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CH.18

  等顧宜修走進客廳的時候,戰衍已經將風衣脫了下來, 室內因為地暖的緣故溫暖如春, 他喝著茶, 面容有些疲憊的模樣。


  和顧宜修的俊美優雅不一樣, 戰衍高挑健碩, 面容冷峻輪廓分明,充滿陽剛氣質,一雙眼睛明若星辰凜冽凌厲, 顯得極亮,一般人與他對視, 總是很快敗下陣來情不自禁地移開視線。


  正像魏立夏說的那樣,戰衍是很忙的, 顧宜修將三家公司丟給他,這是對他的信任, 戰衍既然答應接下, 就一定會做好。


  所以, 他對公司付出的心力是毋庸置疑的,自然不可能清閑。


  「既然很累的話,真不用急著過來,到底是什麼事, 電話里不能說嗎?」顧宜修走到他對面坐下。


  他和戰衍雖然快一年沒見面了, 但每周都會進行至少一次電話會議, 有什麼事會著急到讓戰衍這樣急匆匆地親自走一趟?

  顧宜修雖然是個不負責任的老闆, 卻也沒真的完全丟下公司不管。


  戰衍深深吸了口氣, 「你是不是不愛看新聞?」


  顧宜修一怔,隨即說,「不是不愛看,是自從不幹CEO之後從來不看。」以前沒辦法,肯定還是要看財經新聞了解商業動態的。


  戰衍:「……」


  魏立夏坐在一旁,卻忽然「啊」地一聲,「不會吧?」


  「看來立夏你還是看的。」戰衍冷冷說。


  顧宜修看著兩人,「所以,到底是什麼事?」


  戰衍皺眉,「一周前,你母親到過公司,問我你的下落,因為你和我特地說過,所以我當然沒有告訴她,她當時有點生氣,我沒放在心上。」


  「然後?」顧宜修眯了眯眼睛說。


  「然後,這是今天的新聞。」戰衍打開手機里的財經新聞APP,遞給顧宜修。


  顧宜修掃了一眼,然後從容地遞迴去,「哦。」


  戰衍皺眉,「真的沒事嗎?」


  「當然會沒事,」顧宜修聳聳肩,「蘇家這一代好幾個男孩兒呢,再說我又不姓蘇,這蘇蔣兩家聯姻關我什麼事。」


  「那蔣家的蔣盛玫看上的人是你。」戰衍陳述事實,「而且現在蘇家的掌權派是你的母親蘇靖臨。」她的幾個兄弟已經廢物到幾乎被她排擠出了權力中心了。


  顧宜修冷笑,「算了吧別開玩笑,那天我被我媽騙過去,發現是相親之後轉頭就走,她頂多見過我一面,我連話都沒和她說過。」


  魏立夏看著顧宜修那張招人的小白臉,心想蘇家這一代的那幾個……論長相集體被你吊打啊,也難怪人家要聯姻,也想挑個最好看的。再加上,不管顧宜修是姓顧還是姓蘇,現在蘇家是他媽說了算,這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老大又沒同意過這事兒,而且新聞里只說了是蘇蔣兩家聯姻,並沒寫名字。」


  戰衍緩緩說,「所以宜修你最近三個月都好好待在這兒別露面,訂婚宴在三個月後,只要那之前你媽一直找不到你,聯姻的肯定只能是別人。」新聞沒寫名字,肯定是留有餘地的,「不然以你那位母親的強勢,可什麼都說不定了。」


  「我知道。」顧宜修冷冷說,「就算她找到了我,聯姻的也只能是別人,從小到大,她想要掌控我的生活,哪一次成功了?」


  應該說是從來沒有成功過,他有豐富的和他媽鬥智斗勇的經驗。


  現在不過是懶得和她計較而已。


  顧宜修也有些厭煩,蘇靖臨蘇女士小時候給他帶來了最大的夢魘,同時也沒有做好一個母親該做的事。當然,她儘力保證了他的物質條件,自己也是嘔心瀝血才重新站起來。


  他從不恨自己的母親,也很理解她,但要說和她有多少感情,還是算了吧,他們之間根本不是正常的母子關係。


  尤其蘇靖臨蘇女士一向是個很強勢的人,應該說是非常強勢,她在回到蘇家開始真正掌權之後,這種掌控欲更是達到了巔峰。


  所以,顧宜修躲到了這座三線城市,距離住得最近的大伯一家,都有一兩個小時的車程。


  「還有一件正事,」戰衍說,「新策劃已經差不多了,主程序你什麼時候開始寫?」


  顧宜修點點頭,「回頭策劃案再給我看一下,最近我給野城收完尾之後就開始。不過我只寫一個新遊戲的框架,到時候公司的程序員需要都動起來了。配合的玩具設計我已經有了腹稿,到時候圖紙先給開發部那邊,試著先給我做一批樣品出來。」


  真正進入工作狀態之後,這個顧宜修可不再像是平時那個宅在家裡發獃畫畫的顧宜修了。


  能夠在他這麼年輕的時候,擁有這麼一份家業的,可絕不可能是個只會躲在家裡的宅男。


  在顧宜修說話的時候,魏立夏非常有職業素養地掏出了工作用的ipad,將顧宜修說的幾點都記了下來,作為秘書,他必須要了解顧宜修的工作進度和接下來的工作計劃,包括和公司那邊的部門對接。


  三人就工作又聊了一會兒,詳細談了談接下來幾個月重點需要做的事。


  戰衍的茶涼了,魏立夏又給他添了一杯。


  「實話說吧,你到底是為什麼這麼著急過來,我可不信是為了什麼蘇蔣兩家聯姻或者是新策劃的事。」顧宜修在工作的事談得告一段落之後才說。


  戰衍略皺了皺濃黑的眉,「你什麼時候也好奇心這麼重了?」


  「這和好奇心有關係嗎?你來找的人是我,我當然想知道為什麼。」


  「別自作多情了,和你無關。」戰衍說。


  顧宜修挑起了眉,「戰衍我告訴你,你要是對我女朋友有但凡一點點不軌之心,我一定會不擇手段弄死你。」


  戰衍:「………………」


  魏立夏:「………………」


  「你想太多了。」戰衍沒好氣,「我對你的小女朋友一點興趣都沒有。」


  「所以,你既不是因為我,又不是因為我女朋友,那你這麼急匆匆坐飛機趕過來的原因是什麼?」顧宜修可不好說服,「魏立夏,你到底和他說過什麼話?」


  「啊?就是老大你談戀愛了閃瞎我狗眼啊,哦對了,還說你在電梯里超自然地叫『姐姐』這件事哈哈哈哈哈。」魏立夏翻了翻微信的聊天記錄說。


  「你和他說過我女朋友的名字?」顧宜修心中一動。


  「我看看……呃,提過一次。」是戰衍問起,他就把許嘉容的全名告訴了他。


  顧宜修拖長了調子,「哦——」


  以他聰明的頭腦,已經明白了。


  魏立夏抓抓頭,「老大,能不能說明白點?」他不敢問戰衍,只能問顧宜修。


  顧宜修卻伸了個懶腰站起來,「問你家戰哥去,你不是和他好得很,事事彙報嗎?」


  魏立夏:「……」


  嘖嘖,許嘉言來的時候是六點多一些,大概也就是那時候,魏立夏和戰衍說起了這件事。


  就是那時,他已經上了車往這裡趕了吧?論車程,還真是一點都沒耽擱才在這個點到了。


  原來,他是因為許嘉言。


  之前許嘉言告訴許嘉容她見過顧宜修一次,顧宜修大概沒注意她,其實並不是。顧宜修,還真知道她是誰,留學生的圈子不大,許嘉言在其中,算得上是個名人。


  再加上戰衍的緣故,想不知道都難。


  畢竟這世上能在那種情況下美人救英雄打跑兩個高大劫匪的,大概只有許嘉言了。


  他那一聲「姐」叫得十分心甘情願,絲毫沒有什麼好糾結的。


  但是顧宜修從未想過自己和許嘉容會有這樣的緣分。


  那麼巧的。


  「真可惜,你來了,她卻走了。」顧宜修站起來的時候,似笑非笑地說。


  戰衍緩緩開口,「我見到她了,不過好像她沒認出我來。」


  顧宜修一愣,隨即大笑起來,笑得肚子都痛了,「很正常啊,當時黑燈瞎火,你還被打得縮成一團,她能認出你來才怪!」


  在國外的某些地區,天黑后不能獨自出門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規矩。那天戰衍也就是到樓下買個東西,他住的地方治安不大好,被三個戴兜帽的高大青年圍住試圖搶劫也是很正常的事了。


  許嘉言和朋友剛好路過,她那群朋友中有兩個男性一個都不敢過來,還是她看到被搶劫的也是個華人,衝上來乾脆利落地打跑了兩個,救戰衍脫了困。


  「要我說,你是真慫。」顧宜修一本正經地說。都輾轉打聽到了人家姓誰名誰了,居然都沒勇氣去追。


  戰衍冷冷看著他,哼了一聲,「二十九歲之前從來沒談過戀愛的母胎solo有什麼資格說我。」


  「可是現在我有女朋友,你沒有。」顧宜修得意洋洋。


  魏立夏捂臉,不想看兩位大哥幼稚地吵架了。


  顧宜修指了指旁邊,「那邊有客房,你倆可以一個睡客廳一個睡房間,隨便挑,我要睡了,明天兩個都給我麻溜地滾,明白嗎?」


  魏立夏:「……」


  為啥他什麼都沒有說,也會被炮火波及?

  第二天,戰衍來了又走了,魏立夏也乖乖回了公司,顧宜修的世界又清靜下來。


  許嘉容給他留了早餐,說好的豆漿,還有熱好的包子煎好的荷包蛋,以及一張小紙條,「今早加班,先走啦。嘉容。」


  她送來早餐的時候顧宜修還沒起床,開門的是迷迷糊糊睡在客廳的魏立夏,她很貼心送的早餐是三人份,等到顧宜修起床的時候,看到那兩個混蛋只給他留了半杯豆漿半個掰開的包子,只有荷包蛋是完整的一個。


  「哼,滾了就好。」


  沒吃飽的話,他還可以拿嘉容做的餅乾來填肚子。


  許嘉容今天確實需要加班,七點半就到了單位,一天之計在於晨,創建這種活兒,早上干總比晚上干好。只是冬天的早上太冷,大家在辦公室躲了一會兒風,等到太陽上去了點,才出去巡查社區。


  老小區一向是很有人情味兒的,太陽初升,已經十分熱鬧了。


  走出來準備去晨練的阿姨大爺,急匆匆準備上班的年輕人,或者是朝氣蓬勃正要上學的孩子們。


  早餐店的門口排起了長龍,熱騰騰的霧氣里,人們一邊和熟識的老闆聊著天,一邊接過自己的早飯,小籠包、油條和豆腐腦為主打,加上飯糰、蒸餃、炸糕和麻團,香氣飄過來,許嘉容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一路上總是不去缺人和她打招呼的,她一邊將一個垃圾桶的蓋子翻上去,一邊笑盈盈地回應那些熱情的聲音。


  這凜冽寒冬的早晨,硬是透出熱乎乎的暖意來。


  「許嘉容。」忽然有人叫她。


  她回過頭去,「啊,你是小趙,陳警官沒來么,你來這兒做什麼?」


  「買早餐。」他輕輕說。


  許嘉容「哦」了一聲,「我那邊兒還有事,下回見。」


  「下回見。」


  她腳步輕快地離開了,留下趙睿英一個人站在原地,不知道心中在想什麼。


  事情已經過去十年,其實要論過分,許家人做得可比他還要過分。


  他為什麼休學兩年,這對於圈子裡的人來說是個公開的秘密。趙睿英以前是個多囂張恣意的人,現在卻硬生生成了這副沉默寡言的樣子,當年連骨頭都被許嘉言一棍子打斷的時候,如同徹底打碎了他的驕傲,連入伍都是靠著關係才進去,到最後只能無奈地退出,到底,還是給了他一些一生都無法治癒的隱痛了。


  然而,她卻好似什麼都不記得了一樣,活得那樣幸福快樂,這讓他有些不甘心,又有些失落。


  她不認識他。


  是啊,雖然那時他與她見過幾次,但每次她都低著頭,幾乎不看他,那天又是臨近天黑的時候,她沒看清自己也是正常的。


  然而,趙睿英仍然有些失落。


  他只是想嚇一嚇她而已,誰知道會出事啊。


  那時年少輕狂,她又是個很漂亮的、怯生生的,看著很好欺負的小姑娘。


  他真的,沒有想讓她出事的,也幸好並沒有真的發生不可挽回的意外。


  趙睿英知道他該離開了,如果被許家人知道她調離了那個社區,他仍然找上門來,無非是兩種結局,讓她辭職離開,或者再給他一次教訓。


  扯了扯嘴角,他拎著早餐轉身離開。


  正在這時,他的電話響了,接起來就傳來一個尖利的女聲,「睿英你是不是瘋了!爸爸給你安排進大企業你不去,偏要當什麼小民警,別告訴我你真要再去招惹許家那群瘋子!」


  因為那件事,受傷的可不僅僅是趙睿英,那許澤安和沈梅又哪裡是好惹的,趙家漸漸被排擠出了圈子,家裡老爺子去世之後,更是只能棄政從商,如果不是早年還有一些人脈在,恐怕早就不能與以往相比了。


  所以,趙家其他人,可一點都不想趙睿英再去摸許家的逆鱗。


  「我憑自己的本事考上的崗位,憑什麼不能做?」他淡淡說。


  那邊冷笑,「一個月四千的死工資,你能養得起自己嗎?可別開玩笑了。」


  「你可以試試我是不是開玩笑。」趙睿英不想再說什麼,直接掛斷了電話。


  早年他還內疚過因為他的原因,趙家才會退出政治圈子,後來才知道,自家手頭上本來就不幹凈,急流勇退好歹還留有當年的人脈,否則只會比現在的情況更糟。


  許嘉言報復趙家所有人,他們又轉頭將傷害轉嫁到自己身上,不然他怎麼會休學兩年?那點兒愧疚之心早就已經不見了。


  趙睿英剛掛斷電話沒多久,寧銳那邊就接到了電話。


  「嗯,沒關係,當然不會影響我們的合作關係,好的,再見。」寧銳冷笑一聲,「這趙家越來越不像樣了,那個企劃案我覺得還需要再考慮一下。」


  他的身後站著一個三十來歲穿著套裙的女人,在這種天氣下穿這種正裝說實話就算外面套上羽絨服,出去還是冷的,畢竟腿上只穿著絲襪。


  「副總,我覺得您還是儘快回去主持大局,這個案子比較重要,交給秦經理……」她說。


  寧銳搖搖頭,「我既然請了秦喻就要相信她的能力,這件事你不要管了。高秘書,最近沒有什麼事的話不用經常來找我,強調一下,現在我正在休假。」


  高秘書有些不理解,這個三線小城市又沒有什麼著名景點,談不上山清水秀,空氣也並不算很好,為什麼副總偏偏要挑這裡度假?


  而且很奇怪,前些年副總簡直是工作狂魔,作為他的秘書,她經常要加班到一天只能睡四五個小時,累得幾乎要進醫院,現在他卻忽然就閑了下來……


  「爺爺身體怎麼樣?」他又問。


  高秘書老老實實回答,「還是老樣子,公司的工作基本已經都交給了總經理。」


  寧銳嘴角微微彎起,是啊,如果不是這幾年他努力幫著他父親將位置穩固下來,怎麼可能享有這樣自由的休假。他的父親在祖父的三個兒子中能力並不出眾,寧銳卻是祖父親自帶起來的接班人,如果沒有寧銳,寧琥根本沒辦法坐穩總經理的位置。


  現在寧銳已經掌握了公司11%的股份,即便是寧琥想要動他都很不容易了。


  短短六年,這是他不顧一切儘力一搏的結果。


  寧銳向來是個現實主義者,他相信想要什麼必須要自己去爭取。他知道大學的時候不可能和許嘉容有結果,所以果斷抽身離開,認清自己之後,就迅速開始為將來計劃,為自己能夠和她在一起掃清障礙。


  必須要沒有人能阻止他,沒有人能為難她才行。


  他從不毫無計劃地去做一件事,也不想傷害到許嘉容了再去戰鬥,提前將一切都做好了,他這幾年的辛苦並不算什麼——


  只要許嘉容現在能和他在一起,就可以像以前一樣無憂無慮。


  不會有任何煩惱找的事上她,不會有人能夠去為難她,不用強求她去適應寧家複雜的生活。


  他想讓她像大學的時候一樣,溫柔甜美,笑容清澈。


  寧銳在這六年裡拼盡一切,只是想拼一個未來,蓋起一座堅實的房子。


  只是為了讓許嘉容能不受任何風雨侵襲。


  撐過了所有的艱辛痛苦、疲憊孤獨,他已經沒有了退路。


  他不能放棄。


  「高秘書,你給我打聽一些消息。」


  「副總您說。」


  「我需要認識一些……許家的熟人。」


  「許家?」高秘書想來想去,沒想到哪個許家。


  寧銳將許澤安的情況說了,高秘書十分驚訝,這可和他們混的絕不是一個圈子了。


  「副總,這恐怕不太容易。」


  「我知道,沒關係,我只是需要一個突破口。」


  高秘書點點頭,「好的副總,我盡量。」


  寧銳看向落地窗外慢慢陰沉下來的天色,總覺得滿心不安。


  「沒關係的。」他輕輕說。


  不管做什麼,他從未失敗過,這次也不會。


  許嘉容也看著陰下來的天色,擔心地想著該不會又下雪吧?這兩天還挺冷的,真說不準。


  「哎,嘉容,聖誕節有計劃嗎?」王媛媛湊過來說。


  「還有好幾天才聖誕節吧?」


  「這周五嘛,晚上要不要一塊兒去吃飯逛街?」


  如果是平常,許嘉容早就答應下來了,反正一個人也沒什麼事,但是想到顧宜修,她就遲疑了。他和她在一起的第一個聖誕節呢……好像情侶都會一起過的?

  她這一遲疑,人精似的王媛媛立刻叫起來,「嘉容,你該不會是談戀愛了吧?」


  許嘉容的臉立刻就紅了,卻沒有反駁,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這一下可是引來了全部同事的八卦視線,「談戀愛了?男朋友哪裡的啊。」


  「我們嘉容的對象,肯定是高富帥咯,不然怎麼配得上嘉容。」


  「哎,說起來以前星啟社區的小汪還想追我們嘉容來著。」


  「嗤,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


  許嘉容哭笑不得地看著她們聊著聊著就又偏題了,孔春曉朝她看來,「有時間叫過來讓咱們這些老姐姐看看。」


  「嗯。」她答應下來,笑著說,「什麼時候請大家吃飯好了。」


  「總歸是定下來的時候這頓飯跑不掉的。」任主任也笑眯眯地說。


  上午該乾的活兒都幹得差不多了,到下午社區就要鬆散許多,大家該做自己條線工作的做條線工作,該走訪的下去走訪。


  許嘉容原本在春橋社區做的是未成年人和共青團工作,還要兼做創建的台賬。轉去新岳又轉回來之後,條線暫時還沒回到她手上,倒是網格高書記說了原本她的網格還給她。


  她的網格區距離社區很近,走過去兩棟樓的距離,就到了她的那片兒。


  「崔奶奶,這太陽都沒啦,回家去吧。」她看到坐在躺椅里蓋著毯子的老太太昏昏欲睡,「外面涼,小心凍著了。」


  許嘉容蹲下來,看著老人柔聲說。


  這位崔奶奶其實樓上有房子,一個人住著一百來個平方,房子很不小。但是她是個子女在外地工作的空巢老人,總是很寂寞,於是自己搬到了車庫來住。


  樓上連聲音都沒有,安靜得可怕,車庫前邊兒不遠有個小小的全民健身體育設施,她只是想看看人來人往,熱鬧一些。她喜歡冬天拿把椅子坐在外面曬太陽,住在只有十幾平米的車庫裡,反而更舒適。


  許嘉容和她很熟悉,沒事兒的時候,會陪著她曬一會兒太陽。年底和節慶日的時候,會有慰問,平時她要有事兒,偶爾也會來找許嘉容幫忙。


  「哦,小許啊……」崔奶奶慢吞吞地站起來,「我想著說不定還會出太陽呢。」


  「我看了天氣預報,應該不會啦,晚上可能會有雨夾雪呢。」


  她只希望是雨,可別再下雪了。


  幫著崔奶奶將椅子搬回車庫裡去,崔奶奶抱著毯子笑眯眯地看著,忽然說,「小許啊,還好你回來了。」


  許嘉容一怔,笑起來,「嗯。」


  她也覺得回來很好啊。


  在片區轉了一圈,回去的時候差不多快下班了,大家聊著天,許嘉容漸漸開始心不在焉。


  這還是第一次,她這麼想要回家。


  顧宜修自己在家,午飯吃了什麼?他還是叫的外賣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好。


  一邊胡亂想著,一邊歸心似箭。


  到了時間打了指紋,她幾乎是第一個衝出去。


  王媛媛朝著孔春曉擠擠眼睛,「哎呀,這談了戀愛的人吶就是不一樣——」


  許嘉容頓了下腳步,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羨慕嫉妒恨啊,你也找一個去呀。」孔春曉幫著許嘉容。


  大家就又笑了,王媛媛比許嘉容還大上一歲,相親幾次都沒結果,聽到孔春曉這樣說,王媛媛長吁短嘆,「這世上的好男人都快死絕了,我的要求也不高啊,只求找一個不渣不賤腦迴路正常的適齡男青年,怎麼就這麼難呢?」


  許嘉容「噗嗤」一聲笑起來,「說不定明天就找到了。」


  「借你吉言哈。」


  是呢,幾天之前,許嘉容自己都想不到,她會這麼喜歡一個人。


  嗯,他喜歡吃甜的呢,要不然再去買點材料,回去烤點蛋糕,或者做點巧克力應該都好……


  啊,還有一點,他不吃芹菜。


  對於喜歡的人,總是一舉一動都記在心裡,她喜歡顧宜修,就會記住他說的話,記得他的那些小習慣,愛吃的不愛吃的,喜歡的不喜歡的,包括他總是愛穿黑白灰三色的衣服,偏愛細小菱格,他似乎會畫畫,她見過他手指上沾染的油彩。


  哦對了,他告訴過爸爸媽媽。


  他是一個玩具設計師。


  真夢幻的職業呢。


  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覺得他哪裡都好。


  正如現在的許嘉容看顧宜修。


  到家的時候略微起風了,看來真的要像天氣預報說的,晚上會有雨雪或者是雨夾雪。


  她將車停到地下車庫的時候,因為風的緣故,不知道哪裡有怪怪的尖銳的聲音傳來,她加快腳步,根本不敢看四周,直直往電梯的方向沖。


  如果是夏天或者是春秋天,她其實更願意把車停在外面,哪怕有地下車庫的車位。但是冬天就不行了,車在外面容易凍壞,不比地下車庫裡好。


  獨居的許嘉容膽子不怎麼大,地下車庫總有點兒陰森森的,連地下車庫的電梯那裡,也要比樓上樓梯間里的陳舊的樣子,偶爾還會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堆在牆角。有一次她看到一個破舊的沙發放在地下車庫電梯外的角落,沙發上偏偏還有個破破爛爛的娃娃,簡直看一眼就是心理陰影。


  今天這樣的壞天氣,地下車庫就更嚇人了。


  「嘉容。」


  她猛然間抬頭,看到顧宜修站在電梯那裡,正微笑著看她。


  他裡面穿著睡衣,外面套著長長的黑色羽絨服,腳上踩著厚厚的棉拖鞋,看著很暖和。


  只是站在那裡,笑著看過來,許嘉容忽然就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迅速被填滿了,酸酸漲漲的,又令她忍不住就彎起唇角。


  「你怎麼來了?」


  「我來接你回家。」


  他張開手臂,她撲進他的懷裡。


  「謝謝。」她悶悶地說。


  顧宜修摟著她,想到剛才她那警覺嬌怯猶如小鹿的模樣,一雙眼睛格外大而明亮,看到他的一瞬間迸發的驚喜令他的心跳失了緒。


  站了一會兒,他慢慢才平緩了自己亂跳的心臟。


  兩人進了電梯,許嘉容抓住他的手,才發現顧宜修沒有她覺得的那麼暖和。


  他的手是冰冷的。


  「等了我多久?」


  「也沒有多久。」


  「騙人!」


  她平時都是五點下班的,今天拐到超市去買了點兒材料,少說耽擱了二十分鐘。


  顧宜修如果按照平時下班的時間來算,肯定會早早就下到地下車庫那裡了。


  比起溫暖的家,地下車庫一直是陰冷陰冷的,那地方……待著可絕對不舒服。


  許嘉容握住他沒有溫度的手,低下頭輕輕哈了口氣,覺得心都柔軟起來,「下次不要傻等,可以給我打電話呀。」


  溫暖的氣息拂過他本來因為冷沒什麼知覺的指尖,似乎有一瞬間觸碰到了她的唇。顧宜修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縮手指,因為覺得從指尖到心臟都是一陣酥麻。


  這種陌生的刺激令他耳朵都紅了起來。


  明明許嘉容並沒有做什麼,她只是替他暖手而已。


  「嘉容。」


  「嗯?」


  她抬起頭來,疑惑地看著他,顧宜修伸出手去,拿手指輕輕撫過她的唇。


  許嘉容的唇一下子就變得嫣紅如血,他的指尖微涼,讓她感到自己的唇太燙。


  抓住了他做壞的手指,她的臉頰也染上一層薄紅,「幹什麼,我警告你,不要耍.流.氓哦。」


  說是這樣說,口吻卻帶著軟軟的嬌嗔,他笑起來,「真的嗎?」


  「壞蛋……」她橫了他一眼,他的手指還掌握在她的掌中,忍不住往前一探,輕輕咬了一口顧宜修那十分好看的修長手指。


  顧宜修倒吸一口涼氣。


  正好在這時,電梯「叮」地一聲,到了十六層。


  許嘉容毫無所覺,拎起她買的東西,「昨天你買的好多菜都還在呢,今天都不需要買什麼了。」她歡快地說,準備去開自家的門,「嘀嘀嘀嘀嘀嘀」按好了密碼,「對了,今天你想吃什麼?這次可沒別人在了,你想吃什麼我就做什麼好不好?」


  然後,就一下子被顧宜修從背後抱住了。


  許嘉容咬著唇,臉蛋紅紅的,「干、幹什麼?」


  也幸好這一層只有她和顧宜修兩戶人家,不用擔心會有別人看見。


  不然她可不好意思在大門就這樣和顧宜修沒羞沒臊。


  「許嘉容。」


  「嗯?放開我啦,這都幾點了,我還要做飯呢,趕緊說,想吃什麼?」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經忍不住軟下來。


  我想吃你。


  顧宜修在心中說。


  他放開她,「你做的什麼都好吃。」


  許嘉容點點頭,先進了門,「你可以先回家等一會兒,要吃飯了我來叫你吧?」


  「嗯……我有東西想送給你。」


  許嘉容轉過頭來,「什麼東西?」


  他送了她一個趴在那裡足足有兩米長的毛茸茸的白貓玩偶。


  「這也是你設計的?」許嘉容抓著往後別去的貓耳朵問。


  「嗯。」顧宜修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這是我設計的第一個玩具,賣得不好,一共只賣出不到一百件,不過我很喜歡它。」


  許嘉容笑起來,喜滋滋地說,「謝謝,我也很喜歡。」


  只要是他送的,她都喜歡。


  「那我去做飯了哦。」


  「好。」


  「我去了。」


  「嗯。」


  許嘉容剛剛轉過身,又被顧宜修拉住了手。


  「喂,我真的要去做飯了。」她好笑地說。


  「我陪你。」


  「好呀。」


  夜色漸深,外面飄起小片的雪花,卻根本無人發覺。


  有人相伴,那些過去,終究成了過去。


  室內,正是溫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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