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委以重任
「肖像雕像偏向古典風格,說容易不容易,說簡單也簡單。」
陳大器感慨道:「在雕塑學院的時候,導師、教授經常告訴大家,古典雕像造型第一,一身肌肉最為重要。只要肌肉塑造得好,具體的形象也八、九不離十啦。」
「不過這種情況下,普通的雕塑家,也容易走偏,落入魔障中。因為普通人,會被那高超的技巧所打動,而忽略人物形象本身的意義、價值。在他們的追捧下,雕塑家受到影響,容易不思進取。」
陳大器輕嘆:「有實力的雕塑家,才能夠擺脫魔障,在肌肉線條中傳達出感情。問題在於這個行業中,又有多少雕塑家有實力?」
「你的雕像思想者,也是渾身的肌肉,卻充滿了感染力。但是到了大學者的雕像,你又換了新的塑造方式。」
陳大器娓娓道:「讓雕像人物罩上睡袍,遮住所有肢體、肌肉線條方面的技巧,甚至連雙手都砍去了,讓人專註到情緒的表達。」
「高博說你這樣做的目的,就是把一切的文章,都做在露出的腦袋上。其中的很多細節,都透著豐富的寓意、內涵……」
陳大器表情古怪道:「他認為,雕像孱弱的身軀,公牛的脖子、獅子的鬃毛、諷刺而感性的嘴巴,尤其是那雙充滿智慧光芒的眼睛,強烈地衝擊心靈。」
「這樣的形象,彷彿在驕傲地注視著人類,也在拷問著愚昧眾生的心靈,向他們發出絕望的怒吼……」
「這符合大學者的生平經歷,最符合他靈魂的神韻。」
陳大器咳了聲,眨眼問道:「白葉,你真是這麼想的嗎?」
「……他想多了。」白葉輕飄飄回復。
「哈!」
陳大器樂了,這是他的歡樂時光。
幾乎每次,白葉有新作品出來,針對作品的評論文章,其中的各種觀點,他都要詢問白葉,這評論到底對不對。
結果……嘿嘿!
不過這也正常,一些作者的文章,被一些試卷錄用了,作為閱讀理解的題目,再讓作者自己去考試,估計也是答不對的結果。
作者嘛,就是個寫文章的,懂個屁閱讀理解。
「還有,還有……」
陳大器繼續道:「他說你塑造的人物,有著雄獅般的偉岸,深邃的眼睛似乎可以洞穿世界。」
「臉上複雜的表情,既有自信和傲慢,又有憂愁與溫情。作品達到了細節的真實深刻,整體的簡潔和諧。」
「暗影在坑窪不平的身上找到了許多藏身之所,光線只在突出的地方閃亮著。多處重疊的暗影,為雕像籠罩上陰鬱的悲劇氣氛。」
「雕像如其人,就像那個大學者一樣,彷彿永遠是在自然與社會的雙重黑暗中踟躕,僅僅是窺視著、渴盼著那可疑的光明……」
「一言以蔽之,吹爆了。」
陳大器嘖聲道:「白葉,在我看來,高博這篇文章,還能再值兩套紫砂壺。」
「哦,那回頭你做兩套,給他送去。」白葉喝著茶,習慣了。
「切,又不是吹捧我,沒那工夫。」
陳大器撇嘴,把期刊扔到了一邊,擺出了思想者的姿態。他在考慮一個問題……
「想什麼呢?」白葉好奇問道。
陳大器認真道:「我在琢磨段囂現在,該是什麼的心情。碰瓷你不成,反被你阻擊了,淪為行業的笑柄。」
「如果是我,肯定是羞愧死了,改行也說不定。」
陳大器揉著光禿禿的下巴:「他呢,會怎麼做?」
「……出國了。」
白葉平和道:「昨天陸懷庸打電話告訴我,那天離開江南圖書館,他與黎勝大吵了一架,然後連夜出國前往歐洲,就是不知道,具體去了哪裡……」
「遠走他鄉啊。」
陳大器點頭道:「從哪裡來,滾回哪裡去,倒不失為上策。至少在國外,他的聲譽還在,不愁沒飯吃。」
「老實說,他的實力不差,如果穩打穩紮,步步為營,一點一點地積累,最多三五年,他就可以嶄露頭角啦,又何必急功近利呢?」
陳大器不解:「他又不老,這麼年輕,幹嘛著急啊。」
白葉不說話,只是扔了一本雜誌過去。
噠……
雜誌翻飛,落在陳大器手上,他乍看一眼,頓時沉默下來。好半晌才輕嘆一聲:「星漢計劃!」
一瞬間,他就明白過來,段囂的野心,比他想象中的大。碰瓷白葉只是手段,真正的目標,是想在星漢計劃中,佔有一席之地。可惜對方找錯了碰瓷的對象,以至於目標還沒展開,就直接崩殂。
可憐的娃……
陳大器掬一把同情淚,然後搖頭道:「心太野,又沒有與之匹配的實力,落得這下場,也算是咎由自取。」
「取什麼呀?」
冷不防,有人走進廳中,笑侃道:「大器,你要娶誰?嘿,我都不知道,你有女朋友……」
「院長。」
陳大器一看,急忙起身相迎。
鄧少英來了,一臉滿意的笑容,拍了拍陳大器的肩膀,然後起身走向了白葉,誇讚道:「白葉,你的兩尊雕塑,我都看了……不錯,非常好,在藝術的道路上,又進一步。」
「多謝院長。」
白葉早站直了,引請鄧少英坐下,奉茶。
鄧少英也不客氣,大馬金刀坐在沙發上,繼續讚許:「你給學者塑造雕像,能夠拋開外界影響,堅持自我,這非常對。」
「雕刻首先是一座藝術品,有其豐富的內容,有它的自足性。所以他的作品呈現的時候,一般觀眾乃至保守的雕刻家,都不免驚駭,繼之以憤怒、嘲諷……」
鄧少英沉聲道:「不過只要符合美學規律的東西,再多的非議、抨擊,也只是暫時的,他們最終會接受、欣賞。」
「院長,你放心吧。」
陳大器在旁邊道:「他的心大著呢,壓根不在意批評。別人說別人的,他繼續我行我素。」
「哈哈,這心態好。」
鄧少英大笑,聲音洪亮,在客廳回蕩。
「雕塑家就該有這樣的意志……」
說話之間,鄧少英的語氣,也有幾分意味深長:「要是沒有這種不為外物所動,堅忍不拔的信念,怎麼委以重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