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逮捕
師兄覺得有人在喊自己, 但是大腦很遲鈍,一時分辨不出具體的意思。身體也很疲憊, 睜不開眼。
意識不斷在清醒和迷糊之中轉換, 好像身陷在一個巨大的黑色旋窩中。
他討厭這種失控的感覺,很想徹底醒來。更希望身邊的人能用力推他一把, 或者大聲喊他兩句, 幫他從夢境中脫離。
然而對方只是在遠處輕輕叫了兩聲,就關門離開了。
師兄睡得很痛苦。
到晚上的時候, 那股神遊的意識終於再次被叫醒。他吐出兩口氣, 然後才睜開眼, 偏頭看向門口處。
君橫一臉驚訝。
見他醒來,先是恐懼地退了一步,退出了房間。
她剛剛就是習慣性的喊喊, 但是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這種時候第一句話該說什麼?告罪求饒,還是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小雞也看見了, 但是它沒忍住,叫出了聲。
君橫迅速側過頭,對上了它的眼睛。
純黑的眼睛里倒映出一張人臉,小雞不知道為什麼,生出一種菊花微緊的感覺。然後又一次視線交轉,被人捏在了手裡。
君橫再次將小雞丟了過去, 說道:「師兄, 我給你看一樣寶貝兒!這是我的小雞!」
小雞:「!!」
「……」師兄下意識地伸手抓住, 出手毛絨絨微軟一片。他呆了片刻, 然後暴怒道:「滾!」
君橫乾脆道:「好勒!」
快手帶上門,點頭哈腰地撤了出去。
小雞被師兄捏在手裡,忐忑說道:「我是不能殺的你知道嗎?我的頭上也有一個被她丟出來的包。我是受害雞。」
師兄一言不發,起身過去推開窗,鬆開手,將小雞往外丟了下去。
小雞:「……」
靠!這雞生五行犯他們師兄妹啦?!
君橫退出去之後沒多久,就聽見小雞的一聲尖叫。良心拷問著她,讓她停下了腳步。想想也是很對不起它。雖然它欠抽,也會卡,但總體來說還是一隻挺萌的攜帶型沙包。活著還是有意義的。
君橫返身回去,一掌拍開大門。
「師兄!我再給您看一樣寶貝兒!」她從兜里掏出剩下的幾張殘頁和金符,在他面前晃了晃:「師兄你快看這是什麼!我送你了好不好!」
師兄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招手道:「你過來。」
君橫將東西收了回去:「別……別了吧?」
師兄說:「我讓你過來。」
君橫看他一副又想殺人又平和的表情,猶豫片刻靠了過去。
師兄說:「給我找一身衣服。然後掐個訣。」
「我掐訣?」君橫有些詫異地看著他,「師兄你沒事吧?」
師兄沒理她,繼續說:「還有我的劍,落在城中,被一穿黑衣服的蠢貨收走了。你用圓光術先找找。」
君橫想應該是騎士隊的人,問:「那找完劍以後呢?」
師兄說:「然後你就自刎謝罪,別讓我親自動手。」
「……」君橫吞了口唾沫,笑道:「師兄你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師兄抬手一臉慈祥地揉了揉她腦袋。君橫覺得自己的頭皮都要被蹭掉了。
君橫發現師兄暈一趟,整個人都性情大變,看來真的是氣得不輕。
當然她絕對不承認罪魁禍首是自己。看看,師兄最先整治的,是另外一個人。這就說明了一切。
他堅持讓君橫先去買衣服,順便帶一把匕首回來。
匕首是用來掛在圓光術施法的水盆上的。圓光術一般用來尋找失物,如果能找到目標,隔著水順手插上一刀,雖然不致死,也足以傷人。
那穿黑衣服的蠢貨,怎了會想要收走師兄的劍?
他師兄那把寶劍價值非凡,有先輩幾代掌門符印加持,斬過千萬妖氛,殺氣極重。雖然價值不凡,但實際看上去,樸實無華。
君橫帶著金幣去商鋪,用自己的眼光給師兄挑了一身衣服。選衣服的時候選了很久,全身兩套,凈挑貴的買。匕首沒找著,於是她去買了一把菜刀。又在一路逛了不少鋪子,買了各式甜點。顛顛拎回旅店。
等她到旅店的時候,那門口圍了不少人,眾人擠在一起指指點點,旅店門口幾乎被砸毀,看起來戰況很是激烈。
這家旅店被蘭斯頓包下,現在住著的只有她和師兄兩個,如果是出了事,不用猜也能知道是誰。
君橫當下飛速朝著樓上趕去,推開門一看,果然房間里全空了。桌椅都被撂到地上,傢具散架不少。被子里的棉絮飛滿整個屋子,可以說一地狼藉,連個下腳的地方也找不到。
蘭斯頓沒有回來,亞哈也還沒有回來。小雞倒是從窗戶外又飛回來了,正坐在窗檯旁邊,神情很是萎靡。
君橫抱著一懷的東西,問道:「怎麼回事?誰來了?」
小雞抬起頭說:「剛剛有騎士隊的人過來抓人了。」
君橫:「然後呢?」
小雞:「然後你師兄一杠十。」
君橫急道:「然後呢!」
小雞說:「然後被第十一個人杠掉了。打暈拖走。他們直接用的傳送魔法,門口還有用過魔法的痕迹,不過我想你追蹤不出來。」
君橫跺腳:「媽誒!他這是去哪裡了!」
君橫走進去,「有我師兄身上的東西掉下來嗎?」
小雞飛下來,在前面提示道:「這灘血應該是他流的。還有這片衣角,也帶血,是他的。」
小雞吼道:「所以關鍵時刻還不是要看我!下次你別再隨便丟我了!」
君橫將那布條撿起來,正要從懷裡拿工具,藉此尋找師兄。身後響起一道細細的聲音:「客……客人……」
君橫頭也不回道:「幹嘛?別來煩我!」
小雞已經上前一啄,從她手裡搶過布條,飛速吃進了嘴裡,然後跳上她的肩頭。君橫一臉茫然看著頭。
一排騎士隊的人從後面走出來,說道:「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是在庫伯城內,有人目擊你與死刑犯呆在一起,舉止親密。現在以你包庇窩藏重犯為理由,要將你逮捕。」
君橫這時候才轉過頭。那幾人立馬戒備看向君橫,臉上還帶著幾道新鮮的划痕,看起來有點滑稽。
君橫想了想,站起來說:「好吧。我可以跟你們走。」
她順手一撈,將鼓著下巴的小雞也戴上。
「把你的東西放下。」騎士隊的人說,「所有的武器,魔法石,全部留下。」
君橫將剛買的菜刀,但是把衣服帶過去了。
騎士隊的人小步上前檢查了一遍,主要是檢查她有沒有攜帶魔法石。
蘭斯頓還沒有回來,就說明他們不知道森林裡發生的事,也就不知道君橫其實是個道士。
在遭受過師兄強烈反抗的情況下,他們沒想到師兄會這麼聽話。但是從魔法石的反應來看,這人也不是個魔法師,體格不算見狀,又是個女人,就放鬆了警惕。猜她是反抗不了,才無奈跟著他們離開。
照小雞說,他們帶師兄離開是用的傳送魔法。而帶走君橫,靠的卻是步行。
他們走了十幾分鐘,才到騎士隊用於關押犯人的監獄。監獄建在他們騎士隊用於訓練的後院。
君橫擦了擦鼻子。
監獄的衛生很糟糕,空氣裡帶著濃烈的腐臭味。地上的泥坑裡都是一些黑水,連墊在房間底下的茅草,都是濕漉漉的。
這邊有四人間、八人間、十六人間,越外面越乾淨的囚室,關押的人就越多。大批人擠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忍受著這糟糕的環境,情緒都不大好,一個個聳拉著腦袋,頹廢躺在地上。
君橫一路看過來,發現不少人衣衫襤褸,瘦骨嶙峋,幾乎沒有犯罪的硬性條件。但他們還是完美地進來了。
她比較幸運,當然也是因為住的囚室太糟糕了,她的是二人間。地面水平有些許傾斜,低處已經有水泛了上來,堆在牆角。水面上還有可疑的泡泡。
她的室友佔據了上面的角落,在她進來的時候,挑釁般地握了下拳頭,示意她別想著搶位置。
騎士隊的人把門一鎖,直接離開了。
君橫以為師兄應該也關在監獄里。
就像蘭斯頓之前說的那樣,師兄不合常理地被判定為重刑犯,這件事情實在是太奇怪了,其中肯定有什麼隱情。
她本來就覺得庫伯這個地方很奇怪,是蘭斯頓再三告訴她,這個地方可以安全住下來,她才安心住著的。原來丫是唬人的?
反正衣服也不會臟,君橫直接在濕的地方坐下,對面的女人看呆了眼。
君橫問:「今天除了我,有別的人來過嗎?」
「來來去去的人多了。」對面的女人一頭短髮,身上衣服髒得不行,臉上五官也看不清楚,聲音很有力度。她說:「你是犯什麼事進來的?」
君橫:「連坐知道嗎?他說我包庇逃犯。」
獄友揮了下手:「算了,這樣的事情也不少見,你會習慣的。」
她背靠著牆面,眯著眼睛打量對面。見君橫在她肩頭上的一隻雞竊竊私語,挪了下身體,不自在說:「算了,你還是坐過來吧。泡在那麼髒的水裡,是會生病的。」
「不不不,」君橫轉了個身,爬到水坑旁邊說:「我就喜歡這個地方。你自己坐就好了。」
那女人皺了下眉,哼道:「隨便你。」
君橫身上工具不多,能用的幾乎沒有。
她從小雞嘴裡摳出了師兄那塊染血的布條,又隨手撿了塊稜角稍顯堅硬的石頭,割破手指,將血一起抹上去。
左手點火,將它燒乾凈,灑到地上的水坑裡。然後壓著聲音,開始默念口咒,尋找師兄的蹤跡。
角落獄友睜開眼,朝著她那邊看,但因為對方背對著她,藏得嚴實,什麼也看不見。狐疑問道:「你在說什麼?」
君橫回頭,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又繼續憋氣,看向水中顯露出來的景象。
那水很臟,但因為髒得很透徹,這邊又不反光,所以看得很清楚。
顯然不是監獄。
視野開闊,地上印著彩色又意義不明的圖畫,柱子和牆面上還有精細的雕刻。房頂足有四米多高。周圍環著十幾盞燈,光從彩色的玻璃中透出,印下五彩斑斕的斑點。
師兄被綁在一個架子上,而架子立在一個高台上。台下站著一位穿黑袍的女人,還有一個穿罩衫、皮靴的肥胖中年男人,頭髮整齊向後梳去,臉上表情有些猙獰。
這個時代穿得起皮靴的人還是很少的,君橫猜他肯定很有錢。
君橫湊近了去聽,發現他們是在爭吵。
「為什麼你又把他帶回來了!」
「他如果不死,你覺得我們會變成什麼樣?」
「可你不應該把他帶到這裡來,還是光明正大的帶過來!你還想惹多少麻煩?別忘了你的身份!」
「我是在為了你。」
「你是為了你自己!」
「閉嘴!」那黑袍女人也有些惱怒,「如果你還想救你兒子的話,他就是必須的!你看見他對魔力的親和力了嗎?還是你能找出第二個像他這樣的人!」
中年男人聽到這句,面色漲紅道:「我的兒子!你竟然還有臉提起他,那你先告訴我我的兒子去哪裡了!他要是出了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好了我已經知道了,你說過的事情從沒有一件是做到的!瞧瞧你之前說的多漂亮?結果滿嘴謊言,給庫伯城帶來了多少麻煩?亡靈法師果然都像你一樣,是最骯髒的泥土裡爬行的蛆蟲!」
黑袍女人嗤笑道:「那您又好到哪裡去呢?領主大人?」
君橫從地上撿起一根茅草,對準領主的屁股戳了下去。
那胖子立即捂著屁股大叫:「啊——」
黑袍女人嫌惡皺眉。
君橫又在他另一半屁股戳了一下。
「是誰?你真是夠了!」領主說,「何必玩這些花樣?帶著你的人從這裡離開,庫伯城不會再歡迎你們。給我滾!」
君橫對準他的屁股一陣猛戳,他就像一個被點了火的鞭炮,四處亂跳,咒罵著走出了房間。
師兄睜開眼:「君橫?」
君橫問:「師兄,師兄你能聽得見我說話嗎?」
師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