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天衣無縫
縣令夫人帶著她到了小杉樹那,挖出了一個小盒子。
裡面有一件白色的衣服。
那東西太精緻了——不像是人間的東西,反倒是像傳說之中的仙人羽衣,「天衣無縫」。
裡面還包著一塊小牌子,夫人也不認識那是什麼。
但立馬就把那衣服給孩子套上了,說也怪,套上了那件衣服之後,那些刀槍棍棒像是都上不到了孩子身上。
母女兩個逃到了水邊,再也沒敢出去過。
她開始怕人,也不敢再去外面的世界見人。
可水裡的日子也不好過。
水裡的地域劃分,比乞丐們上街乞討的勢力範圍劃分的還細緻,有些長毛的,有些孤魂野鬼,早把某塊地方認成了自己的地盤,她要是不小心過去,也沒什麼好果子吃。
不過她身上有白色的「衣服」,那些東西沒法把她怎麼樣。
那些東西不怕她,反而跟人一樣嘲笑她,說她是個人,看不起她,問她爹又是個什麼貨色?
反正——裡外不是人,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什麼,她一個朋友也沒有,陪在她身邊的,只有縣令夫人。
但是她畢竟不是純正的人,慢慢長大之後,跟她那個真正的爹一樣——她想吃某種不該吃的肉。
而且,她發現,她有了一種很特別的能耐——只要她跟落單的人說什麼,那落單的人就會聽什麼。
縣令夫人發現了之後,厲聲說道,你跟你那個天打雷劈的爹不一樣,你不能吃他們,你也是他們的同類。
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可以傷害自己,揭自己的鱗片,可自己卻不能把他們怎麼樣?
這不公平。
縣令夫人說,你是你,他們是他們,善良不是天性,是選擇。
她聽不懂。但她聽母親的話。
可人的壽命是有限的,縣令夫人還是要離開人世了。
她恐懼了起來,她根本沒法想象,沒有母親的生活要怎麼過。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出現了。
那是她印象之中,唯一一個不怕她的人,還笑眯眯的說了一句:「你都長這麼大了?」
她對人抱著戒心,不肯上前,那個人就叫住了她,說真的認識她,也認識她爹媽。
那個人講的往事,跟縣令夫人講的,一模一樣,她很聰明,知道這就是那個見多識廣的幕僚。
她就問幕僚想幹什麼?
幕僚笑了笑,說跟聰明的人說話不費事兒,我想跟你換一樣東西——用你母親的長生不死換。
她一下就精神了,問什麼東西?
幕僚就問她,你那個生父給你留下的,除了這個白色衣服,還有沒有其他東西?
她點了點頭,說聽說是有個小鐵牌,但是自己沒見過。
幕僚一下就激動了起來,說你把那個東西給我,我讓你母親長生不死。
對她來說,小鐵牌沒啥意義,真要是能讓母親長生不死就太值得了,這簡直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不抓也得抓。
她轉身就想取來,但是幕僚叫住她,說那個東西你怕是摸不得,說著,給了她一雙手套,讓她戴著手套取來。
她答應了下來,戴著手套就去了,果然順利的拿來了。
那個人高興極了,拿走了鐵牌子,就把這個二七留魂的方術教給了她。
實施起來,對她來說並不困難。
而她的母親,也真的一直沒有死。
一百年前,她抓了十四個孕婦——她一直記得,母親說過,善良是這一種選擇,所以她挑選的,都是一些活不下去,甚至有尋死念頭的孕婦。
她覺得這是行好事,一方面幫助了自己的母親,一方面,也幫助了那些孕婦脫離苦海。
她對人的哀傷非常敏感。
所以,在把她們的魂魄拉出來的時候,她總會讓她們做個好夢,算是送她們一程。
這十四個孕婦死了之後,她也有點膽戰心驚——怕這些孕婦的家人找來,抓住她們母女。
但是岸上很快就傳來了神女入宮的傳說,說這個風俗流傳百年了,一百年一次,一次十四個,是水神娘娘收入宮神女呢。
岸上的人看著屍首一個個全面帶微笑,也深信不疑。
她知道,這個傳說,怕是那個幕僚幫她打的馬虎眼。
從此以後,她再也沒見過那個幕僚。
原來是這麼回事。
這個幕僚和這個時間……
我和程星河一對眼,倆人心裡都有了底:「馬神眼。」
難怪當時府衙的主人,為了不讓府邸被淹沒,甚至不惜把水天王腳下的承重小鬼和天王鎮鬼令搬到了後院——竟然是那個魚精縣令,為了保護懷孕行動不便的夫人。
而那個馬神眼的目的就更明顯了——他有那個本事,怎麼可能看不出來縣令是個假的?
在縣令身邊出謀劃策,我看,就是為了這個魚精縣令的鐵牌子。
我把手裡的小鐵牌子拿出來,難怪她說什麼,以為我們也是「那邊」的人,原來這個牌子她爹那也有一塊。
也或者……這就是她爹的那一塊,百年之後,機緣巧合,卻又落在了我的手裡。
可憐天下父母心。
程星河蹲在了地上,忽然露出個苦笑:「其實吧——我覺得,有爹的,怎麼也比沒爹的強,七星你說是不是?」
我可不這麼認為。
真要是見了我那個王八蛋爹,恕我先錘為敬。
啞巴蘭也直搖頭,低聲說道:「哥,你說我是不是聖母心泛濫了——這傢伙好可憐啊。」
你確實聖母心泛濫了——雖然我也有點泛濫。
但是……不管你為了什麼理由,殺人就是不行。
那不光是一條命,人死了,整個家庭就全碎了,那時好幾個人的人生,這個小孩兒,不就是個例子嗎?
小孩兒聽了半天故事,眼淚也停住了,轉臉淚眼朦朧的看著我:「叔叔,那我媽怎麼辦?入冬了,水裡冷啊!」
我點了點頭,回頭看向了那個半人半魚的玩意兒,說道:「你媽被你用二七留魂給留下了之後,跟你說過什麼嗎?」
那東西半天沒吭聲。
那就沒錯了——她媽就算「活著」,也沒法說話了。
「你媽要是有自己的想法,她也不會願意這樣活著,」我接著說道:「這個法子,不是留她在人間,是讓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那東西一愣,立刻說道:「你胡說!」
我答道:「你要是不信——我們替你問問她。」
那東西一雙眼睛轉動的更快了:「你們,能……」
沒錯,我指著程星河:「別看他這個樣子,什麼玩意兒的身影都看得見,什麼話也都聽得懂。」
程星河十分不滿:「不會說話你就不要說,我這個樣子怎麼了?礙著你的蛋了?」
礙你大爺。
我一腳把他踹開,轉身跳下了水。
這次水裡沒了危險,找起來方便多了。
通過水裡的陰邪氣,我找到了一處地方。
七個死人……凝氣上監察官,眼前的一切清楚多了,那七個死人之中,有個燙著波浪卷的,跟那個小孩兒眉眼之間,依稀有些相似。
而這七個死人之中,圍著一糰子東西——我還沒見過那種東西。
身上是有紅色的生人氣,但那一層紅色,是個邪紅。
這種邪紅色,也叫「驚屍紅」。
說明這個人死了,可魂魄還沒離體,現在與其說是活著,倒像是詐屍——就好像屍體被貓狗驚擾,被雷電陽光影響到,開始作亂一樣。
是魂魄想離開,卻被束縛住了,他們驚屍,其實是想甩開屍體,讓魂魄早日得到自由。
可惜啊,那個長鱗的東西不懂。
我就要把那個東西給帶上去,可剛游到了附近,腦殼頓時一炸。
一隻手不知道從哪裡伸出了,死死的攥住了我的手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