襄走在最後面,剛才她沒有看錯的話,顧燕幀眼裡已經是火光瑩瑩了。


  客廳內的三個大男人保持著沉默,被拉著在廚房做菜的謝襄一時十分頭疼,不住的嘆氣。


  謝母掐了她一把,罵道,「都是你乾的好事!一個女孩子,竟然到處留風流債。」


  風流債?冤枉啊,謝襄立即反駁,謝母聽都不聽,毫不留情的懟了回去,「襄襄,我告訴你,吃完飯趕緊送那個沈同學走,燕幀人很好的,我和你爸都很喜歡他,你可不能欺負他!」


  謝襄欲哭無淚,顧燕幀不欺負她就不錯了,什麼時候輪到自己欺負他了。更何況,到底誰才是親生的啊,顧燕幀在這個家的地位簡直比自己還要高。


  謝母做飯又快又好,但大家其實等的並不是這一頓飯,或者說,沒人在乎這頓飯到底吃了什麼。


  至少謝襄是食不知味,飯桌上,她怕極了沈君山說漏嘴,將自己在烈火軍校的事情告訴父母,可是沈君山什麼都沒說,不僅沒說,甚至還替她圓了謊。


  謝襄雖然有些神經大條,事到如今也明白了過來,自己瞞著沈君山,沈君山也瞞她瞞的好苦,他到底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謝襄覺得自己看不透他,她想要好好問一問,解開兩人一直以來的心結。


  她又不由自主地想,如此看來,顧燕幀對沈君山老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倒是一點錯都沒有,反而是她不解風情了。


  匆匆吃過飯後,謝襄就提出了要送沈君山離開,此話一出,桌上眾人表情各異,沈君山依舊平淡,謝父謝母悄悄鬆了口氣,顧燕幀倒是一臉得意,簡直比過年還要高興。


  沈君山已經不記得自己來的目的究竟是什麼,然而他能感受到一股平淡的痛苦,在見到顧燕幀的那一刻,彷彿什麼都清楚了,從一開始,他就已經輸的徹底。


  謝家門前的長街上,兩人並肩而行,謝襄躊躇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問出了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剛才在飯店看見了報紙,上面……」


  謝襄打斷了他,「我說的不是這個,剛才你見到我,一點驚訝也沒有,你什麼時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很久之前。」


  「很久是多久?」這一點對謝襄很重要,她想起了沈君山之前對她的抵觸,以及回到學校后的轉變……


  「那次去看梁祝之後,我又見到了孟玥,他們在談話間提到了你的哥哥……」


  一時間,兩人都沒了音,既然他早就知道了,那在舞會那次,那個沒有親上去的吻意味著什麼,已經昭然若揭。謝襄心裡亂的很,她不知道該怎麼樣面對這樣的沈君山,尷尬和歉疚交雜,她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良久,沈君山問道,「你什麼時候回順遠?」


  「明天,我和顧燕幀約好了。」


  提到顧燕幀,沈君山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他皺起了眉頭,「怎麼這麼急。」


  謝襄明亮的瞳仁盯著他,解釋道:「不得不急,日本人綁架我,說明要從我這裡得到些什麼消息。」而最近與謝襄有關的,就只有那日在實驗室救出的那個少年了。


  昨晚顧燕幀與謝襄又將那名少年給的筆記仔細地查看了一遍,竟在最後一頁發現了他留給了謝襄的話。


  原來那名少年叫做陳卓,是一名翻譯,他的僱主是一名叫做伊萬的俄羅斯人,伊萬偽裝成畫師在順遠四處採風,但他去的地方大多都是曠野荒地,別說奇觀美景了,就連一絲人氣都沒有。


  前些日子伊萬在一場槍戰中被誤殺,不治身亡。緊接著日本人就找到了他,伊萬之前的種種怪異行為,讓陳卓大概推測出伊萬的身份,這位俄羅斯人,根本就不是畫師,他應該是一名地質學家,而他筆記上記載的內容也極有可能是礦產的埋藏點。


  礦產這麼重要的東西是絕不能落到日本人手裡的,可是陳卓也不認識什麼政府官員,因此只能將筆記放在手裡藏著。後來,他見謝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是烈火軍校的人,才放心的將筆記交了出去。


  這件事情非同小可,日本商會的人已經追到了這裡,北平也待不得了,謝襄打算明日先送自己的父母去蘇州的外婆家,顧燕幀還在蘇州的學校為謝之沛安排了工作,這樣,謝襄也能放下心回順遠去解決接下來的事情。


  謝襄把這些事一股腦告訴了沈君山,沈君山認真的聽著,表情已經恢復了平靜,他想了一會兒道,「那我明天來接你們,別急著拒絕,這件事非同小可,你會需要我的。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辦呢。」


  沈君山說完,像是怕她會拒絕,腳步匆忙地離開了,竟是連句再見都忘了說。


  對於沈君山,謝襄並不想太過親近,之前謝襄將他當作哥哥,他也以為自己是個男人,兩人之間只有同窗之誼。可是現在,沈君山知曉了她的身份,謝襄已經明白過來沈君山對她的感情並不一般,她既對他沈君山無意,就不能給他一點希望。


  可現在因為這件事,她被沈君山將了一軍,只好悶悶低著頭向家裡走,遠遠地就看見顧燕幀靠在門上笑眯眯的看著自己,「快點,回家了。」


  回家,她聽到這句話,只覺得心裡驟然就軟了下來。


  顧燕幀見她歪著頭看著自己,快步走到她身邊,謝襄被他牽住了手,這一回的牽手無比自然,她心裡升起一股甜蜜,她和顧燕幀曲折又相互折磨的初識已經成了過往,如今她很喜歡盯著顧燕幀看他的眉眼,並且覺得那凌厲的眼眉看向自己時,帶著令人無法挪開視線的柔情。


  沈君山是個說話算話的人,次日清晨準時來了謝家,送走謝襄的父母后,三人一路回了順遠,顧不上休息,顧燕幀和沈君山又匆匆忙忙帶著筆記去找翻譯。


  謝襄得空回了宿舍,黃松一聽說她回來就找過來了,扭捏的站在門前看著謝襄,好半響才鼓足勇氣開了口,「那個,良辰,你妹妹呢?這段時間我去她學校都找不到她,不會出事了吧。」


  謝襄無奈,這一次她的語氣很平淡直接,「她回北平了。」


  「北平?」黃松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那她什麼時候回來?」


  「不回來了,過了年她就出國留學去了。」


  「這樣啊……」黃松失落地低下了頭,轉身走了出去,謝襄看著他的背影很是不忍,但有些事情,當斷則斷。


  就當她欠黃松一個解釋,日子還長,早晚有一天她會告訴他真相的,但,不是現在。


  彎下腰繼續整理行李,黃松又闖了進來,一把拉起了謝襄,「良辰,跟我去個地方。」


  謝襄無奈,但這一回黃松很是堅持,他是個隱忍而老實的人,謝襄不願意看他太過傷心,也就隨他去了。


  黃松帶她去的地方是一間照相館,謝襄看著興沖沖的黃松有些無奈,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想要拍照片,還是和自己一起。


  直到照相師傅讓他們站好位置,走到照相機前時,謝襄都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兩人站在照相機前,照相師傅剛想拍,黃松卻喊了聲停,他側過頭看著謝襄,「良辰,你妹妹應該沒你高吧?」


  謝襄乾笑了兩聲,點了點頭,黃松隨即開始滿屋子的轉悠,終於在角落找到了一個小板凳,拿起來墊在腳下。


  瞬間,他就比謝襄高出了足足一個腦袋。


  這樣未免太誇張了些,黃松對他和「謝香」相處時的記憶是不是有什麼差錯啊。謝襄無奈,不過黃松倒是很高興的模樣。


  「好了,師傅!」


  黃松站直身子,挺胸抬頭,將手臂放在謝襄肩上,拉著她又向自己那邊靠近了幾分。


  他笑的燦爛又滿足。


  謝襄也笑了,這小子,這是要把她當成「謝香」呢,其實,她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啊。


  燈光閃爍,兩人的笑容被定格在照片上。


  回去的路上,謝襄故意多問了黃松兩句拍照片的事,可是黃松卻一話都不肯說,只是低著頭一個勁兒的笑,那笑容,像極了懷春的少女。謝襄被他笑得心裡發毛,連忙找了個借口匆匆逃開。


  被黃松這麼一鬧,也不打算直接會宿舍了,謝襄一路疾走,直奔花店而去,顧燕幀拿回的向日葵早就死了,謝襄想再買一束送給他,也不知道會不會有花店賣向日葵的。


  到了花店門前,謝襄又看見了一個老熟人,李文忠再一次出現了,不過這次他好像是在當護花使者。


  將安雯護在身後,李文忠將一沓錢甩在了面前那名男人的臉上,目露不善的喊:「我告訴你,這是一直到明年的房租,你要是再敢欺負她記性不好多要房租,我就打死你,記住了嗎?」


  「記住了記住了。」收租人點頭哈腰,被李文忠這麼一嚇唬,又見他財大氣粗,再也不敢生事,拿著錢一路小跑著離開。


  「謝謝你啊,李少爺。」安雯紅著臉看向他,眼裡的柔情快要溢出來了。


  「謝什麼謝?」李文忠叉著腰,一臉的得意,「還不趕緊拿本子記上,房租交到了明年,要是還有人找麻煩就去百花洋行找李文忠少爺幫忙!」


  看著安雯一筆一劃將事情記好,李文忠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眼光一瞟,看見了正在看熱鬧的謝襄,李文忠臉上一紅,拔腿就跑。


  謝襄怎麼可能放過他,笑著追上他,「我說你怎麼總往這跑,原來是動了心啊。」


  「你不要亂說!」李文忠急紅了臉,握緊了拳頭威脅她,「你要是再亂講,我就把你女扮男裝的事說出去。」


  「去啊!」這一回謝襄倒是無所畏懼,「你要是說我女扮男裝,我就去告訴別人,李文忠喜歡安雯!」


  「喂!」李文忠急忙捂住了謝襄的嘴,放低了聲音,「姑奶奶,我錯了,你別喊了……」


  向日葵沒有買成, 兩人一路鬥嘴回了宿舍,顧燕幀和沈君山早已站在宿舍門前等著他們了,除了他們,紀瑾、朱彥霖和黃松也全都來了。


  大家再一次團聚,少不得多寒暄了幾句,見到李文忠過來也沒人多說別的,經過上一次的戰鬥,李文忠表現勉強過關,已經可以稱之為自己人。他們一進入謝襄的寢室就把這裡當成了自己家,倒水喝的倒水,關窗戶的關窗,顧燕幀往床上一躺,看著沈君山把桌椅重新布置好,讓眾人圍在一圈坐著。


  「從筆記的內容看,這位俄國人是一位優秀的地質學家,筆記本里詳細的記述了順遠的地質情況,尤其是石墨礦的分佈。」沈君山拿著筆記本,指著地圖解說,大家都跟著心下一緊,石墨對於一個國家的作用不言而喻,倘若有了足夠的石墨鍊鋼,那軍事力量與工業力量將會翻倍增長。若是這幾塊分佈著石墨礦產的地落在日本人手裡,那日本的鍊鋼產量至少要翻三倍,這還只是最保守的估計。


  「既然金顯蓉在找這本筆記,就說明日方還沒有完全掌握地理位置,但是他們遲早會找到,尤其是這一塊三角地帶,」沈君山指著地圖,語氣格外的嚴肅認真「這一塊地現在在政府手中,面積很大,我們要儘快下手。」


  紀瑾皺眉,「可是建礦開採哪有那麼容易,而且這塊地還在政府手裡握著。」


  「別人嘛,就很難。」顧燕幀起身,意有所指的看向沈君山,黑色的眼眸里光芒流轉,沈君山給了他一個眼神,顧燕幀點點頭,「等我消息吧!」


  他說完就出門去了,這人平時看起來不著調,關鍵時刻還是十分穩妥的,出了宿舍就給顧宗堂去了電報,將政府握有的一塊重要地皮可能有石墨礦的事情告知了顧宗堂。顧宗堂人雖然不在順遠,但是家世背景還是擺在那裡的,他既然開了口想買地皮,白市長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消息傳回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謝襄也以為這件事已經十拿九穩,唯有沈君山一臉憂思。


  果然,令人沒想到的是,就在第二日情勢直轉而下,日本商會竟也向白市長提出了同樣的要求。


  顧公館和日本商會,無論哪一方白市長都得罪不起,於是他一拍腦子下了決定,決定舉行拍賣會,將這塊地皮與其他寶物一同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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