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024章
「乘客心率都超正常值80%……90%……」
「建議醫療干預!建議醫療干預!醫療箱已就位!」
時隔一年多終於要和心上人見面, 會是什麼心情?
王容均一句話都不用說,飛船的智能警報便為他做了完美回答。這貼心的「乘客看護」系統是自動開啟的,王容均本以為自己能淡定, 結果系統無情地嘲諷了他, 並且響的還不是時候。
因為要見到大哥,心情太激動而同樣貢獻了一發警報的聶正洋,這時耳朵也不紅了,眯眼盯著他:「你為什麼心跳這麼快?」
王容均道:「你又是為什麼?」
聶正洋冷著一張臉:「你管不著。」
王容均道:「那你也管不著我。」
聶正洋的表情更不好看, 不爽地瞪著他。
兩個人在詭異的氣氛里無聲對視,大概是轉移了注意力,報警竟然停了。聶正洋冷哼一聲別過頭, 見飛船緩緩降落,便解開了安全帶。
王容均關閉引擎, 準備下船。
正當他覺得這個插曲要翻篇, 那邊起身的聶正洋又開了口:「別做夢, 我哥不會喜歡你的。」
王容均很坦誠:「我知道。」
現在別說是他, 哪怕祁政活過來站在鍾佐的面前, 估計鍾佐都不會有什麼反應。
他下意識想起鍾佐當年被扣押的一幕, 嘆息一聲, 拿出一根煙點燃, 抽了一口。
聶正洋見他眼底的情緒變深, 感覺自己的話可能傷到他了, 彆扭地跟著他走了一會兒, 說道:「我會替你保密。」
王容均笑出聲:「哦, 不用,我早表過白了。」
聶正洋瞬間沒忍住:「不要臉!」
王容均:「……」
聶正洋:「……」
兩個人站在乘客通道里互看,劍拔弩張的氣氛捲土重來。
半分鐘后,王容均把煙掐滅,好奇地道:「弟,是不是你哥將來喜歡誰,你都是這個態度?」
聶正洋不客氣地糾正他:「我哥不會對人動心。」
王容均道:「這是因為你不知道他被人矯正過。」
聶正洋一愣:「什麼?」
「我還沒有對你說到這件事,」王容均道,「你哥是什麼情況你知道,你覺得他會有憤怒的情緒么?」
聶正洋道:「不會。」
王容均道:「那順著這個思路走,他應該是不會為戰友被坑而生氣的,你就沒想過他當初為什麼會找上魏家,逼著他們下跪道歉?」
聶正洋又是一愣。
「這是因為死的戰友成功矯正過你大哥,他們很相愛,都已經訂婚了,」王容均輕聲道,「死訊傳來的時候你哥的人性可能沒有徹底流失乾淨,所以才會去報仇,等報完仇就又變成以前的樣子了。」
聶正洋怔怔地跟著他往前走,半天都沒開口。
這件事讓他太震驚,甚至蓋過了「野男人把大哥拐走」的不爽,片刻后他終於道:「他是……是什麼樣的人?」
王容均道:「是一個好人。」
聶正洋聽著他講述那位戰友的故事,漸漸有些出神。
大哥那麼強悍的一個人也會覺得疼么?那過去了這麼久,他現在還疼么?有沒有人安慰他或者陪著他?
聶正洋沒談過戀愛,但知道能讓一個X型進化者疼到要重新捨棄人性才行的痛苦,肯定是他們無法想象的。於是等轉天一早坐在會見室里見到大哥的一剎那,他的眼眶便不可抑制的紅了。
鍾佐對上他的視線,問道:「父親掛了?」
聶正洋道:「沒有。」
鍾佐道:「那是你媽?」
聶正洋道:「……沒有,家裡沒人死。」
鍾佐看向王容均。
王容均望天,拒絕替某個中二病少年解釋。鍾佐便懶得再問了,調整了一下坐姿,準備應付接下來的時間。
王容均打量他。
一年多沒見,鍾佐身上的青春味兒變淡,顯得更加成熟了,那嘴角仍勾著淺笑,還和以前一樣,既銳氣又迷人。他暗中調整了呼吸,語氣如常道:「過得好么?」
鍾佐道:「很好。」
王容均道:「平時都幹些什麼?」
鍾佐道:「散步,看書,聽獄警唱歌。」
聶正洋見他們熟絡地聊起來,便快速調整好奔涌的情緒,加入了進去。
不同於上次的大腦空白,他這次提前準備了很多話題,還偷偷地練習過,應該不會把天聊死的。
鍾佐十分配合,有問必答。
不過雖然嘴上說著話,但他的注意力其實沒在他們身上,因為今年的探監期里藍鴻宇排在了他前面,經過與藍秋白的一番交流,他們得知凌家的實驗成功了,且溪林人也已查到了星球監獄的大概區域,這意味著他回去就能動手。
會見時間不知不覺結束。
聶正洋很不舍,再次叮囑他照顧好自己。鍾佐笑著應聲,說道:「你們也是。」
王容均:「……」
聶正洋:「……」
二人默默望著他離開,回過味來對視,聶正洋道:「他說了什麼?」
「……你先閉嘴。」王容均道,仔細回想黑獅隊的拯救大兵活動,沒發現鍾佐說過這種體貼的話,頂多是「好久不見」和「嗨」,那剛剛是什麼情況?
聶正洋第一次被大哥「關心」,整個人都進入了一種極其亢奮的狀態,哪怕王容均不讓他閉嘴,他都無法開口。他綳著冷冰冰的臉往外走,直到回酒店才勉強平復心情,問道:「我哥是不是還留有一點人性?」
王容均努力了那麼久,自然知道這不可能。
聶正洋道:「或者是受人影響,比如那姓藍的朋友?」
話音一落,兩個人都有點微妙的不爽。
王容均沒回答,而是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因為鍾佐很可能是心情好才會隨口說那麼一句,而一個X型進化者心情好,這代表他的目的要達成,他當初進星球監獄到底想幹什麼?
聶正洋道:「我在問你話。」
王容均道:「我不知道。」
聶正洋突然想到了半南,便扔下他回房,撥通半南的號,想讓半南幫忙分析。
半南前幾天以家裡有事為由向聶父請了假,這時剛與同伴會和。
聽完聶正洋的敘述,他立刻知道少爺要動手,趕緊胡謅一個理由打發掉對方,看向同伴:「怎麼回事?給我詳細說說。」
同伴便將藍鴻宇傳出的信息告訴了他。
當時藍秋白從藍海回到酒店,腿都是軟的,幸虧繃住了,這才沒有露出破綻。
半南和藍秋白一樣,聽后也是一暈:「要是出一點差錯……」
「這不是沒辦法么?」同伴苦笑,「咱們查不到具體是哪顆星球,要想定他的位,只能冒險。」
半南也知道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便和他們一起忐忑地等著。
這次的探監期拖了兩個月。
等鍾佐他們都見完家屬,便被送回到了星球監獄。
飛船降落在發射站,鍾佐被蒙著眼睛帶出來,隱約感覺要上飛行器,便用手碰了碰眼罩,接著察覺被獄警阻止,笑了一聲:「我們都繞過一圈了,該看的也都看了,還有什麼好蒙的?」
他聽不見聲音,但等了一會兒,眼罩和耳機便都被摘掉了。
他抬頭,發現坐在左手邊的是上屆司法部長,右手邊則坐著另一位獄警,前方還有一名獄警在開飛行器。而飛行器已經啟動,正向著9號島駛去,視野里一片美麗的湛藍。
他見司法部長手裡拿著眼罩和耳機,說道:「謝了。」
秦老搖頭:「只要離開行政區就不用蒙著你們,我不是為你破例。」
鍾佐道:「哦,那我收回剛才的話。」
秦老笑了笑,近距離打量這個年輕人。
他早就聽說過鍾佐。
當年那事歸根結底是因為魏家,他理智上知道殺人就是殺人,幹了就要受罰。可感情上卻覺得鍾佐的做法很解氣,更別提鍾佐被關后殺了不少畜生,連開膛手都死了——這是他一直都期待的事。
所以他對鍾佐的感觀很複雜。
一方面他樂意見到這群混蛋內部消耗,另一方面又對鍾佐自甘墮落陷入泥沼而感到惋惜。不過他本以為會看到一個渾身戾氣的人,但出乎意外,鍾佐十分平靜,不是他想象中那樣淋著與這世界永不和解的恨,靠暴力行走深淵的人。
他的目光停留得太久,鍾佐揚眉:「有話想跟我說?」
秦老道:「後悔過么?」
這話一出,飛行器里另外兩位獄警頓時驚訝。秦老向來討厭罪犯,也向來覺得他們活該,從不會這樣與犯人談心。
秦老自己其實也很多年沒問過這種話了,看著鍾佐道:「大多數時候,憤怒都於事無補。」
憤怒讓鍾佐報了仇,但這輩子卻毀了。
雖然他不知道楚熒惑把鍾佐調進來的原因,可楚熒惑弄這個星球監獄,估計不會有太好的事。
鍾佐道:「我並不憤怒。」
秦老又笑了笑,沒有再說。
他原本就不是一個「人生導師」,能說那一句已經非常難得了。
鍾佐估摸這位部長可能是覺得他不停的殺人是在發泄怨恨,望著飛行器落在9號島,補充道:「不過你說的有道理,禮尚往來,我也給你一個建議。」
秦老下意識認為會是一句尖酸刻薄的話,笑著點點頭。
鍾佐道:「我知道發射站那邊肯定守衛森嚴,哪怕開著飛行器生撞都無法突破,導致你們覺得只要我們智商大於二就不會犯傻地劫飛行器,但你們真的應該在裡面架個鐵籠的。」
秦老聽到前半句便直覺壞事,可鍾佐的話說的太快,他還沒來得及掏槍,後腦便是一痛,緊接著就失去了意識。
鍾佐放開他,提肘攻擊另一名獄警,同樣把人撞暈,然後抬腳往前一踹,司機整個人「砰」地拍向艙門,頓時有點蒙,接著被鍾佐乘勝追擊,也暈菜了。
鍾佐弄開手銬,拿過他們的通訊裝置和麻醉搶,把人扔在海灘上,操控飛行器拔高,開向8號島。
與此同時,藍鴻宇裝了一路可愛,也成功得手。
押送8號島的犯人用了兩架飛行器,藍鴻宇那架搶得乾淨利落,另一架上的二代們的武力值雖然不高,但懂得鬧,一路吵著要去找正在釣魚的朋友,落地時便撞向他們,撒潑打滾拖延時間,然後被趕來的藍鴻宇迅速擺平了。
三架飛行器在空中會和,直奔1號島。
獄長同步收到消息,跑進觀察室:「什麼情況?」
獄警道:「8號島的犯人聽說他們的朋友正在海上釣魚,想去找他們,最後傳來的對話是如果不送他們過去,他們就搶飛行器。」
獄長猛地望向觀光團的位置,發現他們恰好在1號島附近的海域,臉色一變:「不對,這肯定是提前商量好了才會一起動手,我不管是因為什麼,立刻攔下他們!」
獄警道:「是!」
數架飛行器先後升空,快速趕往1號島。
獄長也趕緊聯繫1號島上的人,讓他們千萬小心。
然而鍾佐幾人開了最大速度,獄警們不等趕到,遠遠地便聽見一陣炸響。
收到消息的1號島的人也沒等組織起有效的防禦,就眼睜睜看著那三架飛行器掠過頭頂,對準島上的能量網一齊開火,剎那間把裝置轟成了渣。
能量網閃爍一下,消散的無影無蹤。
附近的觀光團趁機搶灘登陸,抱團進島。
期間鍾佐發現島上還有幾架飛行器,在那群人上去前進行了干擾,等阿光帶隊過來,他便把從獄警那裡得來的通訊裝置扔給他們,指著那幾架飛行器:「找幾個會開的上去,攔住趕來的獄警。」
阿光說聲好,回頭挑人。
鍾佐和藍鴻宇則掛上耳機,衝進了大樓。
1號島的建築既不是公寓小樓也不是別墅,而是很像辦公樓,島上的人都穿著白大褂,武力值很低,顯然這是一個研究所。
白大褂們驚慌失措,大聲叫道:「你們想幹什麼?別亂來……唔……」
鍾佐和藍鴻宇根本不和他們廢話,直接用麻-醉-槍幹掉他們,頂著轟鳴的警報繼續往裡沖,接著只聽一陣有節奏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他們抬起頭,發現幾個機器人過來了。
這裡配備的不是獄警,而是高科技保鏢機器人,鍾佐和藍鴻宇一看望見,動作一致向兩邊撲倒,驚險地避開射出來的電網。
辰哥和二代比他們晚幾步,窩草一聲齊刷刷卧倒,頓時冒了一頭冷汗。
鍾佐掃一眼辰哥:「解決它們。」
辰哥點頭:「你們先別動,我們來引開它們。」
他說罷快速交代一番,和保鏢四散逃開,鍾佐和藍鴻宇則趴著裝死,直到保鏢機器人被活物引走,這才起身。
藍鴻宇道:「上樓?」
鍾佐道:「感覺是在地下。」
他拎起一個昏迷的科研員,「走。」
藍鴻宇便和他一起尋找通往下面的電梯,很快到達一扇電子門前,鍾佐的深思熟慮果然沒白費,把科研人員的手放在生物感應上開門,扔下人下去了。
地下室亮如白晝,足有三層樓那麼高。
這裡也有幾個白大褂,鍾佐和藍鴻宇利落地解決掉他們,大步往裡沖,越過一扇門,只見兩邊整齊地放著齊人高的液體培養艙,每間都飄著一個人,像標本陳列館似的。
鍾佐電光火石間瞥見其中的一個,發現竟是花香99。
藍鴻宇眯起眼:「這怎麼回事?」
鍾佐道:「誰知道。」
他來不及細看,跟隨手臂的感應跑到最裡面,見靠牆的地方也放著一個培養艙,不同的是這個不是液體的,且比之前那些精密,裡外都連著複雜的儀器。
藍鴻宇探頭一看,見中央躺著一個臉色發白的女孩。
這女孩很年輕,美得像傳說中的睡美人,還帶著幾分琉璃似的脆弱,他問道:「這誰?」
鍾佐道:「溪林人的族長。」
藍鴻宇一愣:「什麼?」
「你不是猜測過他們建這座監獄是想拿下第五星系么,」鍾佐低頭尋找開啟艙門的按鈕,說道,「那總得讓犯人聽話。」
怎麼才能確保犯人永遠忠誠?
溪林人的「契約」顯然是一個相當不錯的選擇。藍鴻宇快速想明白:「所以他們把她抓來了?」
鍾佐「嗯」了一聲。
不僅抓來,還拿了溪林人的信物,因為契約是要靠信物完成的。不過想讓溪林人定契約,一定要對方心甘情願才可以,這位族長是被強行擄走的,這麼多年不知被打過多少試劑。
半南當年找上他時告訴過他族長的燈草變暗了,說明族長已有死志,只是一直都死不了。
想死不能死,溪林人知道她不好受,所以寧願把下半生交給他這位X型進化者,也要完成族長的願望,拿回他們族的信物。
他終於打開了艙門,拽下維持生命的幾條試管,強行把人喚醒。
女孩眉頭微動,緩緩睜開眼。
鍾佐和她對視:「你好,我是來送你上路的,他們讓我給你帶句話,歡迎族長回家。」
女孩表情平靜,不知有沒有聽見,幾秒后重新閉上眼,嘴唇輕齒,似乎溢出了一聲輕嘆,悠悠遠遠的,彷彿還裹著濕潤的青草氣息。
鍾佐伸出手,毫不猶豫地掐斷了她的脖子,然後把屍體一扔,順著培養艙外牽引出的幾條線,找到了放置在玻璃窗里的紅色石頭。
耳機里同時響起阿光的聲音:「鍾爺,我們要頂不住了!」
鍾佐道:「再堅持幾分鐘。」
話音一落,只聽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藍鴻宇急忙回身警戒,鍾佐則砸碎玻璃窗,拿著紅石找到醫療箱,取出一點碎屑緩緩推進體內。
剎那間他只覺心頭一熱,蒸騰的熱血眨眼流遍四肢百骸,好像要強行在他體內寫下一個符號。
他倉促地扶住牆,差點失去意識。
恍然似乎過了很久,也似乎只是幾秒鐘的事,等他回過神,入耳便是藍鴻宇的咒罵:「操!」
他抬頭,見藍鴻宇整個人倒飛,狠狠砸在地上,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慢條斯理地走了進來,這個人嘴角帶笑,赤著上身,鎖骨紋著一朵嬌艷欲滴的玫瑰,正是花香99。
不用問,他們這是把花香99放出來了。
鍾佐推開醫療箱,平靜地站起了身。
浩瀚的太空里,藍秋白的人發現溪林人突然齊齊捂住胸口,痛苦地彎下了腰。
他們意識到什麼,緊張地屏住呼吸,等了大概一分鐘,他們才見溪林人紅著眼睛望過來,說道:「少爺得手了。」
溪林人的契約一旦生成,和主人之間會有特殊感應,且距離很長,目前已知的有效範圍可以長達兩個星系。
溪林人調整好情緒,向隊伍的通訊頻道發了一句話:「位置已鎖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