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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絕代藝伎李師師(1)

  翟紅巾在他腦袋上敲了一煙鍋,啐道:“沉不住氣的小猢猻,說風就下雨?這事不能急,慢慢調起皇上胃口,使他欲罷不休,那點性趣才能起來……”


  張迪見說,摟住翟紅巾親個嘴兒,道:“姐姐真是呼風喚雨的馬六泊!快讓小弟見見李師師,好給皇上有個交代……”


  不知是看見什麽,枕畔蜷伏著的小貓忽然淩厲地叫了兩聲,隨即撲下床去,腳底柔軟的肉墊,在李師師臉上輕輕點了一下。


  李師師被弄醒,倦意仍未全消,慵懶懶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


  窗戶開著,熏風透過簾外的竹林蕉叢,拂過麵孔,已帶了幾分涼意。


  夏蟬吱呀呀鳴個不止,單調而乏味,日頭已西斜,陽光照在屋角那盆盛開的月季上,豔紅的花兒更顯得璀璨耀眼,勃發著生機。


  藍天上貼著幾片淡得透明的雲彩,反襯得天穹高妙莫測。


  花屏一樣的藍天上,不知什麽時候飛旋著一雙紫燕,唧唧吵叫的聲音,由衷地傳向師師的耳膜。


  師師心頭一怔,把眼睛撇向飛東飛西的紫燕,不禁默吟出一首詩來:

  沉吟放撥插弦中,整頓衣裳起斂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蝦蟆陵下住。


  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


  曲罷曾教善才伏,妝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


  鈿頭雲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


  今年歡笑複明年,秋月春風等閑度。


  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


  門前冷落鞍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


  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


  ……


  這是唐朝詩人白居易的《琵琶行》,此意此境,不正是對李師師的真實寫照嗎?


  李師師今年14歲,正是幻想馳騁,情竇初開的美妙年華,呢喃軟語,比翼而飛的紫燕,竟勾起她寂寞不盡的愁意。


  她是京城汴梁人,父親姓王名寅,是染布坊的雜役工。


  王寅娶妻不久,便生下這個女兒,可妻子福薄命淺,在女兒月子裏便撒手西去。王寅含辛茹苦,以漿代乳,讓女兒活了下來。


  京城汴梁有個古老的習俗,生下兒女,父母必將其舍身寺廟,作佛門弟子。


  王寅和天下父母一樣,還在女兒蹣跚學步時,就將她抱到城外的寺院躋身於佛。


  寺中老僧看見王寅懷裏嘻笑不止的小女孩,心中不禁一動,問王寅道:“此乃清靜無為之地,你來作甚?“


  小女孩聽見老僧這句話,突然啼哭不止。


  老僧詫異,念著“阿彌陀佛”,伸出枯瘦的手掌撫摩小女孩的頭頂,小女孩便就不哭。


  王寅心中高興,對老僧說道:“看來我這女兒和佛門有緣!”


  佛門弟子被世人呼之為師,王寅便給女兒取名“師師”。


  王師師長到四五歲,在染坊做工的王寅因為生計盜竊了一卷白布,被判入獄,後來瘦死牢房。


  王寅死後,師師成了無親無故的孤女,鎮安坊李媽收養了她,將王姓改為李姓。


  李師師在鎮安坊安身立命時,還是個懵懂不醒的粗疏姑娘。


  翟紅巾改變了她的命運。翟紅巾是紅極一時的渭州花魁,來到鎮安坊後見李師師溫柔高雅,麵容清俊,氣質不凡,便對她用心栽培。


  開封教坊之盛,甲於天下,成千上萬為生計所迫而出賣肉體的女人,裝點著北宋王朝虛偽的繁華。


  鎮安坊地處東京鬧市區,朝廷官宦、名人、學士常來光顧,李師師頻繁接觸上流人物,舉止、形態有了很大提升。


  翟紅巾應勢利導,請名師、名角傳授技藝,李師師的琴棋書畫不斷長進。


  李師師終於明白,要在眾坊姬中出類拔萃,不僅需要德貌雙馨的容顏,還得有超人一等的藝技。


  李師師頻頻接觸詩詞曲譜,結交汴梁的名人學士,晏幾道、柳永成了她的座上賓。到此為止,李師師方才知道,膾炙人口的傳世詩作,不少就出自青樓。


  而曆史上的文人騷客,諸如白居易、杜牧、晏幾、柳永都是青樓常客。


  李師師忘不了晏幾道的《蝶戀花》:

  黃菊開時傷聚散。


  曾記花前,共說深深願。


  重見金英人未見。


  相思一夜天涯遠。


  羅帶同心閑結遍。


  帶易成雙,人恨成雙晚。


  欲寫彩箋書別怨。


  淚痕早已先書滿。


  李師師喜歡杜牧的《遣懷》:

  落魄江湖載酒行,

  楚腰纖細掌中輕。


  十年一覺揚州夢,


  贏得青樓薄幸名。


  李師師也愛柳永的《晝夜樂》:

  洞房記得初相遇,便隻合、長相聚。


  何期小會幽歡,變作離情別緒,況值闌珊春色暮。對滿目、亂花狂絮。直恐好風光,盡隨伊歸去。


  ……


  在豔糜之風熏陶下,李師師漸漸揣摩出煙花青樓的清規、戒律。


  那就是,要做被男人喜歡、崇拜、心儀的女人,就得不斷揣摩男人的心態,迎合男人愛好,掌握男人的脾性;曹操諸葛亮,脾氣不一樣,是要潛心研究的。


  什麽時候對男人該熱,什麽時候該冷;什麽時候應該矜持;什麽時候應該微笑;師師反複揣度,全銘心中。


  當然了,要想成為名動一世的紅角兒,還得精通琴棋書畫,具備幾分雅味,顯露一點亮色。


  憑著超群的聰慧和悟性,師師很快具備了一個上等花魁必須的一切真諦——如花的容顏,婀娜的腰肢,熟稔琴棋書畫的悟性;控馭男人的風韻。


  駕馭男人,尤其是駕馭位高權重的男人,不僅僅是取悅他們,而是要讓他們從女人身上體味到一種異性的慰藉、陰性的溫柔,大地的寬厚,意念的馳騁……


  師師躺在臥榻上尋思著已往的事情,不禁長歎,鬱積胸中的愁緒驟然釋出,而這時空中的紫燕連同輕雲,也不知何時杳然了。


  師師凝望天空,隻覺單調、板結,寂寥空曠得令人心冷。


  師師坐了起來,四下張望,似乎在尋找一種慰藉。


  忽然,她把目光落在窗前那張琴上。她下了床,在琴架麵前坐了片刻,然後揮指控弦,將自己的追求、憧憬、希望和遐想,借這如泣如訴的琴聲釋放出去……


  師師撫琴歎息、流淚,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以至翟紅巾什麽時候走進屋來,她毫不知曉。


  琴韻從李師師的指尖徐徐溢出,在梁柱之間縈繞;深諳此道的翟紅巾聽得發呆,直到一曲終了,才回過神來。


  師師絕倫的琴技使翟紅巾喜不自勝,翟紅巾衝上前去,一把摟住李師師,嘴裏呐喊著:“寶貝心肝兒,你就是廣寒宮中的嫦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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