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第192章
正月十四傍晚,申保菊的丈夫小記忽然扒牆回來了,後麵還跟著一個人,比小記高半個頭,很壯實的一位小夥子,他在牆外搭牆上接過來一個包,然後一骨碌翻牆進來,再把那包拿進屋。
那人從包裏掂出一瓶白酒和一包熟肉來放到屋子裏的桌子上,然後跟保菊搭話:“嫂子過年過的還好嗎,你看申隊長這麽忙,過年也沒顧上給嫂子送些東西。”說著把那包提給保菊。
申保菊斜眯了一眼,包裏還真是好東西,有紙包的肉、粉條還有核桃、軟棗、花生等。心想:這小記今年是咋了?以前哪年給家裏送過東西呀,就是有東西也是自己喝的酒和配酒的菜。
來了人就是客,申保菊搭訕著話給他們到了兩杯水端到桌子上,她知道小記隻要手裏掂著酒回來,就要先喝酒,有什麽事都要放在喝酒後麵。
他也不管介紹隨自己來的人是誰,撐開包著肉的紙,用手撚著一塊就往嘴裏送,那個小夥子急忙給他倒酒。申保菊想這人起碼是他的手下。
三杯酒下肚,小記的話就開始了,這也是申保菊習慣了的,要是在以前她就會躲到娘家,讓他在這裏喝個夠,自從鋤奸那個時候開始,她不再躲了,這也是領導和同誌們交給她的任務。
小記說:“你……你嫂子今年可得好好謝謝你……老弟了呀,你讓她說,哪年我給……給你嫂子送過年……年貨——不……過,你嫂子可沒有缺了錢……錢呀,她想吃……吃啥就……就自己買……噢。”
那個小夥子名叫程高鬆,秦莊村人,是我地下交通員,日寇侵占壺關時,參加了日偽警備隊,分管發放“良民證”。
十二月事變前,許多共產黨、遊擊隊員等抗日將士出入壺關都是他給發放的“良民證”,為我黨提供了很多方便,十二月事變後,雖然黨組織分散隱蔽起來,可是他沒有跟黨組織中斷聯係,時時刻刻做著自己應該做的工作。
如今,日寇強迫各村成立了“維持會”,漢奸特務防不勝防,即使你還不知道的事,那些分散在各地的特務就知道了。
就像前些時在晉莊東麵成立了武工隊,他這個交通員還不知道,日寇就知道了。就在昨天,他聽小記喃喃說:“今年又過不好元宵節了,還剿他媽武工隊,替——替楊篤寬隊長報仇。”
他跟小記早先隻是認識,自從小記當上了副隊長,他就努力跟小記接近,這也是他的份內工作,再說一個副隊長總比一個普通兵要知道的多。
程高鬆急忙將這個情況報告給了打入偽縣公署教育科北河村的陳忠悌,陳忠悌跟吳樹修都是一塊進入抗日縣府的,因他一直做文職,抗日團體退出縣城時,他就留了下來,自始至終跟吳樹修保持聯係。
聽了程高鬆的匯報,陳忠悌確認這件事一定不是空穴來風,好歹程高鬆是聽申小記說的,不管他們何時出動,出動多少人去圍剿我武工隊都不需要再去深究,唯一的辦法就是馬上設法通知武工隊的同誌們讓他們迅速轉移,因為日頑合流對抗日根據地實行瘋狂掃蕩,反複清剿,他是深有體會的。
聽了小記的話,程高鬆急忙接茬道:“就是吧,申隊長你是個大忙人了,再說大正月又要去剿滅武工隊,這過年還有啥意思呀,送點東西也是隊長的一份心意嗎。”
程高鬆故意把剿滅武工隊這句話說的很高聲,這也是故意讓申保菊聽的,陳忠悌告訴他申小記的媳婦申保菊就是我們的交通員時,他很快就想到了這個辦法。
等小記跟那個程高鬆走後已經是五更天了,申保菊沒敢耽擱,掛上門一溜煙就跑去武工隊報信,因為她確定了那個跟小記一起來的程高鬆一定就是來報信的。
最後臨走時他還故意跟她說:“嫂子快歇吧,隊長得走呀,今晚有要緊事等著。”他把“要緊事”這句話的語氣故意加重了,她知道這裏對她包涵著那是一種暗示。
到了井則口村外申保菊發覺情況不對,有些個土裏土氣的人在通往牛居的路上來回走動,她決定不進牛居村,而是徑直朝小南清村姥姥家走去,她怕被那些來回走動的特務盯上就壞事了。
申保菊在申來順躲進洪掌村隱蔽的時候就告訴了她的姥姥家,也是預防平時有個事多個照應,想不到在無意中成了他們的聯絡點。
見到外公,申保菊問他這幾天見來順了沒有,外公說他知道來順他們在那,前幾天還在他這裏住了一天。申保菊讓他找到來順,說有要事。
一個多時辰,外公把申來順找了回來,申保菊就把昨晚的事告訴了他,臨走時她還把小記昨晚給她送來的一紙包熟肉給了他。申來順不敢耽擱,告別了申保菊就去找領導匯報去了。
申來順走後,申保菊在姥姥家等到天亮才回。
出來小南清村,她忽然覺得自己後麵跟有尾巴,再往前緊走幾步,那個尾巴也加快了腳步,沒有離開她。
這時候心裏一時害怕,晚上還沒有發現呢,這還是天明了,要是在半夜還不把她嚇個半死呢。她出門的時候把自己打扮成一個男的,將小記的衣服換上了。
她索性加快了腳步,想把後麵的尾巴甩掉,她最怕是那些特務跟上她,要是那樣的話,她的姥姥外公還會跟上她受牽連。
想到姥姥外公,她忽然感覺到她不能一走了之,她得弄清後麵的尾巴是不是特務,是不是跟蹤她的,若是特務的話,她就是走到那裏也會被追上,她一個小女人哪能勝過一個特務呢。
還不如再返回姥姥家,看他會對她怎麽樣,隻要她沒有留下什麽把柄,她就不怕他,好歹是在姥姥外公的村上,有的是熟人,總比到了半路上強。
她突然扭轉身大大咧咧地往回返,就像什麽也沒有發現似的。
跟在她後麵的那人以為她發現了他,也是來不及躲避了,索性從一角走出來,迎她而來。
申保菊仔細看,原來是梁辰。
她的心一下子踏實了,並沒有感到梁辰在這個時候出現讓她特別的氣憤,反而是很樂意。也許是她那繃緊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了的感覺,剛剛還是滿腦子的特務、漢奸在跟蹤她,她在想著怎樣才能對付他,現在一下子變成了她最不害怕最不在乎的梁辰了。
梁辰不知道申保菊為什麽突然返回來,讓他沒有準備,還以為她已經發現了他而且還認出了他。
他朝她走過來,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傻笑著。
申保菊幾步走近他朝他的身上用勁捶打起來,一邊捶一邊罵:“傻梁辰,嚇死你奶奶了,你怎麽跟來了,像個鬼一樣。”
“你從家裏出來,我到跟來了,黑天半夜你走這夜路我更不放心。”梁辰道。
“你不知道小記他們來了?”申保菊便走便問。
“知道啊。”
“他們沒有發現你?”
“沒有。”
“你怎麽知道我要到這裏?”
“你半夜三更出來就跑這了,我還怕你是怎了,這山路幽深僻靜的,你不還怕?我還害怕哩。”
“跟小記一塊來的那個說我姥姥病了,疼的叫喚,我給她送藥去了,走的急,去慣了,也不怕路黑。”
“奧奧,憑管你是幹啥哩,我是公事哩,不保護你,害怕總爺責罰哩。”梁辰道。
其實他似乎是覺出點什麽來,但是也沒有個頭緒,明知道小南清、井則口、牛居村那裏是共產黨遊擊隊出沒的地方,而小記又是警備隊的副大隊長,這那是哪?套不起來啊。反正他是樂意保護申保菊,還巴不得她出遠門呢,管她是幹什麽去呢。
就在正月十七晚上,住縣城的日偽一百多人包圍了牛居村,敵人主要是衝吳樹修來的,有漢奸透漏吳樹修的老婆就是牛居娘家,近幾天牛居來的陌生人不少。
特務漢奸都知道吳樹修是名副其實的共產黨大官,抓到了會得到不少好處。結果撲空了,一個人也沒有找到。
二月下旬,縣領導和武工隊就在平順縣東坡村進行了隱蔽整訓。
趁此期間宣傳部長戴一之(劉保順)就想到遙鎮去看看媽媽和妻子還要二嫂靳保貞,二哥犧牲了,卻也苦了二嫂靳保貞了。
他是在劉寶庫嘴裏得知了家裏的一些事,父親去世的時候他還在戰場上,就連一封信都不接不到。
四弟劉保山擔任了日本人的商會會長,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整訓的地方離遙鎮並沒有多遠,領導本來想讓劉寶庫跟戴一之一同前往以防不測,正好劉寶庫有任務在身,戴一之便以路熟為理由隻身前往。
雖然戴一之沒有在遙鎮新宅久住過,但跟父親也是常來常往。
他的出現,家裏所有人都是喜出望外,主要喜的是他還活著。
遙鎮的栗永祿也去世了。
他的一家老小能在這裏立腳還是沾了栗永祿的大光了,不是栗永祿賣給父親這所宅子,他們也不會生活在這個地方。
父親生前把自己的生意都交給了老四打點,最終使他沒能如願,但是他跟二哥也沒有想要繼承父親那些生意的意思,從小就不受管教約束。
也不知道這個當了漢奸的老四會走到哪一步,還能保住父親一生的家業嗎。
他知道家裏的那幾十畝田地快要分給那些窮人種了。遊風約根據地已經在鬧減租減息分田地了。
“聽說你們都被攆的沒影蹤了,怎還敢回來?”施育兒問。
“來看看你們,沒事的,都會好起來的。”
“還要走嗎?”
“嗯,除非攆跑小鬼子,才會跟你廝守哩,永遠不再分開。”
“大姐、姐夫也是?”
“也是什麽?”
“跟你一樣。”
“哦,他們跟我一樣。”
劉保順知道二姐保蟬已經是老紅軍了,他知道她跟香黛在遊風約地委,那裏一定有她們的任務。
“育兒?”
“嗯?”
“我想當爸哩。”
“老走,還當爸哩,有本事就多住幾天哩。”
“先給孩子起個名字吧,遲早會有的。”
“起啥名字哩?”
“兒子叫紅日,女兒叫日紅。好聽不好聽?”
“好聽哩。”
“你可記著。”
“記著哩。”
四更天,五更天的時候,他跟施育兒迷迷糊糊睡著了,忽然被一陣敲門聲驚醒了,原來是二嫂靳保貞催劉保順快走,說是外麵有鬼子,已經把門給堵上了。
“有鬼子?”劉保順鎮靜了片刻,他估計是新宅早有人盯上了,目的就是等他來的,這是鬼子早有的預謀。
二嫂等他開了門,二話沒說就領他下了地下室,囑咐他千萬千萬不能露麵,一直從地下室逃到墳地一走了之。
劉保順知道新宅裏的地下通道,是父親親自告訴他們的,那還是在天門會的時候,父親告訴他們這個通道,就是怕將來有個什麽緊迫的事情可以用得上。
當務之急也隻有先走這麽一步了,臨走他走到還在驚魂未定的施育兒麵前告訴她:“育兒,沒有啥事,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