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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口含天憲

  等到黃昏時分,睡得踏實的,醉酒酣睡的,輾轉反側昏昏沉沉的,都陸陸續續起來了。


  霍豹探看了牛清,就毫不見外的廚房去,盯著晚上的吃食。


  這是大喜事,總要好好吃一頓。


  廚房是專供幾位頭目的,貯備的食材五花八門。


  冰鑒裏放著羊肉、牛肉、豬肉,籠子裏關著雞、鴨、野兔,還有兩口大缸裏養著幾尾活魚。


  “謔!真是夠齊全的!”


  霍豹隻覺得眼睛不夠使。


  他上次送了一回糧,在州衙也住過一晚,吃的是白米飯,菜是臘肉豆幹,一道燴白菜,比下頭的豆飯比起來像是灶。


  現在看來,就算是灶,也是大廚房的灶。


  這個江平真是可笑,多省幾口肉能進他嘴?

  行事忒氣。


  廚房裏的大師傅都愁死了。


  外頭人不知州衙變故,他們這些衙門裏當差的還不知道麽?

  昨晚還好好的,廚房預備了兩桌席麵,給來客接風洗塵。


  酒菜都送上去了。


  三縣合兵,在滁州境內就是大的事。


  來的不僅是帶兵將領,關鍵兩人一個是徒三爺姐夫,一個是徒三爺表親,這都是大家得罪不得的人物。


  為了預防各位大爺們臨時加菜,大師傅沒有回家,帶了幾個徒弟在廚房守著。


  守到二更,就不一樣了。


  廚房門口多了兵卒,不許進出。


  這師徒幾個都曉得,這多半是要“變”了。


  他們都是縣衙當差的老人,經曆過上個月的變故。


  就是猜不到,這會變成什麽樣?


  朝廷“收複”滁州,還是其他處的白衫軍打來了?


  熬到亮,兵卒還是沒有撤掉。


  師徒幾人不敢走,下了值的人也陸續回來。


  大家沒頭沒腦,隻能等上頭吩咐。


  沒想到從早上到下午,就隻有早上叫了一桌,中午叫了一桌。


  一桌飯菜不少,可碗筷隻有兩、三個。


  這州府裏隻剩下兩、三個老爺了?

  霍豹的到來,得到了廚房上下一致歡迎。


  不怕叫幹活,就怕不叫幹呢。


  “牛肉挑幾塊嫩的,直接烤了,這個我寶叔愛吃羊肉做肉餅,多加肥肉,這個六爺愛吃鄧表爺愛吃大肉,燒塊五花肉薛嗯,七爺茹素,素菜的挑兩道精致的做了”


  大師傅一一記了。


  霍豹想起堂叔方才的話,又道:“唐爺、林師爺在州衙快一月了,喜歡什麽口味兒,這個你們也有數,就撿他們喜歡的上了”


  大師傅麵露為難:“哎呦,我的爺,這個老郭我真不曉得哎!這些日子,就江爺點過餐,剩下幾位老爺都是叫廚房看著上的馬爺之前在州衙住時,每餐送四道菜,都是尋常肉菜,倒是都沒剩,瞧不出喜歡吃什麽;林師爺那邊,隻撿著素淡的吃”


  霍豹挑挑眉。


  進了州衙一回,就江平享福了。


  怪不得馬寨主、林師爺都選擇留下,這也太不能拿人不當回事兒。


  人家可是手下有五千人馬的將領。


  還有林師爺,聽如今州衙政務都在老頭手裏。


  這樣的能耐人,不供起來,也不該如此輕忽。


  霍豹點頭:“那就收拾兩尾鮮魚,好好蒸了,回頭擺在唐爺跟前。剛看到藕尖,那個現在還稀罕,就放林師爺跟前。預備八桌,頭席、次席菜量要大”


  滁州不臨水,活魚金貴,算是頂好的食材。

  藕尖算是六月鮮,都是從江南運來的。


  至於菜量,有鄧健、霍寶在,菜量少了不夠吃。


  “再熬一份粥,配兩份好克化的菜,送客房那邊”


  霍豹想了一圈,都沒有拉下,又指了指冰鑒那邊:“剩下的牛肉做肉幹,再叫人買幾十斤裏脊肉,做肉脯。不要甜口的,都要鹹香的,回頭送到寶叔那裏當零嘴兒!”


  大師傅樂嗬嗬應了,親自送了霍豹出去。


  等他轉身回來,大家都圍了過來。


  “這兒變了沒有?”


  “八桌子,這麽多人吃?馬爺、唐爺、林師爺都在呢,咋回事呢?”


  “到底誰當家啊?江二爺可是一沒點菜了!”


  大師傅翻了個白眼道:“來的爺姓霍,還不曉得誰當家麽?”


  “這是姐夫搶了舅子地盤?”有人聲道。


  “要死!什麽都敢胡噴,不要命了!”大師傅低聲喝道。


  那人捂住嘴巴,不敢再吱聲。


  掌燈時分,大家來到宴客廳。


  與昨一樣的地方,隻是桌子多了好幾桌。


  霍豹問過霍五,就往馬寨主、唐光那邊跑了一圈,問了名單出來。


  至於鄧健手下,霍豹都是相熟的。


  今晚宴席開八桌,曲長以上都有座次。


  唯二的例外,是林平安、梁壯。


  林平安是剛敲定的醫護兵曲長,梁壯今在州大營那裏征了三百童兵,升為代曲長。


  放眼望過去,不是黑蟒山舊識,就是曲陽縣老人。


  首桌霍五居中坐了,馬寨主、鄧健、薛彪、林師爺、唐光左右分作。


  霍寶、水進、王千戶、黑蟒山諸把頭第二桌。


  霍豹、林平安、幾個新提拔的州兵千戶第三桌。


  梁壯與剩下幾十個曲長,分別坐了剩下五桌。


  大家都是相熟的夥伴,這氣氛立時不一樣。


  就算昨晚有變動,也是走了外人。自己人都在,這話喘氣都覺得暢快。


  頭桌上,霍五提了酒盅,先對馬寨主道:“老六,咱哥倆走一個!”


  馬寨主並不起身,拿了酒盅,碰了一下:“五哥,咱哥們誰跟誰?再客氣就沒意思了!”


  霍五幹了,正色道:“別的好話五哥也不掰扯,隻一句,往後駒子就是我親閨女!我不能待她比寶還好,可寶後頭就是駒子,這個五哥拍著胸脯保證!”


  “不用五哥保證,老六信五哥!”馬寨主一口幹了。


  霍五又對鄧健舉杯:“表弟,看出你手癢了,放心,往後這仗少不了給你打!就是和州這一仗,也交你領兵,隨你怎麽痛快怎麽打!”


  鄧健安然穩坐,難掩桀驁:“表哥放心,和州、廬州,咱們一個一個來!表哥麾下第一將這個位置,弟弟我當仁不讓!”


  “哈哈!好!表哥等著!”


  霍五幹了,鄧健也仰頭飲盡。


  霍五又舉杯敬薛彪:“老七,你這些日子夠意思,五哥得好好敬你一杯!”


  薛彪坐不住了。


  啥意思啊?


  馬寨主有讓滁州的情分,鄧健是馬上要用到的猛將,自己怎麽夠意思了?


  霍五這是不是話裏有話?


  薛彪站起身,雙手舉了酒盅,訕訕道:“五哥太抬舉弟弟我也幫不到五哥什麽”


  “咋沒幫?寶都跟我了,金陵糧食都是你幫著他安排的,要不他一個毛孩子,沒頭沒腦去哪裏買糧食去?沒有糧食撐著,曲陽熬不住,滁州這兩萬多人也撐不到今。此事,你當居首功!”

  “”


  薛彪有些心虛。


  “我也沒做什麽”


  中間還賺了不少。


  霍五沒有接話,而是轉頭對在座其他人道:“咱們眼看要打仗如何評定功過回頭也定定,都一條條的落到規矩上,咱以後就按規矩走,下邊子們心中也踏實從曲陽開始,跟著表弟得曲陽的,跟著我得濱江的,跟著老六、林先生、老唐得滁州的,咱都記冊子上咱這買賣開了張,這先來的,總不比後來的多沾點兒光,可也不能虧待!還有老七這樣,手上不直接帶兵的,後勤給了助力,民間給咱揚揚口碑,咱也得給他折軍功記上一筆,你們是不是?”


  “應該的!”


  “按照規矩好!”


  “該記!”


  “五爺的對!”


  薛彪激動的不出話來,拿著酒盅的胳膊都顫抖起來。


  軍功最重,自己不會打仗,也能撈軍功?


  “老七!好好幹,你眼下稀罕研究彌勒教,就好好琢磨,咱打多少地盤,你就是多大的會首隻是你對下頭宣傳的時候,記得將咱們滁州軍在頭裏,咱們可是不拿百姓一針一線的真佛軍,對得起百姓愛戴,百姓認的白衫軍得是咱們,不能哪裏來的都認了”


  “嗯,我聽五哥的,一定好好宣揚咱滁州軍的好處!”薛彪帶了幾分亢奮,飲了杯中酒。


  霍五又提酒對林師爺。


  林師爺站了起來,亦是雙手捧杯。


  其他人看在眼中,都有些詫異。


  一白的功夫,林師爺就變了態度。


  身為師爺,林師爺缺少一個“忠”字,先後跟了馬寨主、杜老八、徒三,到霍五已經是第四位謀主。


  老頭看似謙和,可骨子裏傲著。


  隻這回,老頭是真的放下架子,甘為人下。


  霍五道:“我已經去信給濱江,調堂侄霍順北上遼陽衛,接林兄弟回來”


  “五爺”林師爺很是意外。


  滁州三縣要整合,又要備戰,正是缺人手的時候。


  “同為人父,我能明白林先生思子之心!林先生仇敵是,我霍五眼下力氣不及,掀不了這,能為先生做的這個隻有這個!”


  “謝五爺!”


  林師爺眼圈泛紅,吃了杯中酒。


  輪到唐光。


  不待霍五舉杯,唐光已經站了起來:“老唐是個湊數的,也沒給五爺效過力,沒臉吃五爺的敬。老唐敬五爺一杯,以後老唐就跟著五爺混了!隻是老唐我啥啥都不行,怕是提不起個兒來,五爺可別嫌棄老唐廢物!”


  “你是老六的朋友,就是我霍五的朋友,再這些,就是見外,今兒開始,都是一家人!一家人,還什麽長處短處?真要比起來,文治我比不得林先生,勇武我比不得表弟,後勤比不得老六,生財比不得老七,就是人緣也比不過老唐你大家夥兒沒挑我,我多大臉挑大家?”


  唐光唏噓道:“啥人緣啊,都是各位爺沒耐心,才推我出去跟嗯應付這些坐地戶。”


  “這就是本事!咱們到了地方,少不得這些往來交際的事兒,往後外聯這一塊兒,你就挑個頭兒!”


  唐光大喜:“謝五爺抬舉”


  次桌與主桌挨著,霍寶一直留心那邊動靜。


  霍五的這些安排,有些是他自己拿的主意,有些是霍寶的提議。


  可最重要的兩條,霍五都沒有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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