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人心與書院
江南文風鼎盛,金陵中等人家,都有子弟讀書。
各種官方與民間書院林立,年青一代的才子大家都耳熟能詳。
除了那位金陵書院的公子,大家還提了兩人。
一人是秦淮河第一名妓的座上賓,寫了不少豔曲的風流才子,是一位“柳三變”式的人物。
一人是金陵書院山長的關門弟子,一位十歲過了童子試的神童。
這三人,都參加了知府衙門的吏員試,被當成奪冠熱門。
私下裏,有了開了賭盤,賭這三人的名次。
別看這吏員試聽著不氣派,可這是金陵第一次,到底不一樣。
到底滁州軍上下,還需要感謝之前的金陵知府。
要不是那位新知府在金陵盤剝地方,什麽士紳商賈統統沒落下,讀書人也不會對朝廷絕望,這麽輕易就接受了滁州軍。
一碟五香蠶豆、一碟桂花藕、一碟醬鴨、一盤白斬雞,一壺茶水。
霍寶與林師爺都是尋常裝扮,坐在窗口很不顯眼。
約莫著到了巳正左右,就有廝、書童裝扮的人往望江樓跑。
“公子,出榜了!”
“少爺,出榜了!”
都是略富裕些的人家,打發童兒下人在知府衙門門口守著榜單。
“榜首是誰?”
“邢清!”
“姓邢?這是哪家子弟?”
“哪個書院的?”
一時之間,大堂裏交頭接耳,打聽起這人來。
結果打聽一圈,卻是無人聽聞。
“無名之輩?怎麽能得榜首?不會是有什麽黑幕吧?”
“就是就是!要是內定人選,作甚還要考試,這不是戲耍我等?”
來去,不少人義憤填膺。
“榜首不熟,那第二、第三呢?總會都是不知哪裏冒出來的無名之輩吧?”
“第二甄文成,第三王梅旭”
“”
大堂裏一時肅靜。
這兩人正是之前眾儒生口中的榜首候選。
甄文成就是金陵書院山長公子,是個舉人,士紳甄家子弟。
梅旭就是十歲過了童生試的“神童”,且還是“三元”,隻是之前時運不好,父母相繼病故,守孝耽擱了兩次鄉試,今年十八,還是秀才。
這兩人名列第二、第三,要是再金陵這吏考有黑幕,眾儒就有些不出口。
隻是有這兩人襯著,倒是更顯得榜首“邢清”的神秘不凡來。
“不是有霍太尉的族人下場了麽?那名次如何?”
“前頭太紮眼,估摸著十名之後吧!”
“也是,中不溜的不顯眼,也就沒人質疑公正了!”
“本就不該報考,明明有靠山背景,作甚還與我等爭這個名額?”
“不得就是故意報考的,隨後不在榜單之上,不是顯得榜單公正?然後該當官還當官,誰讓人家白得個好姓呢!”
“嘖嘖!不得正是如此!”
“”
讀書人酸起來,罵人不帶髒字,信口開河編瞎話也跟真的似的。
霍寶聽了一會兒,就覺得沒有意思起來。
霍柏的行事人品在那裏,平白被連累詆毀。
誰讓他姓霍呢,不管他們心中真願意假願意,與霍五父子都是一條船上。
霍五父子富貴,他們這五服之內的族人,跟著雞犬升;霍五父子落魄,他們也生死難保。
少一時,有人抄了榜單過來。
榜單分為甲榜、乙榜。
甲榜四十人,乙榜六十人。
大家有的榜上有名,歡喜不已。
有的榜上無名,少不得幾句酸話。
除了甄文成與梅旭兩位才子,之前大家口中提及的那個風流才子也在榜單上,隻是落入乙榜。
有眼尖的,則發現了霍柏之名。
“莫不是這濱江霍柏就是太尉府族人?”
“應該錯不了,聽太尉是濱江霍家兒孫,是第五帥外甥那一支,繼承了第五帥的第五軍略,才練成了強兵!”
“不僅是第五軍略,還有第五帥的紫金鐧就是霍太尉麾下,也有許多樊城英烈的後人”
“這位老兄做了孫山啊!”
“哈哈!我倒信了這榜單的公正了!”
“霍柏是金陵書院的學生,也是甄山長的入室弟子,甄文成、梅旭的師兄弟,榜上有名不稀奇,稀奇的是成了倒數第一啊!”
“”
同籍籍無名的邢清相比,顯然霍柏這太尉族人更容易讓人側目。
不過結果還不錯,有這山長弟子為名頭,倒是沒有人質疑他能的“孫山”位置,反而當成是一段笑談。
“聽出什麽沒有?”
待兩人出了望江樓,林師爺笑眯眯地問霍寶。
霍寶讚道:“先生,不一般!”
眼前這老爺子深知輿論之功效。
那些霍太尉是第五帥傳人的話,要不是有人暗中主導,怎麽會傳遍金陵士林?
不過是給滁州軍塗一層金漆。
論起來,本朝大寧朝是北人南下,搶奪漢人江山,論起來是北蠻。
這也是前朝滅亡七十年,民間也扔有忠烈傳的緣故。
在士紳百姓眼中,前朝是漢人正統,本朝是異族。
這也是彌勒教在江淮一地傳播迅速的原因。
還有濱江霍氏這一層出身,就也讓霍五成為“士紳”子弟。
要是直接了是屠夫霍五,士紳們隻會背後鄙視,明麵防備,因為大家不是一類人。
林師爺自己就是士人,最是知曉士人的長短處。
還有這榜單,是林師爺親自圈定的名次。
不別的位置,隻三甲與孫山這四人,就大有學問在裏頭。
操縱人心,莫過於如此。
林師爺搖頭道:“不過是道!人皆有慕強之心,五爺手握十萬大軍,占了五州府,在江南勢力無二,才是大家樂意接受的原因。還看出什麽?”
“朝廷人心已失”
霍寶想了想,道。
士人讀了書,知曉“忠義”。
同有飯吃就滿足的百姓相比,士人才是講究“忠貞”。
可是他們理直氣壯參加滁州的考試,已經從心裏否定了今日朝廷。
百姓揭竿而起,實際頂不得什麽用,不過是疥癬之疾,容易平定。
士人失心,才會徹底斷了王朝根基,因為他們手中掌握著財富與話語權。
林師爺點點頭,道:“朝廷離分崩離析不遠,留給滁州軍的時日不多”
霍寶聞言一愣:“不是要打揚州?還要打其他地方?”
林師爺不答反問:“若是寶呢?”
霍寶想要回答“休養生息”,可既是林師爺這麽問,滁州軍上層肯定有了攻略方向。
東南西北
揚州不用。
那剩下的蘇州?
江南東路守軍所在支處,下屬的鬆江衛又扼守長江入海口。
“要去打蘇州?總要先打下揚州吧?”
“嗯,先打揚州,然後大軍直接兵分兩路,水陸並進,往蘇州去!”
霍寶看著林師爺,半響無語。
馬駒子與霍虎的婚事定在十月二十六,隻剩下十。
請帖早已派出去了。
“什麽時候發兵?”
霍寶心中明白,指定沒有自己的份,不甘不願問道。
“今晚!”
“”
很好很強大。
揚州士紳都接了帖子,還打算趁著參加婚事來看看滁州軍行事,有防備才怪。
滁州軍這不要臉的勁兒,實是令人不得不服。
“馮將軍那邊?”
馮和尚不是滁州軍元老,也是功勳戰將,總要給他幾分麵子。
“是馮將軍的提議!”
“”
“先生與我這些作甚?難道我還能如無知兒般鬧騰,非要跟著出征不成?”
“五爺與將軍們打地盤,寶則要學著治人紙上得來終覺淺,須知此事要躬行!”
“嗯?”
“你不能隻讀史記,也不能隻聽老夫一家之言!”
“金陵書院?”
聽了一上午的八卦,多多少少與金陵書院沾邊。
“得隱姓埋名吧?”
要不然太尉的公子過去,就要成為香餑餑,人人巴結,就沒有了入書院讀書的意義。
林師爺摸著胡子,一副孺子可教模樣。
霍寶心中歎了口氣。
繞了一圈,大家還是不放心他而已。
又怕他不願意老實留守,才找個讀書的名頭將他拘住。
或許是因為身傳巨力的緣故,眾長輩都以為霍寶跟鄧健似的,喜歡征戰,不好直接約束他,就讓林師爺拐彎抹角的這麽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