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鷹衛

  閉目養神的人像入定了一般一動不動。胡嚶嚶隻好忍著饑餓繼續看著外麵轉移注意力。


  天還沒黑透,亮起的紅燈籠像一串串糖葫蘆,天上的月亮好像大餅……


  可能是身體太虛弱了,直餓得她兩眼昏花,看街上的人影都是重疊的。


  終於,馬車到了一座宅子門口停下。駕車的男子下去敲門,門從裏麵打開,他又跳上車趕著馬車進去。


  沒看見宏偉的石獅子和大門,他們進的應該是後門吧……


  進門後走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馬車停下。


  “少主,我們到了。”


  閉目養神的薛臣睜開眼睛,一點不拖泥帶水起身下車了。胡嚶嚶拖疲軟的身體抱著豆子也跟著下車。


  下車之後,看見馬車邊候著一個三十來歲的小胡子男人,像是管家。


  “帶他們兩個下去安置。”


  薛臣吩咐一聲進屋了,小胡子男人應是,喊了一聲,進來兩個小廝打扮的年輕男子,幫胡嚶嚶接過豆子,帶著她出了這個院子,走一段路,進了另外一個院子。


  有人送來飯菜,豆子還沒醒,將他安置在床上,胡嚶嚶顧不上許多,幾乎用搶的方式往嘴裏塞飯,她心情越不好的時候越能吃。


  吃相是相當難看。


  風卷殘雲般席卷了桌上的飯菜,有趣的是,在場的小丫鬟低垂著眉頭,並未有任何驚訝。像是透明的影子,除了呼吸聲,沒有半點動靜。


  她大著點膽子“有沒有熱水?我想洗個澡。”


  話落,小丫鬟出去了,不大一會兒,剛才領她進門的那兩個小廝抬了個澡桶進來,裏麵半桶熱水,他們抬著顯得絲毫不費力。


  胡嚶嚶扳了一下澡桶,木質的澡桶很沉,紋絲不動。


  這兩個小廝看來是會功夫的。


  “再給我拿兩套幹淨衣服。”她指著豆子,“我一套,他一套,另外,再拿點吃的來。”


  小丫鬟出去,不到一盞茶時間,她要的東西就都擺在麵前了。


  胡嚶嚶心滿意足。


  沒有被人圍觀洗澡的癖好,於是吩咐還站在屋子裏的小丫鬟道“姐姐先出去吧,等會兒我叫你。”


  小丫鬟沒說話,起身出去了,還貼心的幫她關上房門。


  檢查一下門窗都關的嚴嚴實實,豆子也沒有要醒的跡象,胡嚶嚶才放鬆下來,脫了衣服鑽進澡桶裏。


  熱水包裹住疲憊的身體,胡嚶嚶慵懶的想著白天發生的事。


  到底是得罪了什麽人呢?

  什麽人敢如此光明正大,毀屍滅跡?

  一路上的觀察,來往行人及路邊商販並沒有任何異樣,馬車走得慢,不過半天路程,一場屠殺竟未掀起半點波瀾……


  究竟是官府,還是刺客?


  另一邊,薛臣站在書桌前沉思,杏水村安置的都是一些老弱婦孺,多年來與世無爭,這一次……對方觸碰到他的底線……


  筆尖落下濃墨,上好的宣紙上瞬間被墨水浸染,濃墨四散,汙了紙張。


  一道人影推開房門進來,單膝跪地,正是白天趕車的年輕男子。


  “少主,方先生來了。”


  薛臣抬起頭,沉寂的眸光微動,吩咐道“快請!”


  “是。”


  男子應聲退下,薛臣將染了墨跡的宣紙揉成一團仍在地上,恰燃著的蠟燭劈啪一聲,光影跳躍,昏黃的燈光勾勒出他俊臉的輪廓。


  腳步聲和沉悶的噠噠聲由遠及近,一步步靠近書房。不大一會兒,一個胡子花白,拄著拐杖的老者被人從外麵引進來。


  引路的男子關上房門,待屋子裏隻剩他們兩人的時候。老者跪地參拜。


  “老臣參見太孫!”


  薛臣快步上前,托住老者的雙臂,將其扶起來。


  “老師快起身!”薛臣眸光暗了暗,“大燕覆滅二十餘載,老師不必再講這些虛禮。”


  “一日為君當終身侍奉,禮不可費!”


  老者頭發胡須皆是花白,麵上幾條皺紋訴說著他經曆過的滄桑。一身寬大的青衣罩在身上,更顯出幾分瘦骨嶙峋的味道來。


  隻有沒有功名的人才穿青衣。薛臣抿唇,方仲宣曾是帝師,又豈會沒有功名在身?隻可惜,前朝不在了,當初的錦衣如今隻剩布衣。


  “先帝雄才偉略,隻可惜生不逢時,大燕國裏裏外外千瘡百孔,若不然……也不至於落到此般田地!”


  老者語氣激動,薛臣隻是沉著臉沒有搭話。


  這些話聽很多人講過無數遍,他聽膩了。


  方仲宣曾是帝師,也是真心追隨大燕的人,父親生前囑咐,方老有治世之才,讓他無論如何都要尊之敬之。


  “往日之事不可追,方老是聽說了杏水村的事情吧。”


  他今晨得到消息,杏水村全村三十六口人,包括孩子,無一幸免。算算時間,此刻的青州城中,該知道的,應該都知道了。


  “鷹衛是朝廷鷹犬,做事狠辣,您要當心些才好。”


  如今前朝皇室血脈,隻剩下薛臣這一根獨苗,鷹衛無孔不入,連深山中的杏水村都能查到,方仲宣實在是憂心。


  “到底是誰走漏了風聲?可是……”


  可是……又出了叛徒?


  話題徒然沉重。


  背叛都是以鮮血和生命為代價的,畢竟人心難測。


  一時間書房裏陷入一片寂靜。


  薛臣繼承了前朝的信息網,大燕亡國後,他的父親又埋下了一些暗樁,兩代經營,如今已經可以媲美今朝的鷹衛。


  媲美當然還有另外一層意思,是還比不上。


  行事不如鷹衛般毫無顧忌。


  但是探查些消息,還是能辦到的。


  “喜婆婆去買頭飾,被人看到了梅花印記。”


  出了雜貨鋪就被人盯上了。順藤摸瓜。


  當年,宮中的老人手臂上都會紋墨梅,大燕國破後,為了躲避追殺,很多人都選擇洗掉紋身或者是藏起來,年青一代幾乎沒有人紋墨梅了。


  喜婆婆是皇後娘娘身邊的醫女。


  鷹衛一向是寧殺一千,不肯放過一個!

  方老沉默半晌,歎道“當年從宮裏一起出來的人,不剩幾個了……是我們做事不夠細致。從前的人若老眼昏花不堪大用,少主便從年輕人中再挑出一些來吧。”


  薛臣垂眸,從前的人是指他們這些“老人”?

  店大欺客,奴大欺主,有些人確實該換了。不過他卻不會跟眼前的人說。


  方仲宣是名臣,也是賢臣,隻因報答先帝知遇之恩,才一路追隨他謀反。曾經的眾人追捧,到如今的東躲西藏。


  薛臣知道方老是真心實意,不摻雜任何私心,真真切切想助他重奪大寶,重現往日大燕風光。


  心中不免敬佩。


  同時,內心深處的陰暗麵也被勾起,父親嘔盡心血而去,曾經忠心的人如今隻剩下利益捆綁,又有幾人是真想助他複辟前朝?


  眼神中蒙上一層陰霾,顯得整個人深不可測。


  “多謝老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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