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109章
洋毛子知道她們是義和團紅燈照的。她們到了那個府邸就將那身血淋淋的衣服脫了,她們清洗了身上的汙垢,還原了她們的女兒身。
她們成了洋人的寶貝,洋人們楊言說要來研究她們這樣一個弱女子是怎樣有勇氣跟他們的洋槍洋炮對抗的,外界傳說的她們那些仙人一般的神話,是一種什麽樣的魔力縛在了她們的軀體裏,甚至她們紅燈照的每一個女子還都是處女之身。
她們被關在一個聯軍控製的牢房裏。
黑咕隆咚的監獄伸手不見五指,她們頭上戴著枷鎖,腳上帶著腳鐐,寄予在她們身上的神話讓洋毛子都害怕她們能夠輕而易舉地逃出這連鳥都飛不出去的地方。
“香黛姐?”劉保蟬叫道,在這個時候她反而清淨了。
“嗯?”香黛答。
“你害怕嗎?”
“開始有點,現在不了。”
“他們要對我們怎麽樣?”
“不知道,我們憑著就是一死,他們還能對我們怎麽樣。”
“我真後悔殺了那個女孩子,她們還小啊。”劉保蟬忍不住嘰嘰地哭。
“不殺她們我們更後悔呀。那些畜生!”香黛也跟著哭了,感覺哭哭還痛快點,心裏好受點。
“他們想把我們帶到外國嗎?”劉保蟬問。
“憑管帶到哪吧,反正我們決定要死,哪也不怕。”
燈亮了,獄卒給他們來送飯了。
獄卒走後,香黛將送給她的那份吃光了,看看劉保蟬坐在那裏不動,勸道:“吃飯,妹妹,別跟糧食慪氣,想當初我們逃荒的時候哪能吃上這飯,在廟裏刮著泥菩薩的頭殼吃,還吃的津津有味。”
“我也吃過那東西。”劉保蟬終於說話了。
“香黛姐,你不是處女吧。”
“誰說我不是,你是覺得我已是有主的人了?”香黛沒想到她問起這話。
“嗯。”
“老爺還沒有顧上寵俺哩。”香黛笑道。
忽然牢房的門開了,聽到“啊呀”一聲,是獄卒的慘叫聲。
隨即衝進來兩個魁梧的男人。其中一個說:“我們是義和團的,快走。”
他們同時被打開了鐐銬。
自王天印又一次跟他劉福祿過不去,他劉福祿又一次堂堂正正地對付過來了,他就想自己一定是走的端行得正才占了上風的,決不是像王半仙說的那樣是衝克了什麽犯相了什麽。
王天印這次鬧的,不是萬奇這個千總跟他有那點同是大煙鬼的關係,興許就會被貶家為民了,這是升了一級又降下來了,不過還是營守的一個官,權力還有。
莊上幾個大戶開始還想這次劉福祿跟“拳匪”卷在了一起,是脫不了幹係了,最起碼這個保長是保不住了。經過這麽一鬧,劉福祿又沒有什麽事,他們又縮回頭不敢伸張了,對劉福祿畢恭畢敬起來。
都在想還是劉福祿門頭硬,兒子好歹是個京官,兒子這個京官就掛在他們的嘴上,時不時就是這個京官在保佑劉福祿,他們沒有想到劉福祿靠的不是兒子這個京官,而是他走的堂堂正正。
劉福祿也不是那麽想的,他認定自己是每步都走的正,是遊風約鄉約的教導。不是沾兒子什麽光,在他眼裏,他就覺得義和團不是什麽孬種,都是沒錢沒勢的老百姓,集結起來殺那些來中國欺負中國人的洋人有什麽錯。
可是,你說不錯,人家洋人是又殺人又要錢的,除了割地還得賠款。
鄉裏已經派下捐銀,還說是為國分憂。
按照地畝每畝除既定畝稅再多交京銀四十文,人頭捐每人加京銀十文,說這京銀就是外國人逼中國交的賠款。也叫“庚款”“洋錢”。
攤派下達,各戶怨聲載道,最數幾個大戶敏感,結集來找劉福祿,說要讓他算算,若這每畝在增加四十文還有餘頭嗎。
劉福祿道:“這是上麵定的,不關是地畝加稅,還有驢子、馬的上路稅,豬羊稅哩。這叫愛國稅,誰敢抗旨不交?”
眾大戶走後,劉福祿去找山來,讓他按每畝增加四十文算,看看他們這些上好地秋後能有多少餘頭。
山來道:“這還用算,上好地如遇好的年景除交足稅銀最多剩餘三成,若是遇到旱年,那還有底?弄不好還得虧本貼補。”
劉福祿不怕那些大戶,你有意見拖欠不交,上麵就敢來收你的地,趕你的牲口,看你能別過誰?他是怕那些種著三二畝地的戶口,地板子又不好,幹砂地不存水分,遇到澇年還能收點,遇到旱年連種子都收不夠,你收誰去?
這年景,最數當上這個保長難了,上麵的鄉差三八六九來催要,不少莊民幹脆躲著你藏貓貓,偶爾遇見了,就說:“把那二畝地賤賣了吧,讓人家種吧,出去打長工也不用發愁地沒人種。”
他們都說出這話來了,他劉福祿還能對他們怎麽樣。
劉巴圖從京城被劉福祿救回來,就一直是在他家吃喝,因為想戒掉這個煙癮得了兩場大病,是從鬼門關挺過來的。
戒掉煙癮的事,是劉福祿提出來的,本來劉巴圖是不願意戒的,他知道這個戒煙的痛苦,他在外麵躲債的時候也戒過,都沒有戒掉。
自己的命還是人家救回來的,人家提出來戒煙也是為自己好,聽說莊上有不少煙癮大的都被人家幫助戒掉了。若是自己不同意,這不是成心不給人家麵子?再說戒煙比跟洋人拚命讓洋槍洋炮照你的肚子打個窟窿還痛苦?
劉巴圖不想戒煙是他覺得日後不會缺了煙抽,他有個秘密現在就隻有他知道了,頭領韓德明和靳義堂都走了,就剩下他這個軍師代財管了。不是劉福祿他也跟著走了,這個秘密就永遠是個秘密了。
跟著靳義堂在小西天那些年,雖然在一些人看來他們是響馬強盜,而在他們看來就是在替天行道,那些種大煙的大戶憑著自己有錢有勢,把好地都種上罌粟,秋後製成“金丹”賣了,除賺了大錢還把金丹賤賣給窮人,先讓他們吸上癮來再克扣他們,弄得他們因為買大煙賣兒賣女,妻離子散。
也許就是天意,他們遇到這義和團“扶清滅洋”的年代,不但沒有學會金鍾罩刀槍不入的功夫還被洋人的洋槍洋炮給滅了,最後再落上個拳匪的下場。
他們這些小西天上的弟兄就是他一個人回來了,還是劉福祿撿了他這條命,正在官府到處抓他們這些反賊殘餘的時候,他正好得了兩場大病,在生死線上掙紮。現在反賊也沒人抓了,他也痊愈了,煙癮也戒了。
他盼著能出門了,正趕上劉福祿忙著到各家收地丁,也就是“庚款”,聽著入耳些。
他說:“老兄,在家也悶待了些時日了,多謝你的大恩大德呀,我想到外麵轉轉,看看我們那班子的人還有沒有活著回來的,聽說冀州那麵的義和團還沒有消散,正在反那些掉轉頭殺義和團的清官呢。”
“唉,反也隻是反啊,就像韭菜一茬一茬就被上麵割了,胳膊扭不過大腿呀,老弟還是小心點的好,現在你的病也好了,煙癮也戒了,就紮紮實實活過這後半生吧。”劉福祿道。
“老哥這個韭菜的比喻好呀,韭菜可是割了一茬又一茬,根子永遠也是在土裏紮著穩穩的,不過這些年也是在外闖蕩慣了,在家還憋鬧的慌。”
“你是說冀州那麵又鬧開義和團了?”劉福祿忽然問。的確他這些時候是忙著收地丁了,弄得是焦頭爛額的,什麽消息也沒顧上打探,若是那裏又鬧開義和團了,他想是不是赤崗他們到了那裏了,他在心裏還在惦記著二女兒劉保蟬,萬一義和團又集結起來了,二女兒要活著興許會到了那裏。
“你說不鬧還能活嗎?這攤派可是你親自收的,那些有地有錢的能活,老百姓還能活嗎?這不是官逼民反嗎?聽說外國人要中國賠償白銀四億五千萬,每個中國人是人頭一兩。能活嗎?”劉巴圖道,還是越說越激動。
劉福祿雖然跟他是一個莊的,從小劉巴圖就是個大戶的孩子,跟他們這些一般家庭的孩子說不慣,再說人家又在私塾讀書。沒想到這人還真是個熱心腸,跟他一樣愛抱打不平,幾句話說的他這個保長臉紅脖子粗,好像他帶頭收刮老百姓的地丁是有罪似的。
“你走了,計劃要去哪裏?”
“出去再看吧,反正在家是一天也活不了,幸虧是你把我的煙癮戒掉了,要不然現在我還是個人不是都不敢保證了,你知道那些大煙鬼的本事,人不人鬼不鬼的。我這條命也是會讓你白救的。”
劉福祿想,這文化人說話就是一套一套的,幾句話就把他抬得上了天了,心情是舒舒坦坦的。
“別說那些了,那不是該你命大遇巧的嗎。”
“也是,也許是天意呀。”
“我還想給你點地讓你老老實實在家裏做個莊稼漢呢,當初你給我那地可是留有餘地的。”劉福祿道,他若不提這地到顯得他是故意的。
“哦,提起那地,我跟山來說過,就給你了不再變了,寫那張賣契我也不知道丟哪了,早把這事給忘了。”
“我這裏沒丟,在著哩。”
“要不這樣吧,咱把山來叫來,三合同麵,再把那契改改,啥條件也不說了,就把那個“活契”改成“死契”就行了。”
劉福祿道:“改不改吧,萬一那天你想開要種地了,也現成給你。”
“改了吧,像我這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還要那地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