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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和州之和

  闔城士紳百姓從州衙,送到城門口。


  從城門口,又送出去十裏到長江渡口。


  目送老知州上船,船隻漸行漸遠,直至不見。


  士紳百姓,才扶老攜幼回城。


  然後發現,城門不關了。


  大家驚訝一下,就撇開不去想了。


  嗯,不關才對,這才是和州。


  和氣的和,日子恢複太平了。


  渡船上,老知州回到船艙,看著眼前五彩斑斕“萬民傘”,心潮激蕩。


  與那種整齊規整,都是綢帶做的漂亮的“萬民傘”不同。


  這個萬民傘上邊密密麻麻、重疊無數層的帶子,五花八門。


  有簇新綢緞,有更精致的緙絲,更多的是布條,一指粗細、兩尺多長,甚至還有些布條已經褪色,是兩、三段短布條接起來的,夾雜在其中,並不顯得突兀,反而十分和諧。


  幾位耆老了,這是和州士紳子弟,連夜走訪城中各家各戶,了老知州要歸鄉,大家準備萬民傘之事,無一戶拒絕,都是出了布帶。


  老知州摸著這布帶接頭,跟旁邊長子唏噓道:“為父遊宦三十年,行跡四州,做了三地父母官,今日才見真正的萬民傘是這等模樣。”


  那長子引以為傲道:“和州父老至誠,不枉父親嘔心瀝血經營十年此傘足可傳家!”


  老知州卻是搖搖頭,拖著萬民傘出去,走到船頭,輕輕一推。


  傘骨重,上麵綢帶布帶吸水後更重,打了幾個璿兒,就緩緩沉入江中。


  “父親!”


  長子驚詫。


  老知州不言,眺望和州方向。


  和州不負他,他卻負了和州。


  明明可以留下與滁州軍周旋,更好的庇護百姓,卻選擇保全己身。


  “祖父,父親,你們快來看,這裏是什麽?”


  長孫的聲音帶了驚詫從貨艙裏傳出來。


  船板上父子兩人聽到動靜,都帶了疑惑過去。


  “多了兩個匣子!”


  長子負責收拾的行李,並不算驚訝:“許是霍帥送的儀程!”


  之前士紳百姓太多,霍五等人送到城門外就回去,並沒有送儀程。


  這兩個匣子,大的一尺見方,的隻有巴掌大。


  那孫兒四下裏看看,再沒有外人,才心翼翼抽開大匣子,給父、祖看。


  金光燦爛,都是一枚枚金餅,滿滿一匣子。


  老知州愣住。


  那長子很緊張了,看著老父親不放心。


  幾十年沒回老家,回去要置產置地,以後兒孫也要讀書生活,處處都要銀子。


  這闔家上下十幾口人,正是缺錢的時候。


  父親不會耿介到將這個也沉江了吧?


  方才那萬民傘,長子沒反應過來,這回卻無論如何要攔著。


  就是那長孫,看著祖父也帶了忐忑。


  老知州為官清廉,家資實在不富裕。


  全部家產算下來,都沒有這一匣金多。

  霍五正是聽聞此處,才叫人預備了這個。


  老知州歎了一口氣,沒有什麽,拿起那匣子打開,裏麵是一麵略簡陋的鑄鐵牌,正麵是“滁州霍”三個字,反麵是“1”。


  不管是正麵還是反麵,都是新的刻痕。


  “這是什麽符號?”


  兒孫湊過來,都帶了疑惑。


  “這是大食文,唐杜環在行經記–大食國中有記載,是大食國記賬所用數字,是‘一’!”老知州摸索著鐵牌道。


  “這是霍元帥給的信物?”


  長子帶了心道。


  老知州看了兒子,見他眼睛黏在鐵牌上,心中歎口氣,合了匣子,遞過去:“收好吧!”


  “哎!”


  長子生怕老爹反悔,連忙收好。


  如今世道已亂,誰曉得以後會如何。


  泉州再遠,也是大寧境內。


  傾巢之下,安有完卵?

  多一條後路總是好的。


  和州知州衙門。


  主薄連帶各科書吏,都帶了心。


  百姓無知,不知和州如今處境凶險;他們這些人卻是明白。


  和州不再是朝廷的和州,那他們這些人繼續在州府當值就是“從逆”。


  要是滁州軍長長久久站下去還罷,否則等到和州被朝廷“收複”,清算起來,他們這些人一個都跑不了。


  關鍵是就算他們想要“從逆”,也得看滁州軍樂意不樂意。


  沒有了生死危機,剩下就是前程事業危機。


  老知州走了。


  他們這些人,會不會也被攆走?

  不想半日功夫下來,壓根就沒人搭理他們。


  昨接手州務那位林老爺,也隻打發人傳話叫“如常”。


  那就如常了?

  三班衙役,簇擁到捕頭麵前。


  這以後是什麽章程?

  衙門裏那些老爺們如常,那三班衙役是不是也如常?

  那捕頭眼圈泛紅。


  沒有人曉得,數萬人相送老知州時,還有一人悄悄離去。


  羅千戶走了。


  一人一騎,一路往北去了。


  這捕頭知老友此去九死一生,卻也隻能奉上壯行酒。


  “混賬東西,有甚問的?如常就如常,這裏是和州,仗打完了,不會過日子了?”


  衙役們被罵了,反而心裏踏實了。


  那就如常吧。


  衙門裏事情多,什麽時候都不閑著,一會兒張家來給新生的孫子上戶貼,一會兒李家拉著後院的混混,拿著雞毛指正他偷了自家的雞。


  一副太平景象。


  這就是和州。


  安逸平和。


  霍五一行,走在街麵上,看著街道往來百姓。


  販的叫賣聲。


  買家還價聲。


  很是熱鬧。


  兩旁的店鋪,買賣興隆。


  一點兒也看不出,這裏才經過圍城之戰,幾個主官死的死,走的走。

  整個和州,已經換了主人。


  “這是心大、還是缺心眼?”


  唐光嘖嘖稱奇。


  霍五看在眼中,卻是微微皺眉。


  霍寶跟在老爹跟前,問道:“爹是擔心大本營之事”


  霍五點頭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和州人性格綿軟,不喜戰火為了熄戰,他們能聯合一回,就能聯合第二回”


  按照滁州軍原來的計劃,是拿下和州城後,就將重心從滁州遷到和州城,將這裏做攻打廬州與日後征伐的後方。


  和州城才修繕的城牆,更是比滁州好守的多。


  霍寶沉思。


  和州這個位置,倒是不擔心朝廷出兵,等各地白衫軍混戰時需要防備。


  想了一會兒,他提議道:“那和州兵都調走,打仗不行,就全都充輔兵好了文武官員也從滁州調用”


  “隻能如此!”霍五道。


  話的功夫,一行人到了城門口。


  那守門曲長見狀,連忙迎了上來。


  霍五帶著大家直接上了城樓,他們是來看那強弩的。


  這些弩,不隻適合守城,更適合戰場攻擊。


  鄧健進城第一件事,就是叫人看好這些強弩。


  如今這強弩的弊端是弩箭不足。


  這點兒好解決,薛家在常州別墅存的生鐵過些日子就能隨船運回來,多做弩箭,配合這強弩,就是大殺器。


  還有霍寶帶來那兩尊火炮,也給了霍五啟示。


  他寫了親筆信,打發人往金陵去了。


  尋賈源做中人,提的就是強弩與這火炮事宜。


  金陵官員這半年刮地三尺,為了銀子,無所不用其極,加高價應該有機會弄到手。


  下午,滁州軍頭目齊聚和州議事廳。


  霍五與大家起征兵事宜:“按照人口多寡,含山縣、江浦縣各征兵四千,烏江征兵六千,和縣征兵九千,共兩萬三加上現有的七千和州兵,總數三萬各部所征兵卒,自留兩千,剩下送濱江大營操練水進這次沒趕上攻城,可援馳亳州有功,折半,也分一千人,老六那裏,亦是折半,分一千人”


  到這裏,霍五望向馮和尚:“和尚留在滁州那兩千人,寶與老六都誇著好我想要讓他們移駐濱江,好好帶帶和州兵,和尚這次多留兩千人,補足人數”


  馮和尚的座次在唐光之後,水進之前。


  他起身道:“謝五爺!”心中不無觸動。


  他投滁州不足半月,之前不知滁州兵戰力分布,這次來和州卻是曉得的。


  鄧健麾下八千人,為諸將軍之冠。


  這次打和州帶來七千,還有一千留守曲陽。


  杜老八五千人,唐光五千人。


  杜老八原來是三千人,後加上林瑾率的的一千人馬,就是四千人。


  唐光之前就是四千人。


  兩人打和山,招降山匪兩千人,如今都在濱江營操練。

  按照鄧健、水進之前剿匪之例,這兩千人兩人平分,就每部五千人。


  霍五直接統帥的兵卒,之前是一萬,撥了三千歸水進,隻有七千,比鄧健還少。


  其中不少新兵,這次出征烏江更是隻帶了三千人。


  之前他以為霍五是削減他的勢力,才收了他兩千人馬,以後也會限定他麾下兵卒人數。


  可有鄧健、杜老八、唐光等人例子在前,他曉得自己想多了。


  同亳州孫元帥與柳元帥死把著軍權相比,五爺的行事果然不同凡俗。


  想必那計劃送往濱江營操練的和州兵,也是另有用途。


  果不其然,霍五對諸人道:“和州兵性子太綿,打仗不放心,守城估計也難看看能不能操練出來,實在不行以後隻能充作輔兵,無戰事時修路通渠、改善民生,戰事時臨時充作各部,運送糧草後勤”


  和州四縣,隻烏江縣與和州城打了兩次,地方才出降。


  含山縣與江浦縣,都是望風而降。


  滁州軍在兩縣安排的內應,壓根就沒用上。


  和州軍戰力之弱,可見一斑。


  眾人都沒有異議。


  霍五又道:“三縣縣尉,你們舉賢不避親,可從麾下選人出來擔任隻是立下一個規矩,誰舉薦,誰擔責日後若是有欺壓百姓、背叛滁州軍之舉,我隻尋各位話”


  “這是應該的,五爺信任咱們,才讓咱們舉薦人手,可不得咱們作保!”唐光痛快附和道。


  早年青蛇寨的老夥計,有上了年歲不愛動的,正好可安置在含山養老。


  五爺此舉,亦是體恤大家。


  杜老八抓了抓後腦勺:“我那邊都差不多啊,總不能留林子在那頭”到這裏,望向林師爺:“林先生得幫老八參詳參詳,看回頭留哪個”


  他是不愛動腦子的,遇事詢問林先生或霍五,這是早年的老習慣。


  馮和尚看在眼中,心中驚詫。


  這林先生接連“背主”,卻依舊受到重用,座位還在杜老八、唐光兩位領兵大將位次前。


  更難的是的,這杜八爺論起來也是他的“舊主”,兩人卻依舊是毫無嫌隙模樣。


  林師爺的獨孫,跟在杜老八身邊,是杜老八的義子。


  杜老八沒有娶親生子,這義子就是最親近的晚輩。


  日後若無意外,杜老八麾下人馬,就是這位義子接班。


  林先生的底氣,就是這個麽?


  林師爺笑道:“八爺手下幾個千戶,八爺可問問有沒有主動留守的。”


  杜老八手下的幾個千戶,就是當初背叛馬老六跟著他走的那幾個把頭。


  那些都是馬寨主早年的兄弟,年歲也都不輕,不乏有想要太平養老之人。


  杜老八點頭道:“好,那我就問問他們,讓他們自己拿主意!”


  竟是對林師爺言聽計從模樣。


  馮和尚真有些看不懂了

  滁州軍,真是個其樂融融的大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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