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血債血償
薛紫安眸色閃動了一下,隨即說道:「是,我今天說的這些話都是有原因的,但我也沒打算瞞你。」
我沒有說話,等待薛紫安繼續和我說。
她說:「那天你和你朋友中午出去吃飯,沒過多久,沈亦霆的助理,就是那個叫杜禮的男人,他就來了,還帶著馬醫生。杜禮沒廢話,就說沈亦霆交代下來,讓我和馬醫生商量方法治療你。馬研遠這個名字對於我們這些學醫的人可以說是如雷貫耳,只是我沒想到他還是沈亦霆的私人醫生。我見他二人神情嚴肅,更重要的是馬研遠的醫術毋庸置疑,於是就讓他們進來聊了聊。」
「那……那你當時就把我的情況都告訴馬醫生了嗎?」我問,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薛紫安搖搖頭,默默握住了我的手,和我說:「我是你的醫生,更是你的朋友。我知道你不想讓人知道你的心理障礙,尤其是沈亦霆,所以我沒有說透。可是馬研遠似乎都知道,單刀直入的說了很多,一直在為你的身體想辦法。」
我垂眸,聽到薛紫安這樣說倒也不覺得意外。
從沈亦霆那晚準確無誤的撫摸到我的傷疤時,我就感覺他似乎知道了什麼,以他的本事,把什麼都摸得一清二楚並不是難事,只不過我沒想到那麼快而已。
「晚之,別生我的氣。」薛紫安嘆了口氣,「我那天和馬醫生聊完之後,心裡挺亂的,因為我透過他看得出沈亦霆對你是多麼在意。」
「在意嗎?」我小聲的反問了一句,將頭靠在膝蓋上,扭著頭去看那輪圓月。
「這個問題,你心裡比我清楚。」薛紫安說。
眼眶一酸,眼淚還是忍不住的滴落了下來。
沈亦霆的變化,我感覺的出來,哪怕他不做這些,又哪怕董管家他們不來遊說我,單憑那句「淺喜似蒼狗,深愛如長風」,我就知道他心裡有我。
我心裡也有他。
可是就這樣的,把彼此留在心中多好,有那麼一點點的記憶滋潤著,就足夠了。
薛紫安又說:「晚之,你們以前的故事我並不清楚。可是有一點,人人都知道,如果你們有誤會就去解開,解開之後再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我嗤笑了一聲。
坐直身子,我伸手把眼來拭去,看著薛紫安說:「讓沈亦霆和一個生不來孩子的女人在一起嗎?還是讓他和一個精神病患者在一起?」
薛紫安皺起了眉頭,抓著我的肩膀說:「我說了多少次,你消極了。你想的這些事有很大的概率根本就不會發生。我的導師也說了,用中藥調理,不出三年肯定會有效果,你服藥也有不到兩年的時間了,堅持下來肯定會好!而你的心理疾病,你需要走出!」
我搖著頭,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滑落。
薛紫安上前抱住我,我哭著說:「沒用的,我看到他就會想起我們的孩子,更會想起是我害死孩子了我們的孩子,我過不了心裡的這一關。」
現在的我,對於沈亦霆的感情就是這樣狀態,想觸摸,可又立刻收回了手。
薛紫安不住的點頭,拍著我的後背說:「好好好,不要為難自己,我也不為難你。你想做什麼,我支持你便是。」
我抿住顫抖的嘴唇,視線模糊不已,可卻彷彿又看到他張開雙臂和我說:過來,到我身邊來。
真的好想,好想抱住他,再也不鬆開,可是我不能。
許久,我說:「紫安,我愛他。」
薛紫安沒有說話。
我又說:「可這份愛太絕望,卻偏偏又那麼熱烈,我實在無法承受。我想走,離開這裡,離開他。」
薛紫安沉默了很久,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道她聽到我的話是怎麼想的,只是又過了許久,她和我說:「我幫你。」
……
之後,薛紫安讓我躺下好好休息,她說來想想辦法看可不可以說服沈亦霆放手,我立刻點頭,目送她離開了房間。
她走了以後,我看著再熟悉不過的床幔,思緒飄到了我第一次發瘋的場景。
那天是個午後,前幾天剛下過雪,村子里的設施比較差,好多積雪都沒有化開,我一個人坐在薛紫安診室外的小板凳上,穿了一件薄的棉衣,卻也不覺得冷。
薛紫安出診去了,她本不想去,可是生病的是個兩歲不到的孩子,她不忍心,就千叮嚀萬囑咐我不要出了院子。
我點頭,就那麼坐在了院子里。
沒過一會兒,隔壁的一個嬸子領著她的小外孫過來給薛紫安送雞蛋,她見只有我在,便叫我把雞蛋接過去。
我接過雞蛋輕聲道謝,就轉身回去想把雞蛋放到廚房裡,可身後的嬸子卻是叫住了我。
她咧嘴直笑,指著我褲子那裡,說:「姑娘,是不是來那個啥了?弄褲子上了,快進里收拾一下。」
我皺起了眉頭,滿是疑惑的問了句:「什麼?」
嬸子「哎呀」了一聲,說:「這姑娘咋的啦?血弄到褲子上了,不信你摸摸看。」
我愣了一下,腦子也「嗡」一聲的變得有些空白,只是直愣愣的伸手摸了摸,再一收回手,看到點點鮮紅,更聞到了血腥味。
「快進去換褲子吧。」嬸子說了一句,然後領著她小外孫就要離開。
我愣了幾秒,然後突然就衝過去直直跪在了嬸子的面前,我說:「我孩子要死了!求您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
嬸子嚇了一跳,半天說不出來話,而我看到她手邊還不到兩歲的小男孩就和魔怔了一樣,伸手就把他緊緊抱住了,笑著說:「寶貝,你去哪裡了?嚇死媽媽了,媽媽一直在找你呢。」
小男孩被嚇得一下子哇哇大哭,嬸子更是用力要把我和小男孩分開。
我死活不肯,覺得那就是我的孩子,誰也不能搶走,我會給他最好的生活,我會保護他,所以我狠狠咬了嬸子一口。
這就是我第一次發瘋。
咬傷了嬸子,也嚇壞了孩子,村子里好多的人都來了,罵我是個瘋子,還要把我關起來,要不就把我趕出村子,是趕回來的薛紫安再一次救了我。
也是從那一次,她發現我有嚴重的心理障礙,隨時可能發病。
緩緩閉上眼睛,我翻了個身,結束了這段回憶。
我忘不了薛紫安在發現我有這病時,那驚異中又帶著些許恐懼的眼神,也忘不了村民們看見我時的嫌棄和畏懼,因為我發病的時候真的很可怕。
沈亦霆已經看見一次了,我不想他再經歷第二次。
……
我在公館休息了一晚。
早晨醒來的時候,一睜眼便看到靜候在一旁的傭人,以及在為我挑選衣服的董管家,這情景和以前的日子別無二致。
坐了起來,我說道:「不必麻煩,我還穿我我昨天的衣服就好。」
董管家聽了之後,也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只是回了句:「拿去清洗了,來,就這條藍色的裙子吧。」說著,董管家拿著一條深藍色高腰裙,上面還有很多立體的白色花朵。
既然這樣,我也沒必要為了一件衣服而和董管家較真兒。
梳洗完畢之後,我和董管家下了樓。
走在樓梯上的時候,我問:「紫安呢?」
「她比你醒得早,應該已經在餐廳了。」董管家。
我點了下頭,一到餐廳就看到了正在喝咖啡的薛紫安,還有正在看報的沈亦霆,奇怪的組合。
沈亦霆見我來了,也沒說話,只是老習慣,起身為我拉開了椅子,等我坐定之後,他才會回到自己的座位。
「昨晚睡得還好嗎?」薛紫安問。
我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沈亦霆,然後回答:「還好,藥力應該還在,睡得很沉。」
之後,我們三個人就陷入了沉默。
我看著面色平靜的薛紫安,想著我們昨天分開的時候,她說她會幫我和沈亦霆說說,讓他放我離開,莫不是碰壁了嗎?
感覺氣氛有些微妙。
等早餐用完之後,我猶豫了一下,張口想和沈亦霆說我和薛紫安這就離開,可是他卻先開了口:「歇一會兒,我帶你去個地方。」
我皺了下眉,馬上又要拒絕,可是沈亦霆已經站了起來,並且說道:「路程不算近,你可以帶本書在車裡打發時間,一會兒你跟著傭人去挑。」
我看著他有些匆忙的背影,想著他大概是不給我拒絕的時間吧。
「去就去,全當散心了。」薛紫安說。
「那你呢?」
薛紫安笑笑,說:「我可是王牌人質,自然是在這大房子里好好養著。對了,我居然不知道你養過一隻狗,太可愛了!」
她說的是萌仔。
經她這麼一提,我還真是想它,那小傢伙也不知道還認不認識我。
「我們去看看它好嗎?」
「正有此意。」
我們兩個去了萌仔的房間,一打開門,它正在喝水,負責照顧它的傭人正在一旁為準備狗糧。
能相信嗎?萌仔看到我之後居然愣了一下。
它比以前大了一些,但還是蠢萌蠢萌的,一吐舌頭就像是對你在微笑,我試探著叫了一聲:「萌仔。」
它用爪子撓了撓自己的耳朵,然後「唔」的叫了一聲,像是在回應我一般,接著就朝我跑了過來。
它站立著,扒著我的腿,不停往我身上竄,吐著舌頭「呼哧呼哧」的,和原來一模一樣。
「陸小姐,看來萌仔一直都記著你呢。」傭人說。
心裡有過一絲暖意,我彎腰把它抱了起來,它在我懷裡一點兒也不老實,舔舔我的下巴,又舔舔我的手,興奮極了。
「好有靈性的狗。」薛紫安說了一句,「昨天我瞧見它時,它可是高冷得很。」
傭人笑笑,說道:「萌仔除了對陸小姐很熱情,剩下的就只有先生了。」
撫摸著萌仔腦袋的手一頓,我想起了董管家和我說沈亦霆經常坐在飄窗那裡,能陪著他的只有萌仔。
「怎麼這鈴鐺都生鏽了呢?」薛紫安問道。
「先生不讓換。」傭人解釋一句,然後匆匆看了我一眼,「這鈴鐺是陸小姐親自給萌仔買的,也是陸小姐親自戴上的,先生不許摘下來。」
從心底嘆了口氣,我什麼也沒說,只是不停的撫摸萌仔。
越是過了二十多分鐘,董管家過來尋我,說是沈亦霆已經在客廳等我,我把萌仔交給了傭人,它掙扎著,不想脫離我的懷抱,我笑著摸摸它的小腦袋,說了句:「乖,萌仔。」
它汪汪叫了兩聲。
薛紫安笑,說:「真是神了,是不是狗都隨主人?沈亦霆一看就是智商不低,養的狗也是不一般啊。」
「別說笑。」我故作嗔怪的說了一句,然後又說:「你休息休息吧,估計紹先那邊肯定是……」
「走吧走吧,讓人家等不合適。」薛紫安推著我,把我推到了董管家那裡,「放心交給我。」
沒說什麼,我點點頭離開。
……
我和沈亦霆這一路上誰也沒說話,他是老樣子,閉目養神,而我隨意翻了翻上車前東董管家給我的小說,沒什麼意思。
大約過了將近一個小時,車子停在了津城郊區的一片林園前,上面寫得是:靜園。
沈亦霆吩咐把車子開進去,我才發現裡面有一個巨大的湖泊,四周圍種著樹木,儼然是一個天然的氧吧。
在這巨大的園子里,只有一個三層樓的別墅,略顯孤單。
「本來這裡是沈氏的一個度假村項目,不過暫時擱淺了。」沈亦霆解釋了一句。
我看了他一眼,沒有問什麼,這時候車子也停在了別墅旁邊,傭人上前為我們開了門,然後恭敬喊了聲:「大少爺好。」
沈亦霆走到我面前,和我說:「走吧。」
我又看了一眼這個地方,當真是山清水秀,美不勝收,他想讓我在這裡住下嗎?不可能吧。
遲疑了一下,我加緊步伐跟在了他的身側。
別墅里的傭人見到沈亦霆都是恭敬的行禮,我們上樓,前往了最高層的三樓,那裡的傭人比下面多了些,甚至還有護士。
沈亦霆停住了腳步,問道:「怎麼樣?」
「一切如舊。」一個男人回答,看不出來時醫生還是護士。
沈亦霆沒給出反應,帶著我又向里走去,越往裡走,我越看到盡頭陽台那裡透露出的自然風光,很美。
一個傭人站在盡頭那個房間的門旁,見我們來了以後,微微鞠躬,打開了房門。
我本想問沈亦霆哥到底要幹什麼,可一想自己來都來了,又有什麼好問的,所以大步進了房間,卻沒成想當我看到裡面的人之後,眼淚一下子充斥了眼眶。
是沈易康。
我張著嘴,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甚至是像個無助的孩子去求助沈亦霆。
他拍拍我的肩膀,和我說:「去看看他,和他說說話。」
忽然就像被人指點迷津了一樣,我不住的點頭,跑到沈易康的床邊,看著面容依舊英俊不凡的他安靜的躺在床上,我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腦海里立刻浮現出他笑得樣子,陽光親切,有著兩個大大的酒窩。
終於,我握住了他的手,輕聲道:「易康,我來看你了。」
他緊閉著雙眼,一如當年我離開時的樣子,未曾有任何變化。
心裡的愧疚和自責再一次侵襲而來,我想到當年我對他做的那些事情,再看著他的這幅樣子,心裡只一波又一波的抽痛。
摸摸他的額頭,我說:「易康,我來了,你不要再睡了好不好?」
沒有回應。
我抱著他的手臂哭了起來,像是做錯事情的孩子一般痛哭流涕,無法停止。
「他不會喜歡你哭的。」沈亦霆忽然說。
我抬起頭,就看到沈亦霆接過了傭人拿來的鮮花,熟練的把它們和原來的花進行了替換,他又說:「他會醒來的,時間早晚的問題。」
「真的嗎?」我問。
沈亦霆沖我點點頭,說:「我有信心。」
是啊,沈易康的病想要蘇醒,需要奇迹,而奇迹的誕生就是周圍人還抱著希望,充滿信心,決不放棄。
我也相信沈易康一定會醒來。
「大少爺,給二少爺按摩的時間到了。」一個傭人說。
沈亦霆向我伸出來手,說:「來,我們一會兒再過來。」
我站了起來,看了看沈易康,輕聲道:「我馬上再回來陪你說話。」然後就隨沈亦霆離開了這個房間。
他帶著我去了二樓,進了一個類似於會客廳的地方,並且遣走了其他傭人。
之後,沈亦霆信步到了窗邊,開始翻口袋找煙,結果都查看一遍才發現自己應該是沒帶著。
我問:「他的情況就沒有好轉的跡象嗎?」
沈亦霆背對著我,沒有回頭,只是淡淡說:「他從樓上跌下來不是個意外。」
「你說什麼?」
「我叫人查了,那天沈氏的監控設備獨獨樓梯間的出現了故障,而且還是暫時性的,很短暫,要不是仔細查看了錄像,甚至發現不了中間少了一個時間段。」沈亦霆說。
聽到他的話,我渾身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跑到他的身邊,我問:「你知道是誰了嗎?」
他微微轉身,看了我一眼,說道:「沒有證據。」
「那你猜的是誰?」我立刻追問。
沈亦霆沒有回答,只是轉而又說:「還有趙麗兒的死,也不是意外。」
我不自覺的退後了一步,雖然我心裡也認定麗兒不是死於心臟病突發,可是這話從沈亦霆的嘴裡說出來,我依舊有些無法接受,也有些震顫。
「你有線索嗎?」
沈亦霆聽到我的問句看了我一眼,想來是明白我心裡也懷疑麗兒的死,他說:「她的牛奶是從國際超市那邊預訂的新鮮牛奶,每天有專人運輸,而這個送牛奶的人在她死後人間蒸發了。我費了一番時日,才在南方的一個小城鎮找到,可那時候這個送奶工已經車禍死亡,只剩下了他的妻子和一個女兒,現在又搬回了津城。」
「這……這該不會是……」殺人滅口吧。
沈亦霆皺了皺眉頭,和我說:「事情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只留下了一點的蛛絲馬跡讓人猜測,可是既然有人在背後做了這些就會留下痕迹。」
沈亦霆說著,我忽然想起了之前在麗兒日記里照的那幅畫。
掏出手機,我翻到了相冊,然後舉著照片和沈亦霆說:「這是麗兒畫的,就在……在她死的那天。這個人很明顯不會是她接觸的人,會不會是在學校里?又或者是……我也說不出來,就是覺得這個人是關鍵。」
沈亦霆拿著照片看了看,點了下頭,表示贊同我的話。
我盯著這照片又看了看,覺得還是沒什麼頭緒,有些煩躁的說:「可是這畫畫的根本瞧不出什麼,除了這個人眼睛上的這個黑點,也不知道是不是什麼痦子,還是根本就什麼也不是。」
沈亦霆拿出手機,把這照片傳給了他自己,說:「這個人很關鍵,我讓杜禮好好查查。」
「會有用嗎?」
沈亦霆思索了一番,說:「可以從學校入手,當時我就讓學校留下了備份的錄像,只是一直沒有發現什麼,現在可以拿出來再看看。」
我點點頭,看著沈亦霆就覺得自己頓時有了底氣,也有了信心。
想著沈易康現在仍舊昏迷不醒,麗兒的死也是不明不白,我發誓一定到找到真相,為他們報仇!
忽然,腰間多了一雙手,沈亦霆把我抱進了懷裡。
他說:「我一定會查得清清楚楚,水落石出。」
我沒有說話,只是想到他剛才說學校的錄像早就備下,便可知當時的他一直在默默調查麗兒的死,只是我失了理智,全然沒有發現,所以才導致最後害死了我們的孩子。
「晚晚。」他喚了一聲,雙臂驟然縮緊,跟我說:「那不是你的錯。」
眼眶一酸,我把頭埋在他的懷裡,抿著嘴無聲哭泣。
他伸手撫摸著我的頭,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掃去我心裡的傷痛一般,可是又哪有那麼簡單呢?
許久過後,我的眼淚乾了,動了動身子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這時,沈亦霆卻說了一句:「想要殺你,還害死我們孩子的人,我要他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