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下車的時候, 陸宵灼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拚命逃跑的顏寧。
林明義倒是眼尖:「後面那個拿斧頭的, 很像是店小二說的那個年輕人。」
陸宵灼也沒有廢話,直接就掏出了槍, 對著身後正在追趕顏寧的兩個人射了過去,一顆子彈一條腿, 一點都沒有浪費。
看到陸宵灼出手,林明義也頓時放心了。陸署長的「神槍手」之名,可不是吹出來的。
顏寧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雙腿依然在打顫。
陸宵灼立刻握住了她的手,小姑娘的手很涼,不知道是因為跑的太急被風吹得還是因為太害怕了, 然後順勢將她帶進懷裡, 用風衣裹了裹,安慰道:「沒事了, 沒事了。」
林明義拿著槍追了過去,防止還有漏網之魚。
顏寧深吸一口氣,結結巴巴說道:「東側……從北邊……數……第二家……」
陸宵灼拍了拍她的後背:「別擔心, 林隊長已經過去了,警員們也馬上就到了。」
出發前林明義已經通知了他小隊的副隊長, 讓他立刻召集人手趕過來。十分鐘之後, 十多個警員就急匆匆趕了過來, 封鎖了整條巷子。
林明義已經指揮隊里的兩名警員, 將追趕顏寧的兩個嫌疑犯控制了起來, 然後走過來請示:「您要進去看看嗎?」
他說的是顏寧指證的那一棟房子, 門已經打開了。當時陳雲生就站在門口,不閃不避,甚至在林明義剛走過去的時候,還對著他笑了笑,喊了一聲「林隊長」。
陸宵灼還沒來得及開口,顏寧就搶先說道:「我要進去!」
「那就一起。」陸宵灼也沒反駁,牽著她的手走到前面去了。
警員壓著陳雲生走過的時候,顏寧連頭都沒有抬,也就沒有注意到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失落,卻又如釋重負。
倒是陸宵灼多看了他幾眼,臉上表情依舊淡淡的,很快就轉過頭來,跟顏寧進了院子。
走到院子里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這是個看上去十分普通的農家院子,收拾得乾淨整潔,牆上掛著幾桿農具,有鋤頭和爬犁,還有幾樣顏寧並不認得,卻也曾經在學生家裡看到過,毫無異常。
北屋的門被打開的一瞬間,濃重的血腥味瞬間瀰漫開來。
陸宵灼一腳踏了進去,只看了一眼,就迅速退了出來,推搡著顏寧往後走:「在這等著,我先讓人進去取證。」
法醫已經到了,賀亮帶著兩個助手先進去了。
顏寧點了點頭,站到了窗戶邊上。
賀亮正打開窗戶,讓屋裡頭的視線更加明亮一些。
顏寧抬眼望了進去,頓時臉色煞白,然後就扶著牆狂吐了起來。
陸宵灼拍了拍她的後背,遞過來一杯水:「要不先回去吧?等屍檢結果出來了,我再跟你說?」
顏寧不說話,依舊在乾嘔,好一會兒才停了下來,搖了搖頭:「我想進去看看。」
陸宵灼不解:「你想看什麼?」
顏寧喝了一口水,漱了漱口,然後又沉默著從窗戶看了進去,卻不說話。
陸宵灼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向兇殺現場,偌大的屋子裡,只有中央放著一張桌子,上面放著各種各樣能夠殺死人的工具,還有些殘存的肉沫、骨頭……
地上的、牆上的血跡已經乾涸,夕陽的餘暉照射進去的這一瞬間,像是一幅用血液畫出來的畫像,讓人覺得格外可怖。
顏寧一動也沒動,就站在那裡,獃獃地等了兩個多小時,直到賀亮出來,跟陸宵灼彙報情況,說已經取樣完畢了。
陸宵灼看了看顏寧,嘆一口氣:「手套、鞋套給我和顏寧,我們進去再看一遍。」
賀亮應下,也跟著看了顏寧一眼,不太懂她為什麼這麼執著,但還是提醒了一句:「裡頭有腐爛的屍體,正在撿拾,小心不要碰到了。」
顏寧點了點頭,沉默地換好了裝備,強壓抑著想要嘔吐的衝動,走了進去。
即使帶著口罩,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和屍臭味也絲毫不減,有好幾次,顏寧都恨不能立刻從這裡逃出去,卻又硬生生忍住了。
這是個普通的農家院子,房屋的構造也是農家最常見的,只有三間大北屋。中間的這一個她剛剛已經從窗外看到了,也就沒多停留,只著重看了幾處在外面看不真切的地方,然後走進了西邊的屋子。
屍臭味就是從這個房間里傳出來的。這間房屋比中間的那一間要小了許多,也沒有窗戶,味道一時之間消散不去,格外濃郁。而且角落裡還散布著不少腐肉,法醫室的人正在拿著樣品袋和鑷子收撿。
顏寧就不敢亂走了,害怕一腳踩上去,就少一個證據。畢竟,誰也不敢確定,這些腐肉是屬於一個受害者還是幾個受害者。
但是顯然,這個房間里,曾經關押過受害者,甚至很有可能,受害者也是在這裡受到的侮辱。因為,這個院子里唯一的一張床,就在這個房間里。
床板已經被拆下來了,幾個人小心翼翼地抬到院子里,仔細觀察尋找上面是否還有殘留的可檢測物證。
顏寧又走到了東邊的屋子裡,這裡面卻是十分乾淨,只有幾片血跡,看上去很新,已經是最近幾天才留下的,還有一個柜子,裡面放著幾副碗筷,除此之外,就再沒別的什麼了。
陸宵灼跟在她後面,默默的跟了一路,也跟著觀察了一下房間里的擺設和殘存的物品,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彷彿少了些什麼,但又具體說不清楚。
夜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陸宵灼吩咐林明義:「守好了這裡,在審訊結果沒有出來之前,不允許任何人出入。」
林明義連忙點頭:「已經安排好換班了,我跟副隊長分別帶隊,我下半夜過來。」
陸宵灼點了點頭,轉過身去看著站在窗戶邊上若有所思的顏寧,走過去說道:「先回家吧,你母親該著急了。」
顏寧猛地回過神來,「哦」了一聲。
一路上顏寧都沒有說話,神情也看不出喜怒,彷彿在發獃一樣。
到了顏家門口,陸宵灼才說:「別想了,破案是警察的事情,一旦有了結果,我會立刻告訴你的。這段時間,以防萬一,還是要小心些。」
顏寧對著他點了點頭,一下車就看到母親正站在門口,焦急地等待著。
「寧寧!怎麼到現在才回來?可是學校里發生什麼事情了?」林晴焦急不已,一看到女兒,終於算是放下了心,很快卻又注意到她臉上的表情,握著的手也冰涼不已,頓時訝異,「怎麼了?有誰欺負你了?」
顏寧連忙搖頭,強顏歡笑:「沒有,就是遇上了一點事,有些害怕。」
陸宵灼走過去,簡單解釋道:「四小姐不小心遇到殺人案了,可能被嚇到了,做完筆錄我這才送她回來。」
林晴瞪大了眼睛:「那……」
「已經沒事了,四小姐只是其中一個目擊證人,沒別的事。」
看到眼前這個美貌男人,林晴心裡本有幾分懷疑的,但是再看到他身上的制服和後面的警車,又覺得是自己多慮了,稍微放心了些,鄭重道謝:「多謝您了,請進門稍坐休息。」
陸宵灼拒絕:「不必了,太太不用客氣。警察局還有一大堆事,我先走了。」
這時候顏寧才抬起頭來,看向他:「你也小心。」
陸宵灼訝異地轉過頭來看了她幾秒,然後笑了一下:「好。」
進屋之後,林晴就讓林媽和翠紅趕緊去熱一下飯菜,然後抓著女兒的手問個不停:「寧寧,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怎麼無緣無故就碰上殺人案了?在什麼地方遇上的?可有傷到你?……」說著說著就想起來顏婷的屍體被發現時,譚副官跟她們說過的話,頓時大吃一驚,整個人都要暈過去了似的。
「是不是,那個殺人犯盯上你了?!現在抓到他了嗎?」
「娘你別擔心,已經沒事了,人已經被警察抓到了。」顏寧連忙安慰她,半真半假地說道,「不一定是沖著我來的,只不過我倒霉,偏偏走了那條巷子,就多看了他一眼……」
林晴仍是不放心:「你要不要請假?這段時間先不要出門了?」
顏寧看她情緒不穩,也不反駁:「我聽您的。娘你就放心好了,這幾天就算外出,也有警察跟在我身邊,我是證人。」
這樣一說,林晴才算是沒有那麼激動了,但仍是不怎麼放心,絮絮叨叨地拉著她說了好久的話,直到八點半多了,才戀戀不捨地放開女兒的手,看到她走出自己院子的那一瞬間,又連忙喊了一聲:「寧寧!今晚就在這裡睡吧。」
顏寧轉過身去,看到母親臉上的不安和緊張,立刻就又走了回來:「好,我跟娘一起睡。」
林晴如釋重負,笑著拉著她的手,吩咐林媽趕緊再去找一床被子過來。
陸宵灼到了警察局,涉嫌犯案的三人都已經被拘到審訊室了。
林明義正在準備材料,準備去審問。因為牽扯到的受害者多達十幾位,而且作案時間和手法不盡相同,只能根據某些共通點,將三個人分開來審問。
陸宵灼說道:「材料給我,你去辦公室睡一覺,現場保護必須要做好。」
林明義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晚上8點多了,他凌晨1點就要去跟副隊長換班,的確是需要休息一下才行,便點了點頭,又說:「按照您的吩咐,陳雲生被單獨關押在三號室。目前所掌握的證據裡面,沒有跟他有關的。陳三少爺現在還是一身清白。」
陸宵灼點頭:「我明白,你去休息吧。」
說著,陸宵灼先去了一趟法醫室,敲了敲內室的玻璃窗,問道:「怎麼樣了?能提供多少有效證據了?」
賀亮立刻走了出來,摘下口罩喊了一聲「署長」,然後回道:「根據現場撿拾回來的部分衣料,已經確定,其中一名受害者是顏婷,其餘的,時間有點遠,還在對比中,血型檢測需要明天上午才能出結果。」
「好,你繼續忙吧。」陸宵灼點點頭,帶著顏婷和孟同學的屍檢報告進了審訊室,坐了下來。
譚景升正在對年輕的男人正在例行詢問:「姓名、年齡、籍貫,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男人抬起眼來,年輕的面容帶著十足的麻木,一雙眸子也是陰沉沉的:「李忠義,二十歲,老家是南關村,幾年前家裡遭了秧,已經沒有別人了。」
「幾年前?遭了什麼事?」
李忠義陰沉一笑:「三年前。還能是什麼事?家裡人都死光了唄。我爹回家路上遇到幾個小混混打架,他們嫌棄我爹擋了路,就把他打死了。我沒了別的親人,也不會種地,就出來找別的出路了。」
「哦?你所說的出路,就是幫人操刀,殺了顏婷嗎?」譚景升突然話鋒一轉,抬起眼來犀利地看向他。
李忠義抿了抿唇,有一瞬間的慌亂,簡直就像是條件反射一般否定了他的話:「我沒有!我又不是屠夫,為什麼要拿刀?」
譚景升看著他,嗤笑一聲:「你沒有用刀?那是用斧頭殺了她的?」
陸宵灼坐在後面,緊盯著李忠義的表情,眯了眯眼。
「沒有!我沒有殺人!」李忠義頓時暴躁起來,急的紅了眼,要不是被鐐銬拷著,他怕是要忍不住衝上來打人了。
譚景升不急不慢,口氣平緩得像是在喝下午茶:「光會叫嚷是沒有用的。有人看到你那天跟顏婷走在一起了,也是你將她從茶館帶走的,後來她就死了,你說不是你,那是誰?」
「我只是將她帶到西園路的房子去了,我沒有碰她,也沒有殺她!」李忠義瑟縮了一下,表情很是猶豫,「反正不是我!我沒有殺人!」
「那你拿著刀追趕顏家四小姐又怎麼說?」
李忠義很想解釋,卻又不敢說的樣子:「那是,那是……那只是嚇唬她!」
陸宵灼突然站了起來,走過去,冷冰冰地說道:「說不說,這都是你最後的機會了。既然你無意辯解,那就按照血樣檢測結果,劃為同謀吧。」
譚景升點了點頭:「是。」
「不,不!我說!」李忠義這才著急了,「我只是個打下手的,我從來沒有動過手!」
陸宵灼便又坐了回去,耐心傾聽著他的自白:「我之前是在碼頭做短工的,但是太累了,我就做了半個月,就想去店裡做夥計了。我換了好幾家店,都不能做的長久。」
在抓到人的第一時間,陸宵灼就已經派人去打探過了,一是因為李忠義的相貌,在一群店小二裡面格外顯眼,許多女客人都是沖著他來的。但是偏偏,李忠義這人耿直又愚笨,不懂得與人相處,很快便引起其他同事的不滿,誣陷他偷東西,便被店老闆辭退了。
「後來,就有人給我介紹了一個工作,讓我幫忙處理一些雜物。」李忠義瑟瑟縮縮,當時他並不知道那些雜物是什麼,他也不曾打開看過,只要給錢,活兒又輕鬆,他哪裡還在乎那麼多?直到有一次,他不小心弄破了雜物袋,看到裡面流出來的血跡,才驚覺事情不好。
然而那時候,他已經無法回頭。
譚景升看著他:「所以,從那時候起,你就一直在做幫凶?」
李忠義很激動:「我不是幫凶!我只是幫忙處理垃圾!我沒有殺人!也沒有誘拐任何人!」
「顏婷怎麼回事?」譚景升沒有理會他的叫囂,轉而換了個話題。
李忠義再次沉默下來,焦躁不安地攪動著手指。
譚景升再次問道:「是誰指使你將顏婷騙過去的?」
聽到這話,李忠義才又抬起頭來,看向他:「既然警長知道我只是個聽從命令辦事的小嘍啰,又何必為難我?顏婷是我引到西園路去的,我承認,但是其他的,我什麼都沒做。」
譚景升也不再問,轉頭看向書記官:「都記好了嗎?」
「記好了,譚副官您看看。」
譚景升拿過來,草草掃了幾眼,然後合上文件夾,跟隨陸宵灼一起走了出去。
「你去休息一會兒吧,凌晨四點的時候再來審一次李忠義。」陸宵灼看向好友,時間已經指向十點半。
譚景升將文件夾遞給他,說道:「隔壁二號室的王明,原先就是個屠夫,如果人不是李忠義殺的,那就是他了。殺了這麼多人,這麼多年卻沒人看出他的異常,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陸宵灼冷笑一聲:「先晾他一晚上,我安排了人,今晚不會讓他休息的,明天下午再審他。」
譚景升看他已經有了安排,便也不多說,而且看樣子今晚陸宵灼也並不打算理會陳雲生,便回自己辦公室去睡覺了。
陸宵灼也回了辦公室,看著手上的審訊結果,以及下午到現在,匆匆忙忙打探來的關於這兩個人的基本信息,還是覺得不太對勁。
一直熬到十二點多,陸宵灼將自己考慮到的疑點全都在文件中標記了一下,已經困得開始打哈欠了,腦子裡也昏昏沉沉的,便想著先到沙發上去躺一會兒。
葉楓襲來,讓他突然間清醒了一小會兒,陸宵灼這才想起來,下午喬喬來過了,窗戶打開之後就沒再關上,便起身想去關上,卻不妨,一掀開窗帘,又看到了蹲在外頭的喬喬。
陸宵灼頓時瞌睡都飛走了,問道:「怎麼沒回家?是怕顏寧打你屁股所以不敢回去了嗎?」
喬喬鄙視地看他一眼,喵嗚了兩聲:「你們能破案全是仰賴了本大爺的聰慧機智!要懂得感恩知不知道?!」
陸宵灼聽不懂它的喵嗚,便笑:「快回去吧,我這裡可沒有小魚乾給你吃。」
喬喬又喵嗚了一聲,將一張紙推了進來:「看在你這麼勤奮的份兒上,我就再多幫你一點吧。幸好本大爺平日里走街串巷,認識了不少人,也聽說了不少事情,這才讓寧寧寫了下來,送你當小禮物吧。」
陸宵灼看著它的動作,笑了起來:「你這是來幫顏寧給我遞情書的?」
喬喬氣的一爪子拍到了他的胳膊上,留下一道明顯的血痕,然後抬起小腦袋,金黃色的眸子里滿是鄙視。
陸宵灼吃痛,連忙縮回了手,看著胳膊上的抓痕:「真狠啊,小東西!」
喬喬擺了擺尾巴,懶得再理他,跳下窗檯即刻消失在夜幕里。
陸宵灼將那張紙拿了起來,正準備關上窗戶,想了想還是留了一道小縫隙。喬喬這隻貓的確很聰明,只要留下一道小縫隙,它自己就能進來。若是一會兒睡熟了,敲打玻璃的話,他還真不一定能夠聽得到。
回到座位上,陸宵灼打開紙張一看,果然是顏寧的字跡,清麗娟秀,但是紙上寫的,竟然是兩個嫌疑犯的日常作風,和一些熟人對他們的評價。
這倒是省了他不少事。陸宵灼忍不住笑起來,明明怕得要死,卻還是惦念著這個案子,這麼快就把她知道的都送過來,應該是因為惦念他吧?
陸署長忍不住膨脹起來。
喬喬看著暗沉沉的黑夜,並沒有立刻回家去,這時候顏寧早就已經睡著了。而且今晚她睡在林晴的房間里,喬喬也不好跟她說什麼,便又再次去了嫌疑犯王明的家。
王明是正陽商會的長工,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聽到嫌疑犯跟正陽商會有關係了。喬喬不太懂這個套路,但是顏寧卻說,她覺得事情不簡單,這恐怕不是碼頭工人們的私人行為。
既然顏寧懷疑,喬喬也不做他想,立刻就去幫忙打聽消息了。
王明並不同於王大順和李忠義,他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妻兒,一家人都是正陽商會的僕從,算是老員工了,待遇並不差,所以一家人和和樂樂。這實在說不通,他如何捨得拋下父母和妻兒,去做這樁沒有回頭路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