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遺民
乞兒頂著昏昏沉沉的腦袋，連連點頭。
姚雁荷見狀，心裏著急起來。關於井王村的事情，她後來聽謝卿雲提起過。井王村水源的毒，以她現在的能力，根本無法解清，隻能去請謝卿雲幫忙。
打定主意，姚雁荷顧不得乞兒一身醃臢，將紙墨束在腰帶上，背起乞兒，急急回到千金堂。
謝卿雲得到消息，連忙趕到藥堂，一看乞兒的症狀——骨瘦如柴，嘴裏嘟嘟囔囔滿口胡話——分明就是中了那水源之毒，心裏大為不解，晉王為了毀滅證據已將井王村屠殺殆盡，怎麽還會有村民幸免於難？
“他有說自己是如何中毒的嗎？”
“隻說了水有毒，”姚雁荷答道，見謝卿雲麵色不豫，心裏一陣緊張，“他還有得救嗎？”
“有。”
有了謝卿雲這句話，姚雁荷放下了心。
謝卿雲詢問姚雁荷，之前可有給乞兒行過什麽針、用過什麽藥，姚雁荷一一答了，接著便吩咐姚雁荷著手準備，施展醫術要將乞兒從閻王殿的門口拉回來。
姚雁荷在一旁打著下手，一邊看一邊學，謝卿雲也不背著她，甚至為她講解自己跟醫書上做法不盡相同的理由。
等乞兒從昏迷中悠悠轉醒，能夠喝得下一點米湯之後，謝卿雲來到他麵前，乞兒掙紮著爬起來，跪謝她的救命之恩。
“快快躺下，”謝卿雲止住他，待他重新躺好，繼續說道，“救死扶傷，乃醫之本分，你珍重生命，就是對我最大的報答。”
乞兒聽了，禁不住內心激動，眼淚又流了出來。
謝卿雲不想他因為情緒影響病情，連忙轉移話題：“你可知道自己是如何中毒的？”
“我不清楚，村裏的人都傳，說是水有毒。”說著，又是滿臉悲切。
“村裏？你是哪村的人？”
“井王村。”
他果然是井王村的人！
謝卿雲看著他，滿腹疑惑正要朝出倒，這位井王村的遺民卻先開了口。
“好心人，活菩薩，幫幫我們吧！”
他說著，又要起身磕頭，謝卿雲攔住他，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你別這樣，躺好，先跟我說說是怎麽一回事。”
遺民流著淚，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故事。
“人都被殺了，全都被殺了啊！”
說罷這一句，遺民情緒激動，好一會兒才平複下來。
“那一日，村裏來了好些人，拿著刀棍，見一個殺一個，老少婦孺，一個都不放過，”他雙目睜得滾圓，眼底依舊有恐懼的神色，“他們是晉王的人！”
聽到晉王的名號，謝卿雲柳眉蹙起，怒從心中來。
這個草菅人命的畜生，為了一己私欲，罔顧他人利益，恣意踐踏他人的生命，真是無惡不作，死不足惜！
要扳倒晉王這個衣冠禽獸，隻有滿腔怒火是不夠的，真憑實據才是那老匹夫的索命符。
謝卿雲壓下自己的情緒，試探起了遺民。
“藥不能亂吃，話也不能亂說，你道是晉王作下這些業障，有什麽證據沒有？”
遺民聽了這話，長歎一聲，欲語淚先流。
“沒有證據……我們，我們隻是看到了人！是晉王的人！”
謝卿雲心裏一沉。
先前晉王在村民們心目中的威望很高，若非是真的看到了，他們不會這麽篤定。
但這並不能作為證據。
姚雁荷見狀，寬慰了遺民幾句，等他止住了眼淚，謝卿雲又開始了旁敲側擊。
“你說你是井王村的人，我聽聞井王村之前生了些事端，無人生還，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村裏人，有些人家有地下菜窖，那些畜生作惡時，我們躲進菜窖中，這才逃過一劫。”
“這麽說，存活下來的不止你一人。”
遺民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涕，點了點頭。忽又想起什麽，抬起頭滿臉希冀地望著女主。
“好恩公，好菩薩，救救我們，幫幫我們吧！我的那些家小，他們也中毒的中毒、病弱的病弱，我們成人尚能挨住，可孩子們……孩子們……”
他再也說不下去，抓著藥堂夥計為他換上的布衣袖子擦眼淚。一旁的姚雁荷看在眼裏，心中動容，也跟著紅了眼眶。
謝卿雲為人父母，自然能夠體諒這位遺民的心情。她吩咐下去，差人按著遺民給出的線索尋找他家人的藏身之處，再在藥堂附近找個幹淨的地方安置他們。
姚雁荷領了命，轉身要去傳話，謝卿雲叫住了她。
“再吩咐灶房做些清淡的菜粥。”
“是。”
遺民見狀，大為感動，不顧謝卿雲的阻攔，執意要磕頭謝恩。謝卿雲阻攔不住，隻好受了他一拜，叮囑他要多休息。
那遺民靠在榻上，眉頭緊皺，搖了搖頭說：“晉王，那個畜生，他一日不伏法，我一日睡不安生。”
伏法？
聽得此言，謝卿雲在心中冷笑。正所謂“刑不上大夫”，那些禮法律令管製著庶民，卻管不到皇親貴胄頭上，到頭來，禮法律令還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成了欺壓庶民的工具。
這遺民要告晉王，還要他伏法，雖然聽起來有些癡人說夢，但他的雄心氣魄令謝卿雲由衷欽佩。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你先養好身子，隻有活下去，一切才會有希望。”
安撫了遺民，謝卿雲一刻不停地阿梁找到的住處，診察他們帶回來的幾名村民。
因為失去了家園，生活窘迫，又目睹了往昔的友鄰慘遭殺害，他們身心受創，吃不飽也睡不好，一個個戰戰兢兢，狀態極差。
謝卿雲從孩子到大人逐一把了脈，給他們先開了些補氣開胃的方子，等他們喝了藥，有了些精神，又指揮姚雁荷和阿沁喂給他們方才熬好菜粥。
事畢，她在阿梁臨時租來的這個小院裏轉了一圈，叮囑著再添置一些床鋪和浴桶。又回到藥堂，針對每個遺民的病情開了藥方，特意差了兩個人去小院裏照顧他們。
數日後，幾個症狀較輕的遺民有了行動能力，自發地跟著藥堂的人參與進照料病人的工作。
他們雖然對藥理一竅不通，但是打打下手、生火做飯還是力所能及的。
謝卿雲尋思著在他們康複之後，如何幫助他們重新回歸到社會中去，不料，自己救人的消息不脛而走，轉眼間滿城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