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止諾
樓外的聲音與宋子墨的聲音夾雜在了一起,可是像是有穿透力一般,不管周圍有多喧鬧,也不管此時的扶桑,大腦是否一片空白,她總能很清楚地聽到宋子墨講了什麽,他的語氣裏頭是怎樣的一種神情,怎樣的一種感覺……
宋子墨的聲音很好聽,緩緩的,淡淡的,甚比她唱戲的聲音。他的聲音不像是采桑的那般的勾人,亦然不是與世人所評價的,帶有磁性。他的聲音像是一杯新鮮茶葉所浸泡出來的熱茶,澀澀的卻有一絲微微的甘甜,又像是綠葉上的一滴露珠,輕輕的緩緩的滑落在土上的一刹那,所聽見的細微到不可捉摸的聲響。
宋子墨與生俱來的並不是他的容貌,也不是他那好聽而又舒服的聲音。他出色的,動人的,或許隻是他在台上那如鑽石般閃耀的光芒。
“姑娘,好生眼熟。”像帶著搭訕字眼的話裏頭,是宋子墨那平常不過的語調。
陵生從未想過這天會來的這麽快,起碼從未想過,自己會落得這般下場,她那被陶瓷刺破的腳,塊塊紮心,她望著眼前那個坐在麵前的穆青語一臉淡漠的樣子。
他的聲音是冷漠的,不帶半點塵埃:“若你想解除這師徒關係,你就必須過了這些用沾滿藥的陶瓷瓶子。藥並無半點毒性,也不過徒增你的苦楚罷了……”
陵生是聽不清楚他的聲音的,疼的幾乎要麻木,但是理智告訴她,他的一字一語,她都要深深記住:“徒……徒……徒,徒兒……明,明,明白……”
在腳落下平地的那一刻,一切都意味著結束,被疼暈過去的她,醒前入眼的,也隻是那張白的十分不健康的臉龐……
曆代家族十分有名,方家自然也不例外,不管是在外還是在內,方家的大小府邸也是十分的豪氣,雖然不到金碧輝煌,也沒有玉石雕琢,但是屋子裏頭的飾物也是十分精美的,幾乎都是在拍賣場極為貴而華麗。
可是,今日一見,平時所見的華麗卻被這痕跡斑斑的煙火所點燃了,慘留的灰痕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印子。
坐在地上,表情極為絕望的方子欣,跪坐在地上,雙眸失去了曾所擁有的色彩,那掛在她發上的紅豆簪子也跟著掉落在了地上。那滿是淚痕的臉上,妝容已化……
躺在她身旁滿是血跡的老者,臉上露出了恬靜的笑容。這,大概是陵生所不能理解的,明明那屋簷斷掉的木柱早已刺 穿了他的身體,可是,為什麽……
他還能笑著,笑著看著眼前這個,這個絕望的就要崩潰的女子。這,並不是將死之人應該露出的表情……
血一點點在木柱上流了下來,那被血染濕了的衣服沾滿了鐵鏽味,落在地上的攤攤血跡更是令人分不清誰和誰。
在她追上穆青語的那時,在看到方府殘垣斷壁模樣之時,她便有了不詳預感。當眼前這一幕實實在在發現的時候,她的腦袋是空白,卻是無法為此露出半點眼淚,甚至也不會感到半點哀傷。大概,她是無可救藥了……
身披長袍,半跪著與老者把脈的穆青語,眉間一皺,似乎結果早已明顯,慢慢垂下眸去,還未啟齒一言,卻被老者忽然撫在他手背上的手給生生愣住了。
扶著牆角看著裏頭,不願進去的陵生,並不知道那老者是誰,卻隻能聽到老者口中艱難的一言一語:“穆,穆先生,我,我,我們如今,隻有這個辦法了,請你把小姐娶了吧,不然……不然……不然……不然……先,先生,除了你,沒,沒有人能保護她了……若,若,若先生不應我,我死也不瞑目啊!”
站在牆角的陵生臉色一青,嘴唇也跟著白了起來,她顫抖著的手不斷地抓著牆角,十指深陷,血也慢慢從指甲處流了出來。自私的她,無法原諒這場因為如此而下定的婚約……
為什麽,僅僅就是因為滅門,就要將這個罪放到穆青語身上,這……並不關穆青語的事情啊……
醜惡的嘴臉從陵生臉上出現了,她知道這樣真的不好,真的……可是,憑什麽,憑什麽糟心事都要是她來承受?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隻要在老者聽完穆青語的話前,將他殺死,就沒有關係了?
在一瞬間因精神崩壞而無法控製住自己的陵生,做出了驚人的一幕,她什麽也不曾思考,便從袖口掏出一針,朝老者額間射去……
按穆青語的能力來說,想接住這突如其來的一針並不難,而他卻選擇了縱容。而,這一切,方子欣又怎麽會明白呢?
她那雙震驚的呆愣住的雙眸,定定地望著眼前這個沒了半點聲息的老者,不斷地輕推著老者的身軀:“不會的,不會的,怎麽會……”
她的聲音半帶沙啞,卻依舊艱難地喊著眼前這個沒了聲息的老者。跌坐在地麵,失聲不知是笑還是哭的陵生顫抖著肩膀,望著那個距離她十分遠,卻足以能夠看出她是誰的穆青語,臉上是嫉妒之花的綻放。
她知道自己是多麽的狼狽,也知道自己是多麽的令方子欣恨入骨髓,可是,心中存留堅定的她,卻是無怨無悔……
所以,在方子欣的手緊緊勒著她脖子的時候,她心中甚至是十分冷漠的,並無半點害怕。不論是誰,凡是要奪去穆青語的人,凡是要讓穆青語離開她的人……
都要……
“我願與管家留下的遺言娶你為妻,婚期在夏季之時。”背對著兩人的穆青語轉過身來,那飄散開來的黑發在他臉頰處浮動著,他嘴角一笑,一步一腳印地朝陵生那邊走來……
聽到穆青語這般話語的方子欣,一瞬間像是被繳械餓了一般,毫無了反抗能力,那緊緊抓著陵生脖子的手也放了下來。
她轉過臉去,抬頭便是朝穆青語的臉上一望,可這目光還未停留半分,便被穆青語忽然的一低頭給止住了……
陵生的血液像不會流動了,眼前兩個緊緊吻在一起的人像一把尖銳的刀,刺著她的心……
最後的下場,也不過是穆青語公主抱抱起了方子欣,離開了她的眼底……
陽光明媚的晨時,清冊見底湖旁,一雜亂長發隨意鋪灑的男孩,雙眸無神地望著那在水中遊戲的魚兒,白色長袍上是藍色宛如藤蔓般的藍邊,與他人相比,他的素衣太過平淡了。
“諾姐姐,你瞧見那個人沒有?人人都說他是不詳之人,諾姐姐也不要去靠近那個人,不然會不詳的。”
“那人怎麽了?”
“那是先生新帶回來的人,也不知怎的,好像天生不會說話一樣,對人都凶惡至極,那眸子好似會吃人一樣。反正就是非常恐怖,諾哥哥也不要惹禍上身比較好。”
“這樣啊。”青衣女子眯了眯眼睛,好似產生了一股突如其來的好奇心一般,先是望了望拽著她的衣角,嗲聲嗲氣說著什麽的女童,再慢慢地朝那背對著他們一身白衣藍邊的男孩走去。
越是朝男孩靠近,女童越是往青衣男孩的身後縮,可見恐懼之意慢慢加深。還沒來得及觸碰到白衣,男孩便轉過臉來
白衣男孩並不像女童說的那般凶惡之極,隻是那雙澄澈的瞳孔裏像鑲嵌著無法融化的冰柱一樣,即使是她淡淡的回視,你也會覺得刺骨的寒冷。
“你叫什麽名字?我是宋止諾,宋詞的宋,子嗣的子,諾言的諾。”青衣女孩蹲在了他的麵前,以一種仰視的角度看著對方,滿懷笑意的臉頰上是淡如水的柔情。
“我沒有名字。”白衣男孩隻是淺淺地望了他一眼便撇過臉去,他自然知道眼前的人有多好看,笑若桃花,美如青蓮,一顰一笑就像畫中人一般。
可是,就因為太過美好,才會沉醉的吧……
“父親沒有給你起名字嗎?那我給你起個名字吧!別人都喊你什麽?”宋止諾像對待玩伴一般的牽起了他的手,將臉湊了過去,滿臉的笑意裏充滿了興奮。
“小雜種。”
“什麽?”
“他們喊我小雜種。”白衣男孩隻是冷笑一聲,甩開了宋止諾觸碰他手指的手,有點厭惡的往石凳上抹了抹。
看到白衣男孩的這一舉動,站在宋止諾身後的女童憋不住了,一鼓作氣的大喊一聲:“你居然敢嫌棄諾姐姐!”
白衣男孩看了一眼站在他眼前還要維持友好的宋止諾,隻是憋了憋嘴角,慢慢地說了一個字:“滾。”
宋止諾慌亂的想要解釋什麽時,一身穿舊袍,黑發夾雜幾縷白絲的中年人出現在了他們眼前:“諾兒,他是阿墨。”
“父親!”像是看到搭救仙人的宋止諾猛地一回神,眼簾裏充滿欣喜地看著眼前的中年人。
本是一臉淡漠的白衣男孩,乖順地低下了腦袋,小聲地喊了一句:“先生。”
“阿墨幾年一直與我呆在一起,前幾個星期才隨我來到府裏,多少規矩都不是很懂。諾兒是你的師姐,大你幾歲,不如讓諾兒帶你如何?”中年人慢慢走到宋止諾麵前,伸手輕輕覆蓋於她的腦袋上,慈祥的臉上是暖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