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你們九皋家,乾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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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是非!你又晚歸!還不趕緊過來!」
大師兄脾氣最暴躁, 為人最古板, 也最看不慣無是非這副弔兒郎當的模樣。無是非懷疑他每次看見自己是不是都要血壓飆升, 光溜腦袋上一根根青筋血管爆起來,他都替他難受。
「大師兄, 你怎麼又生氣了, 消消氣,消消氣。」
無是非笑嘻嘻地走過來, 在空著的一個蒲團上坐下:「是不是沒吃飽?沒吃飽人就容易暴躁, 我的柿子分你咬一口……」
他說著把啃到一半的柿子遞給那和尚, 對方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只看著住持說道:「師父!今天一定要處置無是非。這斯整日遊手好閒,早課不上, 晚修不修,從早到晚不見人影, 只知在山下胡作非為,大鐘寺的好名聲都被他敗光了!」
無是非撇撇嘴, 見他不理自己的柿子, 便收回手又啃了一口, 嘴裡還嘟嘟囔囔:「本來咱家也沒啥好名聲,成年累月不見人進廟燒香,佛祖像都破得掉泥渣。」
「不得對佛祖不敬。」
住持原本一直閉眼打坐裝死, 聽見無是非嘟囔, 這才微微睜開眼睛:「了非, 你且說你師兄問責的有無道理,是否早課不上,晚課不修?」
了非是無是非的法號,他的名也是住持取的。
無是非,了是非……看得出方丈非常怕他惹是非了。不過無是非心知自己這一輩子是不可能不招惹是非的,住持的好意他只能心領了。
無是非對自己的名字挺有歸屬感,但是對「了非」這兩個字卻總是沒感覺,大約因為從心底不覺得自己是個和尚吧?
無是非就知道住持要拿個錯處處罰他,好給大師兄出氣,要不然他肯定又要嚷嚷著把他趕下山,住持簡直對大師兄寵上天,每次都要罰他。
無是非啃完手裡的柿子,隔著老遠把柿子蒂投進角落的垃圾桶:「師父,我不上早課晚課,是因為去做正事了嘛。不信你去廚房看看,我化了……」
「是,還是不是,哪裡來的這諸多廢話。」
住持嚴厲地瞥了無是非一眼,只不過他鬚髮皆白,慈眉善目,這一眼對他沒什麼威懾力。
無是非翻個白眼:「是——」
「既如此,那就罰吧,今晚你不要睡了,就在佛堂抄經。」
無是非抗議道:「你還不如打我一頓!」
讓他抄經書?這不開玩笑么!他字兒都不識,筆也不會握,更別提寫了,抄一夜經書還不得抄廢了?
「就這樣定了。」
住持說完就朝坐在中間的和尚說:「了悟,你去廚房看看,把了非化到的飯食處理一番,儘快用過晚飯,讓他去抄經。」
了悟是個有點胖胖的和尚,笑起來很可親。他從地上爬起來應道:「是,師父,弟子這就去。」
無是非坐在那裡,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了悟,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了悟猶豫一下,指著無是非說:「師父,弟子一人忙不過來,讓六師弟來幫忙吧。」
他說完意識到自己的意圖好像太明顯了,不自在地搓著手「嘿嘿」笑道:「廚房裡的事,六師弟……比較、比較擅長……」
「好好好!我去給三師兄幫忙!」
還沒等住持發話,無是非就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我給三師兄打下手!」
住持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坐在自己右手邊的大弟子,嘆口氣道:「那你便去吧。」
「師父!」
無是非一下從地上跳起來,推著了悟往外走:「快快快!別耽誤了眾位師兄吃晚飯啊!」
好歹逃到廚房,無是非總算鬆了一口氣。說是幫忙,他其實只坐在一旁看著火罷了。了悟出家之前在飯館里當過廚子,後來家裡遭了災,求到大鐘寺,住持見他還算有慧根,就將他留了下來。
無是非聞著空氣里瀰漫的麵餅被熱鐵煎熟散發出的焦香味兒,心裡有些嘀咕——住持所謂的有沒有「慧根」,其實就是看這個人對寺里來說有沒有用吧,他怎麼看都不覺得三師兄跟所謂的「慧根」沾得上邊。
「六師弟,以後不要再惹大師兄生氣了。」
無是非正發獃,了悟已經將一張餅烙好,甩進笸籮里,然後又開始烙下一張。他一邊揉面一邊背對著無是非嘮叨起來:「一次兩次還好,你總惹他生氣,師父也不能一直護著你。」
無是非掐根麥稈叼在嘴裡,這些麥稈堆壓了一季,有股枯草味道,倒是不臭。他嚼著聽著,心生鬱悶。
「我哪兒惹他了,是他惹我,他看我不順眼。」
——不過真能讓住持把他趕出大鐘寺也好,他早就覺得當和尚麻煩,有時候好不容易在山上抓住只兔子,還得跑出去老遠偷著吃,干他那些「生意」也不方便,如果被住持知道了,肯定要把他屁股打爛。
了悟回頭看他一眼,不贊同道:「說什麼胡話,師兄弟之間哪有看不順眼的說法。」
無是非哼道:「怎麼沒有,了塵就看我不順眼。我把他當大師兄,他把我當師弟了嗎?一見我就吹鬍子瞪眼,管得比師父還寬。」
了塵就是他們大師兄的法號,按理說無是非是不能叫師兄的法號的。
「大師兄說你那些也沒錯。」
了悟手裡快速地桿出來第二張餅,一邊說道:「他為人嚴謹,對自身要求極高,你總是這般玩世不恭,他作為師兄自然要教育你。」
無是非沒反駁,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不是個合格的和尚。但是他還真不能去爭取這個「合格」,大鐘寺現在這種情況也不允許他「合格」啊,如果連他也「合格」了,廟裡的和尚都得餓死。
至於了塵……他確實沒壞心眼,但是想法與無是非南轅北轍,他期待大鐘寺有一天能歸編府城的寺廟體系,這樣一來他們每年就可以得到一筆錢,和尚們生活也可以有所依憑。但是府城的廟宇對下面的小寺廟要求嚴格,對外倒是說要會一直選拔行為規範的寺廟進入他們體系,所以在了塵眼裡,無是非就是匹害群之馬,他們到現在都沒歸編府城也都是他的錯。
這麼大人了還能保持著一份天真的心態也算件好事吧。按照無是非的觀點,他覺得即便大鐘寺每個和尚都成為得道高僧,府城那邊也不會理會他們,他不相信這些官方的人,更何況「轉正」之前廟裡的和尚難道要活活餓死?
了悟見無是非沒再說話,以為他服軟,也不再繼續說這件事了。他將麵餅烙好之後,從鍋里起出來,整整五大張,摻了大量野菜和少許麥麩,烙得厚厚的,足夠整個大鐘寺的和尚填飽肚子。
儘管無是非帶回來了兩袋白面,了悟還是不敢把所有的東西都拿來吃的,這麼奢侈的事情就算在秋收季節也不能做,眼下年還沒過,春天還早,還是得省著吃。
無是非也不是神仙,他不可能每天都帶回來這麼多糧食。
無是非幫了悟抬著笸籮和碗筷去大堂,準備開飯。了悟突然說:「六師弟,白面雖然好吃,卻沒糙面便宜。」
無是非歪頭看看他,隨即嘿嘿地起來:「三師兄,我出去化緣,自然是善主給我什麼就化到什麼,我也不能跟人家要求白面還是糙面啊。」
了悟看著他搖搖頭——這些東西一看就是拿錢買的,他又不是傻子,無是非只不承認罷了。不過了悟也沒打算硬要戳穿他,該提醒的事他都提醒過,希望他能多注意些。
和尚們吃飯都聚在大堂,面對面圍著長桌坐,也算熱鬧。只不過無是非今天特別點兒背,他對面坐的正好是了塵,對方一邊吃飯一邊嚴厲地盯著他,盯得無是非食不下咽——就算勉強咽下去,他也一定會消化不良的。
於是他匆匆吃了幾口飯就準備離席,了塵在他背後嗤笑一聲:「師父罰你抄寫經書,你往哪兒去?禪房在另外一邊。」
無是非回過頭咧咧嘴:「我去廁所,不行啊?」
早就知道躲不過這頓處罰,現在被了塵提醒卻覺非常不爽。
不得不說住持每次的處罰都能戳到無是非的痛處,他今晚必須把金剛經抄兩遍才能睡覺。這是無是非最頭疼的,他不認字,也不想學認字,一看書他就昏昏欲睡。當年住持也不是沒教過他,死活不學,再逼他就嚷著要還俗。後來住持大約也覺得無是非是塊朽木,便歇了那個心思。
以至於他到現在還不識字。
只是,住持終究沒徹底放棄無是非,他不能逼無是非學認字,就罰他抄經書,總算能跟「字」親近親近,說不定哪一天他突然就開竅了。但是罰了這麼多年,也沒見他有什麼要開竅的跡象,而且只要一看這個書……一看這個書就……
無是非耷拉著眼皮盯著經書上密密麻麻的黑字,照葫蘆畫瓢,畫了沒幾個字,突然一頭栽在桌子上,睡過去了。
書與他來說,是最好的安眠藥……
王瘸子知道規矩,眼見著無是非把錢袋扔給站在旁邊的一個人,卻還是心疼。
無是非對接了錢袋的人說:「拿去給弟兄們分了吧,受傷的弟兄多分些。」
那人也是地龍灣的混混,大約見無是非臉色不太好,皺眉問道:「你傷要不要緊?」
「不要緊,你們先撤。」
地龍灣的人都離開之後,無是非才真正鬆了口氣,他卻走不動了,好不容易挪到集市,讓王瘸子扶著他找了個靠牆的角落坐下來,倚在那兒喘氣。王瘸子見無是非不理他,將手縮進袖子里,嘴裡還不清不楚地哼哼著。
「你哼哼,你哼哼什麼?再叫你手賤,來路不明的東西也敢撿,也不怕折壽。」
無是非閉著眼睛也知道王瘸子什麼表情,地龍灣的人——包括他自己,都愛財如命,想讓他不介懷此事是不可能的。
王瘸子哼道:「我哪知道那是惹麻煩的東西,撿的時候也沒見著屍首啊。」
無是非胸口疼,說了他兩句就不想說話了,他輕輕捂住自己心口,慢慢喘氣。
當時他並沒有想拿那虛晃一招來試探百里少爺的善心,他不會做這麼幼稚的事,那相當於把自己的命交在對手手上,無是非只是想轉移他的注意力,他只要有一瞬間走神,無是非就能找到下手的機會,誰知效果比預期的好這麼多,百里大少爺居然直接伸手擋……
哎,他這算不算欠人情?
怎麼總是欠他們姓百里的人情呢。
「那玩意兒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穗子都用細金打造……嘖,你這幾天不要到處亂跑了,就在家待著,那位大少爺許還要找你問話,到時候我會在場。」
王瘸子有些擔心:「問話?問什麼話?我可什麼都不知道!」
無是非終於睜開眼,他從眼角縫兒瞥了王瘸子一眼:「問些在哪兒撿到東西之類的問題吧……」
無是非說完就安靜下來,他臉色實在不好看,慢慢伸手摸進懷裡,拿出四五個銅錢遞給王瘸子。
「去買幾個燒餅,我早飯沒吃呢。」
「嘿嘿,我就知道你小子雁過拔毛,怎麼會不給自己留點。」
無是非瞥他一眼,王瘸子費勁地撐著牆站起來,無是非就窩在牆角看他一瘸一拐地去路邊攤買早飯。不是他非要使喚一個瘸子伺候他,無是非覺得自己現在非常需要休息,他心口還在一陣陣泛疼,不知道吃點東西后能不能緩過來。
王瘸子沒一會兒就回來了,不但買了燒餅,還買了碗豆腐腦和兩根油條,他把豆腐腦遞給無是非讓他捧著,自己也拿上油條吃起來。
「嗬……吃這麼好。」
「你不是傷著了嗎?再不吃點好的補補,你這條小命了就沒嘍。」
不過無是非給的錢還是不夠,只夠買一碗豆腐腦,都讓給無是非喝。後者吃了兩個燒餅一根油條,又喝下半碗熱乎乎的豆腐腦之後,總算覺得舒服了點,之前總是茬著走的經脈好像也順暢不少。
「哎,小子,這事兒古怪。聽你們剛剛談的,我撿的是有七殺門人的東西,但是魏家墳那邊那麼偏僻,世家的人去幹嘛呢?」
王瘸子一邊疑惑地嘟囔,一邊在油條上咬了一口,發出酥脆的喀嚓一聲:「哼,又不是有田鋪在那邊。」
無是非瞥他一眼:「你沒聽說是死了人了嗎?被人害了!說不定那是個定點拋屍的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