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初十

  “活著再長又有什麽用？本來就是不受期待的一個人……若是在此生將心中所想全部達成，便不會再有期望，而我，便會在地獄交織的地方苟延殘喘。”話音一落，長針滑過他的手腕，深可見骨，帶著鐵鏽味的血液沾染上了那在燕紅小盒裏頭的蠱蟲。


  還是幼蟲的蠱蟲很快便把血液吸的一幹二淨了，臉色發白的穆青語將手置於小盒旁，待蠱蟲慢慢爬上他的手腕。


  身體血液在不斷地流失著，連站都站不住的穆青語一手扶著桌子，一手隨著蠱蟲的鬧騰，臉上卻露出了蒼白的笑容。


  程無雙寂靜地看著這一幕，背過身去：“若是在此刻，我在你的身上落下忽如其來的一招，你便也是撐不住，別說蠱蟲了，就連你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個問題。”


  穆青語沒有應話，臉上的笑容增添了幾分不屑：“這天下間，又有何人能阻擋我的步伐？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程無雙忽來忽去的慵懶，穆青語也不知道習慣了多少次了。還未多想，在他手腕間纏繞的蟲子也不再啃食他的血肉了，躺在了他的手上一動不動，似乎進入了在飽食後的安眠：“隻要再過幾天，再過幾天就好了，一切都會結束了……”


  他自言自語的這句話，不斷地讓在水深火 熱中苦苦煎熬的自己打起了幾分精神。他也是個沒有耐心的人，可是，他了解，若是不存留多點時間，便無法將事情達成心中所想，便也在關要盡頭，留下了完美的一步，起碼，在他的眼中，這是完美無缺的。


  “貪慕我的人不知有多少，想要與我說一句話，喝一杯酒，吃一頓飯的人，更是從街頭排到街尾，到了你這，你卻變成了一個該死的眼神。”


  “你把這刀子當成救命稻草了？快說！什麽名字！”


  “父親與娘親未曾與我取名便早早過世，今日與我同行的是買我的地主小爺的兒子，他們姓陵，我便為阿陵。”


  “我喚穆青語，字曉瑜。你雖為我徒弟，為你的初心所以給你落下一字陵，讓你記憶欠身於誰，二字頗為複雜，便起一字為生。”


  “今日初十，字便為初十。”


  所謂字為初十，便是相遇為初十，而……在其父母丟去性命之時，便也是初十……


  在水中恍惚著漂浮的穆青語，嘴上是淡淡的笑容，毫無波瀾不驚的模樣，看似還有幾分痛苦。


  “承諾這種東西，我從來都不曾信任。若想取得我的信任，你要做的，便是像剛剛入府的新人一般，將此毒服下。”


  “你害怕？”


  “陵生害怕，陵生也不懂，可是，陵生知道，陵生的命是師父的。”


  “阿生，這蟲子能讓你活的更好，隻要你乖乖聽話。”


  “看不見，不過暫時，修養個幾個月，就能恢複了。這幾個月，你就暫且什麽也不要做了，也當做一次體驗。”


  “穆青語，這就是你想要的嗎？”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陵生的低吟，是在絕望深處地笑聲，那麽可怖，卻又那麽真實。


  在水中渾然起身的穆青語，輕功一瓢，水花四濺，與他衣物相融一體的水珠也隨著鞋子流落在地。


  “師父啊，我快要死去了……”又是那麽令人無法安眠的聲音，不斷地圍繞在穆青語的耳邊，久久不能離去。他的模樣，有幾分猙獰，更多的，是來自於內心深處的害怕。


  宛如那日一般，穆青語還是站在高高的位置，看著一片空白的土地，無神也沒有起伏地說著這般冷漠的一句話：“很痛嗎？”


  “很痛，很痛，師父，我很痛。”而回應他的，卻不是他耳朵，所聽到的聲音，是那來自於心中所住之人發出的。


  “師父……師父……師父……”丟了魂魄的穆青語不斷地撓著自己的腦袋，像發瘋了一般，四處打轉著，四周的樹木也在他的憤怒之下，顫巍巍地斷了半截。


  “因為你是奴，你是徒弟，你要做的就是服從。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要自作聰明，除非，你盜了可以把我打敗的那天。”


  “師父，是想告訴陵生，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對嗎？”


  “此次任務，便是尋覓一本關於關家的一本書，此書藏於劍嘯山莊之下，任務極為艱險，而安兒還有其他事情能做，相信你們曆練回來已經有了不少的覺悟，此番，便是看你們能力之時，莫要讓人失望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還未能好好休息一番的陵生，在周玉樓裏也不過是過了三天，被又被喚去做從未實行過的任務。


  她不知道任務的艱難程度，也無法想象是不是真的是周玉口中的，在以外之下，連性命也無法保住，便點頭允諾。


  “言喬，會隨你一起去的。這個任務，本來也是有一定難度，可是，在師父不肯妥協的態度之下，才得以讓你們接手。”周玉眉頭深深皺起，望下浮遊著的嘴唇，似乎想開口再說點什麽，可最終還是留在了喉嚨裏頭，不見蹤影。


  比起陵生與言喬的悠閑，陸安早已抱好了一堆行李，準備外行了。與平時的朝氣蓬勃不同的，是他綁在頭上的黑色綢帶，身上所纏繞發出的百 合香味不斷地在外頭散發出來。


  陵生的鼻子是靈敏的，隻要稍有不對的氣味都能迅速地做出判斷，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百 合的香味能夠在短時間內提高人的興奮程度，若是攜帶過多，會引起身體不適的，毒性也還不確定。


  “聞到了嗎？阿生。”百 合花的香味逐漸被周玉的煙香味所覆蓋，她一點點地吸食者那慢性的毒藥，臉上卻是坦然無恙：

  “那種東西啊，也不知道會不會要人命的東西啊，卻是在昭國上戰場最為流行的。別人說，隻要做上一個百 合香囊，攜在身上，便能讓自己瞬間沒有那麽害怕了……我，還清楚記得，這個孩子第一次沾血的時候，那臉蛋可是滲人，整個人宛如一隻受驚的兔子，哭喊著抱住了我的腰部，一抽一抽地哭泣著……可是，那又有什麽辦法呢？我們的工作，本來就是做殺人的事情，若是不去完成工作，就不會有活下去的資格。”


  周玉的話音一頓，向朝她與陵生道別的陸安，露出了一抹淡淡地笑容，大聲喚了句：“要注意安全！”


  所有的千叮萬囑化為了一句話，感人的不行，卻沒人知道，這究竟是不是最後的旅程了，那麽的讓人擔憂啊……


  “曾經如同小兔一般擔驚受怕的他，為了讓自己在殺人所留之血不再恐慌，也帶上了那發出著誘人香味的百 合。他還傻傻地和我說，隻要這樣，他就能變強大，不會畏懼前方的路了……”


  陸安的身影在前方，而周玉卻是在原地不曾動過：“其實，我也很害怕啊……害怕有一天，這所謂的美好，全部丟失的一幹二淨，我所觸碰的一切，都是虛幻……”


  “此次，我和言喬也會安全回來的，而陸安也會是如此，師姐，請放心……”終於尋到一次機會，陵生總算能把這一聲師姐喚出口來。


  聽到“師姐”兩字的周玉，也是如同陵生所想的一般，愣住了魂魄，在回過神來，也隻是浮現出一抹看的不是那麽清楚的笑容：


  “便是要好好回來，等你們在一起喝杯小酒，聊會天，說不定還能暢遊關於以後的事情……一定要，好好的，回來……”


  周玉的嘴裏頭，不斷地重複著好好的兩個字。陵生並不知道，那種感覺究竟是如何，但是，卻還是心中有些微涼，若是不曾接觸過親人死亡的人，是無法感受到的，相必，她所接觸的，也是自己無法觸碰的一段回憶，宛如，心中的陸段淩一般。


  言喬帶著冷意的尾指扣在了陵生的食指處，眸如深海般動人，那在鼻尖的一點細玉般的黑痣，宛如一把火，將一切都點燃了。


  “一定能，回來的，師姐，別過了……”留下了一段令人難以捉摸的話語，勾著陵生指頭的言喬，與她一同踏上了未知的步伐。


  “若是，若是在一年裏頭，你歡喜我了，我們便在一起吧，阿陵。我會向你證明一切的，證明陸段淩，證明，你自己……”不知何夜落下的話，在耳邊浮現，那麽的熟悉。


  “喬喬……”看著前方的陵生在走出樓後停住了步伐，她那青澀的發型，早已被簡單的白色綢緞所替代，始終不見，她戴上言喬為她買下的碧玉簪子。


  當聽到陵生喚出兩字的言喬，愣在了原地，轉過身去，看向身後的女子。他的臉頰有點微紅，就連手也禁不住地一陣顫抖，那抖著的嘴唇也緊張地半天說不出話語來：“怎麽了？”


  “沒事，便是想要，好好的習慣於這個稱呼，或許，在以後，會經常喊到。”比起言喬的緊張，陵生也沒有僅僅於懷，放開了身下的包袱，一步步地向前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