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腐朽
她身上再沒有之前的灑脫和信任,明顯懷著心事,將自己包裹在被子裏麵背對著言敘傾。
??“我相信他有他的過人之處,但我早已經不是當初的青蔥少年,你可以試著了解我,接受我。”
??言敘傾的聲音充滿磁性,胡嚶嚶閉上眼睛不去想,也什麽都不想說,薛臣的事情她知道很多,他們的計劃,她也多少知道一點。
??但是她對言敘傾基本上算是一無所知。
??“早點睡吧,好夢。”
??言敘傾把書放在枕頭下麵,調整好姿勢,隻用了不到一炷香時間就睡著了。胡嚶嚶聽著他平穩的呼吸聲,他就這麽相信自己不會殺他嗎?
??想了想,她也幹脆閉上眼睛,身體確實勞累到一定程度,要不是需要起來吃點東西,她估計自己這會兒也不會醒。
??隻是身邊有陌生的氣息,她睡得不算安穩,一會兒夢到和薛臣一起被追殺,一會兒夢見他娶了別人,天快亮的時候,又夢見他渾身是血……
??總之,噩夢折騰了她一晚上。
??胡嚶嚶有點討厭現在的自己,還不如剛來那會兒,天天想著怎麽吃,怎麽練功提升自己,偶爾跟薛青他們打打架,跟薛常鬥嘴,薛十七他們……
??她頓住,他們已經不在了。
??她醒的早,言敘傾還在睡著。她起身隨便撈了件衣服穿上,她的長刀被當成嫁妝一並送進府中,她習慣每天早起練一套刀法。
??昨夜應該是下了一晚上,地上厚厚一層雪,她提著刀縱身飛躍,這一躍感受到已經恢複了六成內力。
??言敘傾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邊已經沒有人了。聽見外麵的動靜,他披散著頭發出來,就見胡嚶嚶已經滿臉是汗的進行收尾。
??金鴿趕忙給他披上披風。
??“主子,外麵冷,您還是回屋去吧,奴婢伺候您洗漱。”
??胡嚶嚶提著刀進來的時候,他正坐在鏡前,金鴿手中拿著梳子幫他理順頭發。
??“王妃娘娘,奴婢準備好了熱水,您先洗漱!”
??金鴿一個人有點忙不過來,好在胡嚶嚶是一個喜歡自己動手的人,活動活動,通體舒暢。
??等她洗漱過後,金鴿已經幫言敘傾梳好頭發,正拿了一件水紅色外袍幫他穿著。
??“王妃娘娘,您先等等,奴婢馬上就好。”
??見她急得一頭汗,言敘傾垂眸道:“把銀鴿調過來吧。”
??往常都是長安伺候他洗漱更衣,如今,他也算成了親了,前院伺候的小廝,不宜到後院來伺候。
??胡嚶嚶身邊又沒有什麽得用的人。
??胡嚶嚶透過金鴿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不過薛臣可不會給她機會讓她近身,能偶爾幫他梳一次頭就是燒高香了。
??“擺飯吧。”
??金鴿動作利落的幫她梳好頭,兩個人簡單吃了早飯,金鴿又從櫃子裏拿出她的朝服。
??“昨天就該進宮謝恩,今天下雪了,我們要早點出發。”
??胡嚶嚶認命的讓金鴿一通折騰,穿上那身厚重的朝服,她很自信,就算走在外麵也不會覺得冷。
??朝服要配一整套頭麵,沉重的發飾壓的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反觀言敘傾,他也是一層一層穿了幾件,但是頭上隻戴了一頂金冠,雖然華麗,卻很實用。
??兩個人站在一起,除去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別扭,看起來很般配。
??睿王府距離皇宮很近,從王府到宮門口的路上的積雪都已經被清理幹淨。不過一刻鍾,馬車就進入宮門,直接到太極殿外。
??兩人下了馬車,胡嚶嚶看著眼前的宮門發呆,言敘傾挽起她的手,抬腳邁過宮門。
??一進門,寬闊的廣場視野大開,一排排禁衛軍整齊的站著,來回巡邏的禁衛軍走到近前,紛紛停下來見禮。
??邁上台階,鍾徳托著輔臣等在台階上麵。
??“皇上吩咐老奴來迎迎王爺跟王妃,今日沒上朝,皇上在禦書房等著呢。”
??胡嚶嚶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隻怕他就是皇帝身邊的太監頭子,也就是大內總管鍾徳。
??言敘傾嗯了一聲,說道:“有勞了,父皇這兩天飲食如何?咳疾好點了嗎?”
??鍾徳看了一眼胡嚶嚶,言敘傾注意到他的動作,輕咳一聲說道,“但說無妨。”
??鍾徳的視線落在兩人緊牽著的手上,斟酌道:“還是老樣子,今日吃的更少了些。”
??胡嚶嚶垂著頭跟著到禦書房門口,守在門外的小太監將門推開半扇,等三人進去,又趕緊將門關上。
??一進入禦書房,撲麵而來的熱浪裏麵摻雜著跟濃鬱的藥味兒,藥味裏又夾雜著龍涎香的味道,但是所有的味道加起來,也掩蓋不住腐朽。
??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從裏間傳來。言敘傾加快步伐,拽的胡嚶嚶踉蹌一下。
??“父皇!”
??咳嗽聲戛然而止,胡嚶嚶抬頭,言誠書的目光看過來,隻見他朦朧看了一陣,又低下頭咳嗽。
??言敘傾上前輕拍他的後背,等他咳嗽停下來,接過鍾徳手裏的溫水給他漱口。
??“我的眼鏡呢?”
??他伸手在桌子上摸索,言敘傾把眼鏡遞給他。
??胡嚶嚶趕忙跪下行禮。
??“如玉,拜見皇上!”
??言誠書戴上眼鏡看著她跪下磕頭,一隻手抓住言敘傾的手,語氣親和的問道:“你沒教教她該怎麽稱呼朕?”
??言敘傾抿抿唇,語氣頗為無奈:“教了,但是,她第一次見父皇,一緊張給忘了,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回去我再教她。”
??“起來吧,跪著朕看不清楚。”
??胡嚶嚶恭敬起身,抬頭目光跟言敘傾對上。
??言誠書看到她的容貌,讚道:“怪不得,連相府千金都入不了你的眼,這丫頭確實比譚家那姑娘好看。讓鍾徳帶著你去朕的私庫,給你媳婦兒挑一件見麵禮。”
??胡嚶嚶心神一動,這是要把言敘傾支開,單獨跟她說話。
??她的身份,在極少數人那裏,不是秘密,說不準眼前的皇帝也知道。
??隻是匆匆一瞥,她就趕緊收回視線,恭敬站著,能感覺到禦書房裏還有其他氣息,但是又不敢肯定,隻是直覺。
??言敘傾給她一個安定的眼神,跟著鍾徳出去,表麵上看來此刻禦書房裏隻有他們二人。
??言誠書又咳嗽了幾聲,一直拿手帕捂著嘴,等咳嗽漸漸平息,端起桌子上的茶抿了一口。
??“敘傾是朕最小的孩子,朕從小就疼他,希望你不要辜負他的一番心意。”言誠書止住咳嗽,說話語速很慢,“你的身份過往朕都知道,要不是念著他早些年在親事上遭受的委屈,朕不會同意他娶你進門。”
??“以後老老實實的相夫教子吧,其他心思可以收起來了。”
??胡嚶嚶後背一僵,猛然回頭,一個渾身黑衣蒙麵的男人手裏牽著一個五六歲的男孩,懷裏抱著一個兩三歲的男孩。
??大的是薛和,小的……
??“胡姐姐!”
??沒想到會在宮裏看見她,薛和驚恐的喊了一聲,立刻被黑衣男人按住。
??薛和的小表情帶著害怕和委屈。
??胡嚶嚶有心想問問他們怎麽會在這裏,卻又不敢造次。第一次跟權利的天花板打交道,她自認自己還沒資格跟言誠書討價還價。
??似是看出她的顧慮,言誠書咳嗽幾聲,才說道:“放心,隻要你安心幫扶敘傾,沒有人會為難他們。”
??鷹衛不動聲色的帶著薛和兄弟倆退下了,胡嚶嚶臉色很不好看,壓下心中的驚恐,恭敬應是。
??不大一會兒,言敘傾和鍾徳折返回來,鍾徳手中捧著一幅字畫。
??言誠書笑著調侃道:“我看,不是去幫你媳婦兒挑禮物,而是給你自己挑的吧……”
??言敘傾笑笑:“父皇看破不說破,我們夫婦一體,如玉不會跟兒臣計較的。”
??一派父慈子孝,胡嚶嚶配合他應了聲是。
??“朕累了,你們去萬貴妃那兒坐坐吧。”
??胡嚶嚶上次進宮就見過萬貴妃和後宮眾嬪妃,不過這一次身份不一樣了,一番寒暄之後,大家本來就不熟悉,自然也沒什麽話說。
??從宮裏出來,胡嚶嚶明顯心不在焉,如果他們的一切活動都是在言誠書的眼皮子底下的話……她的處境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但是薛臣不一定。
??言誠書的身體……看起來比想象中更糟糕,似乎已經是強弩之末,如果沒看錯,他喝的是參茶。
??已經到了要靠參茶吊著的地步了嗎?
??“在想什麽?”
??言敘傾一直觀察著她臉上的表情,見她一路上都是心不在焉的垂著頭,忍不住問道,“是不是父皇跟你說什麽了?”
??胡嚶嚶在想他知不知道言誠書用薛常的兩個孩子威脅她,轉念一想,如果他知道,言誠書就不用避著他了。
??“沒有。”
??掀開車簾往外麵看,從宮門口到睿王府一路上都沒什麽人,畢竟在皇宮邊上,誰敢瞎轉悠。
??馬車回到睿王府,兩人換了衣裳,胡嚶嚶坐在鏡子前發呆。
??“昨天你不是說想出門,我們去藤子湖逛逛。”
??上次她借機逃走時就是在藤子湖。胡嚶嚶挑眉看著他,沒想到他竟能有這樣的胸襟和氣魄,不怕她再次逃走。
??上次若不是莫雲,她早就走脫了。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言敘傾笑道:“我自然是不怕你逃。”
??胡嚶嚶從鏡子裏看著他,沒吭聲,倒是他主動催促。
??“收拾好了我們就出發吧。”
??“你確實不用怕了。”
??胡嚶嚶起身,馬車還在院子門口,直接上了馬車,十裏就駕著馬車往滕子湖方向去。寒冬臘月,湖麵凍得非常結實,有很多人在上麵滑雪玩耍,臨近過年,街上自然是十分熱鬧。
??胡嚶嚶跟言敘傾沿著滕子湖散步,路過陳記酒樓的時候沒看見豆子,不知道他是不是撤走了,還是一起被抓了。
??街邊有很多賣小吃的,胡嚶嚶突然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是孜然和辣椒混合起來,夾雜著肉香的味道。
??“去前麵看看!”
??一對年輕的小夫妻倆支了個攤子,架上火爐,正在做烤魚。
??“剛從湖裏撈出來的大鯉魚,您嚐嚐?”
??圍著攤子的人很多,正在忙活的男人擦了擦汗,熟練地招呼著每一個圍在小攤前的客人。
??胡嚶嚶定睛看去,覺得那個小娘子有點熟悉,再仔細看,確定不是眼睛花了,她們大概有六七年沒見了。看她的穿著打扮以及一臉的幸福,杜鵑竟然嫁人了!
??記得以前聽薛常說,像杜鵑這樣身份的女子,是留著給老薛家繁衍後代的。
??不知道她還認不認得自己。
??正想著,杜鵑往人群中看了一眼,一眼就看見她,眼睛一亮,對著她招呼道:“這位貴人,您歇在哪裏,稍後讓我當家的給您送去?這會兒有點忙,您見諒。”
??胡嚶嚶知道她是認出自己了。
??言敘傾見她對烤魚感興趣,便左右看了看,對麵正好有一家茶樓開著,眼神示意十裏去定雅間。
??十裏很快就回來了,對著杜鵑說道:“送到對麵二樓的君山閣。”
??杜鵑應了一聲,見她實在忙不過來,而且此時也不是說話的時候,胡嚶嚶就耐心的坐到雅間裏,喝著茶,看著外麵的風景。
??小攤上的生意也是一陣一陣的,大概過了兩刻鍾,杜鵑親自捧著一條烤魚送上來。烤肉的香味兒瞬間溢滿整個雅間,胡嚶嚶抬頭打量著她。
??十裏上前接過烤魚放在桌子上,金鴿從荷包裏掏出一枚銀錠。杜鵑雙手在衣服上蹭蹭,有些局促的接過來。
??“承蒙貴人喜歡,一條烤魚不值這麽多銀子的。”
??胡嚶嚶看著均勻撒在烤魚上的辣椒,問道:“你是哪裏人?你們用的辣椒從何處尋來?”
??杜鵑垂著頭回道:“民婦娘家是豫州東平縣的,那年發大水,家裏人都沒了,就剩民婦一個,後來民婦就嫁了現在的丈夫,他家在甘州,那邊有人種了辣椒,但是太辣了那邊的人吃不慣,民婦就想著來京城闖一闖。生意才做起來一個來月,也就這兩天生意好點。”
??胡嚶嚶嚐了嚐烤魚,久違的辣味兒嗆得她咳嗽起來,急忙端茶杯喝了一口涼茶含著,眼眶裏的淚卻抑製不住,一屋子人緊張的看著她,杜鵑急急忙忙的跪下請罪。
??“貴人要是吃不了這個口味,民婦再去給您換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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