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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孟縣

  大年初一,城門閉了一天,城裏的人喜喜慶慶的互相拜年,街上的小商販卻沒休息,隻是換了新鮮玩意兒擺上。因在這一天,孩童們發了壓歲錢,過年最熱鬧的就是小孩子了。


  滕子湖上也熱鬧,湖麵上結了厚厚一層冰,有大膽的少年在上麵滑冰玩耍。


  這一天大家互相串串門,或者是湊在街上說說話聊聊天,茶樓也沒休息,滿京城大小茶樓裏外都擠滿了人。


  胡嚶嚶就在自己院子裏,跟一群衣著光鮮的大小夥子們鬥了一天牌。他們身上穿的衣服是明天要去走親戚時穿的。


  鑒於平常總是一身黑寡,今天就提前穿上,大過年的,得喜慶一些。


  年前薛常就把過年的物資送來了,裏麵有不少胡嚶嚶能穿的衣服,都是上好料子,有一件雪狐皮的小襖,她穿上十分好看。


  今日就這麽穿著,裏麵配了一件桃紅色的裙子,頭發紮了一個螺旋髻,將她的身高拉高不少。


  不過她不在意這些,照樣很沒有形象的在男人堆裏紮了一天,好像還贏了幾兩銀子。


  到了晚上心情頗好的去跟薛臣炫耀,薛臣瞧著她紅光滿麵的小臉。


  臉上露出你開心就好的表情,反正明天開始就又要風餐露宿了。


  第二天一早,準備出發的時候,薛青看著從房間裏出來的小腳老太太,黑瘦黑瘦的,臉上和脖子上的皺紋深得能夾死蚊子。


  老太太穿著很華貴,花白的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苟,上麵還插了一朵簪花,兩個手腕上分別戴著一對實心兒的小指頭粗細的金鐲子。


  手指頭上大大小小戴了八枚戒指,咧嘴一笑,黃黃的牙齒上還有個豁兒。


  要不是那雙眼睛對著他狡黠的笑笑,他都沒人出來這是胡嚶嚶。


  這份功夫讓人歎為觀止,不是每個學員都能得到易容的精髓的。


  胡嚶嚶學著小老太婆的樣子駝著背蹣跚著走了兩步,見薛青還站著不動,出口氣兒罵道:“小兔崽子,還不趕緊過來扶著奶奶?”


  一眾暗衛大哥們大眼瞪著小眼。


  胡嚶嚶發現易容挺好玩兒,跟角色扮演一樣,頓時戲精上身,還沒出院子,她就先演起來了。


  薛青無語的走過去,躬身扶住她,將她扶上馬車,回頭看著自家少主,發現自家少主的表情跟他一樣無語。


  “都愣著幹什麽?今天是大年初二,大孫子兒、二孫子兒,都跟奶奶回娘家!”


  薛臣挑挑眉,其他暗衛都憋著笑。


  他們準備了一輛馬車,薛臣先上了馬車,薛青趕車,後麵跟了一輛裝貨的板車,薛十七跟薛十八跳上去,一行四人就出發了。


  剩下的暗衛各自想辦法暗中跟上。


  城門口現在查的沒有以前嚴,守城的兵卒慣例查了一下路引,跟後麵的馬車。


  掀開車簾,見裏麵坐著一個賊精神的小老太太跟她孫子,什麽也沒說就放他們過去了。倒是胡嚶嚶舉起兩隻手炫耀道:“瞧見沒有,我孫子給我打的!”


  不過注定沒人搭理她就是了。


  薛臣看得好笑,嗯了一聲,他這是撿了個便宜奶奶。


  這會兒出城和進城的人基本上都是走娘家的,像這樣的小老太太太多了,而且京城裏什麽人都有,根本沒人把他們放在心上。


  默默出城,走了一天。下車住店時,胡嚶嚶就換了裝扮,扮成一個小丫頭,跟在自家公子後麵端茶送水,鋪床疊被。明天初三,大家都是正常的走親戚,他們一行五個人走在路上也不算打眼。


  京城方圓六百裏地界是京城直隸,隻設縣,沒有州。但是直隸的縣令是正五品官,官員的任命直接跟吏部對接。


  其他州的知府是正三品,同知是五品,但是五品的同知比不上同品的縣令。畢竟五品縣令還屬於京官呢。


  直隸的地界兒受災嚴重的就是南邊跟豫州挨著的兩個縣,大名縣和臨漳縣。其他直隸縣調糧的時候多少有點兒問題,但是能在直隸縣任縣令的官員該有的政治敏銳還是有的。


  朝廷欽差到的時候,有些小問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畢竟這次遭災太重,能做到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就很不錯了。


  不過大名縣和臨漳縣的問題比較嚴重。


  大水沒有衝過來,但是災民問題嚴峻,這兩個縣的縣令沒能將災民攔在直隸外。


  因為玩忽職守,城中糧倉裏的糧食發黴了。


  還有災民吃了發黴的糧食死了,那段時間又傳著鬧瘟疫,百姓們以為吃了發黴糧食死了的災民是得了瘟疫,不準災民進城,然後城內的百姓和城外的災民起了衝突。


  死傷不少。


  這事兒發生在大名縣。


  臨漳縣的情況是糧倉裏一粒糧食也沒有,全被當官的貪了。


  官方通知的是過了破五,朝廷的欽差大臣才開始從京城出發,下來挨個州縣監察。但是言敘傾年三十晚上就出發了,帶著吏部的一個侍郎,和戶部的一個侍郎,還有刑部的侍郎。


  戶部清算,如果發現問題,當場就量刑,再由吏部重新安排人頂上。


  這一趟困難重重危機四伏,言誠書明麵上安排了驍騎營的一支二十人的小隊護送,暗地裏還撥了鷹衛給他。


  驍騎營的差事直接由東川侯武利豐安排,由其長子吳晉鵬直接護衛。


  鷹衛的差事正好落在江家二爺江寒應頭上。


  一行人分成幾批先後到達大名縣和臨漳縣,各人又都帶著侍從,走在一起十分紮眼,於是便分頭調查。


  而習性最重要的便是保證三皇子的安全,論暗殺的能力,鷹衛當仁不讓,殺手最懂殺手,於是江寒應化成侍衛,跟在言敘傾身邊,加上小廝十裏,他們一行三人是最低調的。


  吳晉鵬護送著吏部的官員走在最後麵掩人耳目。


  他們這邊前腳調查出大名縣縣令陳誌傑以次充好,用黴米換糧倉裏的好米,貪汙受賄,應對災情處置不當,草菅人命,罔顧國法。


  後腳薛臣和胡嚶嚶他們就到了。


  薛青出去轉了一圈,就把事情打聽的七七八八了。


  晚上一碰頭,得出結論,這位三皇子動作挺快,將所有人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第二天早上,就收到臨漳縣的消息,那邊的縣令王雲誌也被撤了。


  出手快且狠。


  吃完飯薛臣、薛青跟胡嚶嚶三人往縣衙處走了一圈,發現隻有吏部的一個官員坐在堂上掃尾,衙門外麵守著的守衛身穿銀甲,一看就是從京城出來的驍騎營的兵將。


  單是大名縣縣衙門口的兵將就有十個,臨漳縣那邊估計也是同樣的配置,看來派出來的不止一個小隊。


  明麵上的消息都是混淆視聽。


  “少主,我們還在這裏停留嗎?”


  胡嚶嚶問道,這位三皇子的手段殺人不見血,快準狠的直擊要害,而且有魄力,敢打頭陣,隻怕早就跑到他們前麵了。


  “我們去豫州孟縣。”


  再往南去,可選的路線就多了,他們也不能確定那位三皇子往哪個方向去。再說以小見大,從大名縣和臨漳縣兩處就能看出來這位三皇子的能力。


  板車本就是掩人耳目的東西,棄了板車,幾人換上快馬,從大名縣立刻啟程,走了兩天到了孟縣的地界。


  孟縣在豫州府城北麵,北臨黃河,這次發大水,孟縣的農田房舍基本上都被大水衝了。但是孟縣多山,發大水的時候往高處躲的人不少,除了財產損失,人口倒是沒有流失多少。


  薛鎮收的兩萬人馬,大多都是孟縣附近的,斷了頓兒的百姓。


  豫州府是前朝的國都,也是青衣樓的大本營,此事讓薛鎮負責,人員收編起來事半功倍。


  隻是有些大族的人需要薛臣親自來見上一見。


  大水將路淹了,到處都是黃土,不過他們進了孟縣之後,發現田地已經被重新翻了一遍,有百姓正在地裏幹活。


  才剛過了年,天氣還很冷,現在種莊稼還不行,得再等一等,不過把地翻出來,看上去就有了生氣。


  孟縣的城門看起來十分破敗,被大水泡過的木門看上去腫脹了一圈,城門上的鐵環生了厚重的鏽。


  門口兩個兵卒穿著破舊,一坐一站。坐著的兵卒縮著脖子搓著手,麵前擺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筆墨紙硯。零散幾個人將腦袋和手都縮在大襖裏麵,在桌子前麵排隊登記著什麽。


  到城門口,薛青拿了路引下馬,湊上去交給站著的兵卒,兵卒看了一眼就放他們過去。


  胡嚶嚶好奇,路過的時候看了一眼桌子,隻見一個中年男人在念,兵卒在寫,寫的都是人名。


  應該是在報各村鎮幸存的百姓吧。


  孟縣多山,不怕大水,就怕瘟疫。大水沒有衝走多少人,人們躲進山裏,可以吃野果和也才,但是因為瘟疫,死了不少人。


  進城之後的感覺是更蕭條,路上的蕭條是沒有人,城裏的蕭條是街上的店鋪都關著門,很多房屋都塌了,秋天長出了野草,冬天野草幹了,黃泱泱一片雜草長在本該熱鬧繁華的街上,主街的石板縫裏也是草。


  看起來像剛剛被敵人掠奪過的小鎮一樣破敗。


  薛青和薛十八在城裏轉了一圈,不出意外的沒有一家客棧。


  薛臣帶著胡嚶嚶走到一處破敗的房舍門前,輕輕敲了敲門,一個謹慎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


  “誰呀?”


  薛臣淡定開口:“我來找樓主談生意。”


  院門是木頭做的,被水泡漲了,關不嚴實,透過門縫,胡嚶嚶看見一抹烏黑從裏麵走到門口,把門打開。


  “少主,快進來吧。”


  不出意外的,裏麵的人正是胡嚶嚶的便宜師父薛鎮。


  將兩人讓進去,薛鎮又把們關上了。


  胡嚶嚶打量著小院,小院雖破,好歹把地上、牆上,還有屋頂上的草拔了。南邊的房子塌了,在塌了的房子前麵用舊木板搭了個棚,棚裏架著灶台和鍋。


  就在院子裏做飯。


  三人來到上屋,屋子裏生了盆炭火,到處都是煙味兒。


  “條件簡陋,少主先將就著點兒。”


  圍著炭火擺著幾張小板凳,除此之外還有一張小方桌,應該是吃飯的時候用的。


  薛臣沒有嫌棄,將衣擺掀起來坐在小板凳上,薛鎮也是。


  胡嚶嚶看著怪異,也學著兩人坐下來,先喊了聲師父,又四下看著找泡茶的東西。


  “泡茶得去外麵生火,茶壺也在外麵,茶葉在屋子裏麵的櫃子裏。。”


  薛鎮指點了一句,胡嚶嚶起身說道:“那我先去燒點水吧。”


  說著起身走到院子裏,抱了一捆柴火到棚下麵,把鐵鍋刷了刷,點火燒水。


  屋子裏薛鎮跟薛臣說著閑話。


  “發大水前一直下雨,薛琴那丫頭說讓我多去采購點兒糧食和藥材,當時我也沒多想,就照著做了,冒雨到各處收了不少糧食跟藥材存放到山裏以防萬一。”


  “後來派上用場,我問那丫頭怎麽想起來的,少主也知道,那丫頭沒什麽心眼兒,哪裏有這份本事。那丫頭說是樓裏一個叫胡笳的小姑娘說的,屬下查了查,黃河決堤那天又親自見了那丫頭,才動了收徒弟的想法。”


  說著頓了頓,搖頭笑道,“早知道是少主身邊的人,屬下就不賣弄了。”


  薛臣的本意就是把人扔給他培養的,沒想到才不到一年工夫,就又把人派到京城。


  “你既然收了她做徒弟,就好好教吧。”


  薛鎮趕忙認罪:“屬下不敢。”


  京城的事兒他也聽說了,跨部門合作,是他沒問清楚,差點釀成大禍。


  薛臣沒打算跟他計較,開口道:“說正事兒。”


  青衣樓平常就收養孩子,現在越收越多。


  “接了少主的信,屬下一共收了兩萬三千五百二十一名青壯年,分散安排在府城周邊的東明縣、汝州縣、汝南縣、東平縣、伊州縣。五歲到十三歲的男童一萬三千四百三十五人,女童七千二百一十六人,嬰孩五百六十八人。”


  “本次受災從河口鎮衝下來大量泥沙,衝垮大壩,中原地區幾乎全部被大水淹沒,受災民眾達千萬人。有的地勢低平的州縣,朝廷駐紮的府兵全部被衝走,開封一整座城被埋入黃沙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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