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靳義堂也是個不講那些風俗理道的人,早對表妹的演技深信不疑,要不早年他也不會偷偷領著表妹來聽戲學戲。
按班主的意思問了劉福祿,他說:“真不湊巧,她已有身孕快仨月了。”
靳義堂覺得很失望,知道這一坐月子就不知道何年何月表妹才能再出場演戲了,倒是劉福祿一肚子喜氣,第一個不是他親生的他還是那樣緊待,這一胎是他親生的,哪有不高興的理兒?
聽說遊風約原任縣太爺嶽琅逢成立了個“心意班”在大張旗鼓招兵買馬,許多小班子的角兒都紛紛去投靠,原因是“心意班”的行頭一流,待遇高。咋一聽這“心意班”怎麽就跟他們“新意班”的名字混穿了,可是一看牌頭也即罷了,找不到人家的欠兒。
程班主心想,緊要的是看好現在班子裏的台柱子,隻要這靳義堂還有新角兒劉福祿不要另有打算,他的新意班還是會獨占鱉頭的。
忽然有一天,一個身穿雪白綢緞,步履輕盈,體態婀娜的翩翩公子來到新意班,說是要見班主。
當時正是靳義堂在場,見來者是一位豔麗招搖的貴公子,笑容嫣然還有點風流少年的佻達。一雙晶亮的眸子,活靈靈的明淨清澈,燦若繁星。
“見班主作甚?”靳義堂問道。
“不是貴班要招募戲角兒,我來試試。”
難道這公子是走錯廟門了?把心意班當成新意班了?因為心意班就在潞府招角兒。
莫管他是走錯了還是故意來的吧,既是人家來投奔的,就不能隨意支走,現在新意班正是用人之際,稍一疏忽就會丟掉鱉頭。
“還試什麽,一看公子的派頭就不是一般的角兒,決意來,來就是了。”靳義堂道。還生怕他問穿了再扭頭走了。
公子沒想到是這樣順利,不過他也是急切地想讓戲班將他收下,也不問有什麽條件,什麽待遇,總之是能進來就行。
靳義堂將公子領到班主那裏,見麵就說:“這位公子是來投奔我們找個角兒的,您看這派頭總能大紅。”說著給班主擠擠眼,意思是這是個角兒。
程班主知道靳義堂的意思,沒說二話就答應了。再細看這公子水秀花鮮的,即使不是角兒,隻要站出來就能傾倒一片觀眾。便讓後台雜役給這公子選套被褥就跟靳義堂住在一塊。
這公子姓錢名貴生,家住潞府西門道,因喜愛唱戲才來拜門。並拜靳義堂為師。
嶽琅逢成立了心意班,想要在地方紮住腳就得跟那些鄉首鬧和,首要的就是要跟如今的遊風約新安裏鄉首搞好關係,因為現在的鄉首就是跟他有結怨的小天王馮光道。他當年就在新安裏做鄉首,後慢慢升任縣爺的,現在沒想自己這個縣太爺又來低下頭跟鄉首鬧和來了。
馮光道新任鄉首後,就跟鄉裏一些士紳、俠義誌士一道,遵循先輩留下來的遊風鄉約之規矩,把遊風鄉約搞得是轟轟烈烈,井然有序。
秀才王抓鉤開辦學堂,龍關根、牛滿圈等開辦拳房,該學文學文,該學武學武。
嶽琅逢跟馮光道並沒有過直接衝突,而是他的那些手下耀武揚威在鄉裏橫行,地方上的小官小吏貪得無厭,才使他走到這種地步。
棄官經商的嶽琅逢作為“心意班”新班主,先是低頭一步拜見了鄉首馮光道,待戲班組成後便差攬頭找到鄉裏跟鄉首下帖,要求給同鄉百姓義演。
鄉裏才成立了遊風鄉約之組織,也需要請台戲來喜賀一番,既然本鄉成立了戲班,就開台唱演一回也給個宣傳。
於是擇吉日,拜鄉首,支社灶,由鄉首文武列隊抬出遊風塑像,致禮供奉。
開演前,二醜扮成紅煞神(鍾馗),先開腿耍幾趟“猴拳”,幾招“蛤蟆功”,然後將社家給的一隻紅公雞脖子咬斷,將雞血流一碗裏,喝一口噴灑全台,同時以鑼鼓伴奏,然後將雞頭放碗裏,用紅布包嚴實,釘在戲台前簷下,以示吉利。
馮光道問這是啥來頭,掌班嶽群道:“有遊風爺神像,若即開光。”然後掌班拍拍手掌,那些戲娃娃同時出場,下跪,再由一位師傅及箱管,奏準班主嶽琅逢後,全班娃娃叩頭謝之,然後起身。
這一著,顯示出心意班的規矩和後繼有人。來了個開頭掛彩。
當地鄉社有個習慣,要唱就是七個本頭。新人新角兒才拚湊起來,掄七個本頭好戲還有點吃力掄不夠,加之鄉首們和那些戲迷對上次新意班唱的那一本《楊排風》還是記憶猶新,就執意點了《楊排風》,心意班卻掄不起來。
這頭一場決不能掉本頭,嶽琅逢便差掌班攜帶他的書信到潞府找新意班程班主,信中意思就是不問價錢,就選角兒能唱了《楊排風》一劇就行。
程班主跟嶽琅逢早年都是愛好唱戲的,嶽琅逢買了官當,程班主就跟他不相往來了,不過在後來,他擔任縣太爺的時候,還不少幫他的忙,給他的戲班輪了不少戲場。於是便派靳義堂和劉福祿帶幾個角兒去給心意班捧場,派演《楊排風》、《卷席筒》兩本拿手戲。
沒想到的是,跟靳義堂學了沒多久的錢貴生一炮打響,扮演“楊排風”跟上次趙英子一模一樣,都以為就是上次那個角兒演的楊排風。
本來上次馮光道跟李三太就幾乎認出了趙英子,隻是不敢確定,因為趙英子會唱戲,唱腔好,他馮光道就知道。現在這趙英子又出現了,這次他可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一定要主動去認她,她女扮男裝也許就是怕別人認出來。
《楊排風》戲一謝場,馮光道就跟李三太上台當麵給扮演楊排風的錢貴生發賞錢,錢貴生接了賞錢,深深給他們鞠了一躬,可仔細辨認卻不是趙英子。
“趙英子一定還在趙府。”李三太道。
“當初我等被百姓稱為是響馬、反賊,現在可不一樣了,我等是響當當的鄉官社首,可以光明大膽地找趙英子完婚了。”馮光道高興地說道:“明天打發戲班走後我們就到趙府打探打探英子。”
自從趙英子出了那事後,趙員外看著兩個女兒緊緊的,一共四個女兒,大女兒二女兒出嫁了,小女兒被逐出家門。眼前還有個三女兒尚未出嫁,已是趙員外的一塊心病。
馮光道跟李三太到了趙府,也不敢輕易進府,問李三太怎辦為妥,李三太道:“若公子不想進去,就讓我打扮一番進去摸摸情況。”
馮光道道:“這個辦法好,隻要不讓員外發現,其他都無關緊要。”
於是李三太就穿一身灰布長衫,頭戴一頂氈帽,留一撮花白的山羊胡,戴一幅黑色圓眼鏡,右手拿一根指路棍,左手拿一杆寫著“摸骨看相測字”的布帆旗,肩背一條褡褳。就在趙府大門口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兩隻眼睛不停地偷看著趙府門口的動靜。
約半個多時辰,從趙府大門口出來一個老者,這人李三太認得是趙府的管家劉六,因為他們先前經常來趙府,還是管家給幫的忙最多。
管家見到李三太就過來問道:“大仙在此等人還是算命?”
“要飯扔不掉棍子,當然是想討個彩頭了。”李三太直直看著管家,摸棍子往前一點,做出一個瞎子的樣子。
我看你一直就在原地徘徊,既不吆喝也不前行。
“你剛從大門出來,怎知道我既不吆喝也不前行?”
管家沒吱聲,徑直朝他走過來,彎腰就去搶奪他手裏的棍子。李三太下意識一抽棍子,又頓覺露餡,苦笑一聲。
管家這時也抑不住笑道:“看你這使得,能得到個彩頭嗎?你就算算老夫是誰吧?”
李三太明知道這劉管家是識破他了,還算個屁,就摘掉眼鏡跟管家笑道:“你怎認出來了?”
“見你就不像個占卜相命的,那個相命的老在人家門前轉悠,既不吆喝也不前行?”
“你早在門口端詳了吧,馮公子說了隻要不碰到員外,誰也無妨,我還吆喝什麽,再把員外吆喝出來,逮我個正著?”
“老夫猜你們是來看小姐的吧?”
“你從我手裏把小姐給要走了,我不來能行?”
“你們可把小姐給害苦了呀。”
“怎嘛害苦了?”
“你不是會算,就算一個我看看?”
“說正經的吧,別挖苦我了。”
這時從大門口又出來一位小姐,李三太急忙將眼鏡戴上,悄聲對管家道:“你別吱聲,先不要讓她認出我來。”
出來的是趙府三小姐趙秀芝,她見管家跟一位占卜先生在一起,就都跑了過來。
“小姐跑來怎什,還想占占吉喜?”
“不是不是,看劉管家在此,來湊個熱鬧,不知管家測算什麽?”
“老夫已近黃昏,還算什麽,算個啥時入土?”
“呸呸呸,晦氣晦氣。”三小姐趙秀芝道:“要不我們就測個字吧。”
於是,三小姐就在地上用手指寫了個“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