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回國

  「各位乘客,飛機正在下降,我們即將安全抵達機場,請您將個人電腦及電子設備處於關閉狀態,請確認您的……」


  甜美的女聲緩緩闖入耳中,我睜開眼睛看著機艙小窗口那望不到邊際的白,冷冷的收回目光拉上了遮板。


  ……


  「你……你在說什麼?」


  我看著面前平靜如常的沈亦霆,只覺得渾身像是被灌入了一陣冷氣,混合著我身體的高熱在折磨著我。


  「你跟著我,我自然會調查出你的一切。」沈亦霆淡淡的說著,還不忘抽出一張紙為我輕輕拭去額頭上的細汗。


  「那一條足浴街,平房挨著平房,獨獨朋來春會大火不止,而且街坊鄰里沒有一點點察覺,等到發現時,已經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沈亦霆看著我,眼神中的光微微閃爍著。


  腦袋開始脹痛起來。


  那時候,我回去看到大火時,周圍的鄰居剛剛開始救火,但是火勢大的已經連房子的外廓都燒的變形了。


  我被幾個熟知的大娘按住才沒有衝進去,而後消防車趕到的時候,連燒焦的遺骸都找不到了,什麼都沒有了。


  「杜禮去問過朋來春附近的人,死的死,搬的搬,這件事就像隨著那場來勢洶洶的大火留下的遺迹一樣,隨風都吹走了。」沈亦霆說。


  我皺緊了眉頭,無法去否認沈亦霆剛才的疑點,也無法相信這不是意外。


  「可當時、當時警察已經確認了這是一場意外,他們說我們家後院那裡不知道怎麼進來一個煙頭,和柴火還有乾草堆一觸碰就著起來了!」


  沈亦霆沒有說話,卻是深深看了我一眼。


  這一眼,我就打了個冷顫。


  我就是個無知的女人,甚至是愚蠢的,可沈亦霆深知官場中的各種門道,在他眼中我認為不可能的事情,或許「有心人」可以輕而易舉的辦到。


  伸出手,我抓住了他的手臂,彷彿不觸碰到他,我就沒有勇氣問出接下來的話。


  「你……你有什麼證據嗎?這、這是謀殺嗎?」


  短短一句話,我問的無比艱難。


  因為我忘不了我鄉里醫院的太平間外哭喊著我媽沒有死,她只是離開了,沒打一聲招呼就走了,她沒有死!她不可能連具屍體也不留給我!

  以前,我不懂為什麼那些為國捐軀的戰士們死後回到故土,他們的家人會那樣的激動,直到我媽和翠姨就這麼走了,我才明白「落葉歸根」是每個人的權利啊。


  可我媽和翠姨一生艱苦,死了,連一具全屍都沒有。


  沈亦霆扭頭看著我,我看到他放在身側的手指抖了一下,但終究沒有任何動作,只是說:「沒有證據,都是猜測。只一點……」


  「什麼?是什麼?」


  「住在離朋來春隔著四間房的那個米線店老闆的姑姑說,那晚看到四五個衣著不菲的男人進去了朋來春,裡面的傳來不小的動靜,後面她就不知道了,又或者她在隱瞞。」


  「隱瞞?」


  米線店老闆的姑姑,那是孫大娘,她喜歡用線鉤織一些小玩意到縣裡去賣,有時候手頭東西富裕太多,她就會送給我玩,她跟翠姨關係很好,她不可能有什麼隱瞞的!


  「我想見孫大娘,她見到我以後肯定什麼都會告訴我!」我說著就要坐起來,可沈亦霆卻是不肯。


  他說:「如果當年警察的調查都沒有讓她開口,她看著失去家人那樣痛苦的你也沒有開口,她現在就更不會開口。這個消息是杜禮給了她五百塊錢,她才說的,而且在那之後,他們一家也都搬走了。」


  沈亦霆的話讓一切顯得越發撲朔迷離,原本的一場意外,如今看來卻是疑點重重,如果我媽和翠姨真的是被人害死的,那就算是上天入地我也要把這個人找到!


  我要讓他血債血償!

  「這些事情,都是杜禮在調查你的背景后,一一向我彙報的。裡面的疑惑,你自然是比我要更容易明白,畢竟你家人是否有什麼仇人,我不清楚。」


  我不停的想,不停想,根本找不出來一個和翠姨還有我媽有仇怨的人。


  要是她們以前村子里的人,絕對不會做出來殺人放火的事情,他們沒有那個膽子,也不可能十幾年才來找她們……那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在身上,可我當時才十七歲啊,哪裡會有這樣仇家!


  看了一眼沈亦霆,他還是那樣靜靜的看著我。


  突然,腦子裡產生了一個奇妙的想法,我鬼使神差的問了句:「那時候的我,像不像那個清清?」


  他聽后淡然一笑,對我說:「我看過你在學校的照片,那時的你有八分像。」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覺得四周圍像是有火光在竄著火苗,它們像毒蔓藤一樣向我靠近過來。


  「十分熟知沈良倫的人才會知道清清是他的弱點,所以這個可能性很小。」沈亦霆補充了一句。


  再一次看向沈亦霆,我的眼中充滿了防備,我問:「你是不是為了讓我幫你達成目的,所以故意在騙我?」


  沈亦霆眯了下眼睛,然後俯身靠近我,那張無可挑剔的面龐與我近在咫尺,屬於他的氣息也都噴吐在了我的臉上。


  他用手指繞起來一縷我的頭髮,跟我說:「你覺得我需要如此嗎?」


  是啊,沈亦霆有一百種,一千種,甚至一萬種方法來讓我答應他的條件,他犯不著找一個虛無縹緲的事情來引誘我,況且他也說了沒有證據,只是猜測,更說了這種可能微乎其微。


  「晚晚。」


  他那低沉的嗓音喚了一聲我的名字,聽得我瞬間心跳加快,暗自緊緊攥住了被單。


  「你是時候該學得聰明些了。」


  ……


  閉上眼睛,我只覺得身心俱疲。


  沈亦霆自從那晚沒再和我提過協議的事情,只是在我病癒后幫我訂了回津城的機票。


  他太了解我,可能比我自己還要了解。


  我自己怎麼樣,我向來不是很看重,獨獨麗兒是我心頭的一根刺,我不能放任不管,這時再加上我媽和翠姨的死這麼蹊蹺,我真的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我必須調查的清楚。


  沈亦霆也說孫大娘說了是四五個衣著不菲的男人,我們那個窮地方,怎麼會有這樣的人?能讓我跟有錢人扯上關係的,只有沈良倫,因為我的這一張臉像極了他的愛人——清清。


  加之,我也回憶起來在事情發生的前幾晚,有幾次我叫我媽她都是精神恍惚,半天才回應我,還總是念叨著我肯定會上大學,到時候就離開這裡,那就好了。


  如今看來,她極有可能是知道了什麼而在瞞著我,心裡在祈禱著我逃過一劫。


  想到這一點,我就覺得心如刀絞。


  倘若真的有人是沖著我來的,繼而連累了我媽和翠姨慘死,我真的無法原諒我自己,更加無法把這個疑慮忽略過去。


  可能冥冥之中,我和沈良倫就是有著擺脫不掉的某種聯繫,我不去找上他,他也會來找上我。


  可我該如何調查出來當年的事情,如何了解沈良倫?我能想到的只有卑鄙的利用沈易康。


  但是,我自始至終都沒有答應沈亦霆要成為沈易康的女人,更沒有答應他要破壞沈易康和蔣家的聯姻。


  利用的方法也有很多種,我不會蠢到再去迷失了自己,況且沈亦霆有句話也是說對了,我也該學聰明了。


  重重咽了口氣,我心知現在的這一刻可能是我最後的平靜時刻了。


  ……


  走到出口的時候,我就看到了舉著小牌子的麗兒。


  杜禮在送我去機場的時候,就告訴我他通知了麗兒來接機,沒想到這孩子居然還畫了一幅畫。


  她向我跑來,我趕緊蹲下抱住了她。


  「姐姐,你回來了!我好想你啊!」麗兒緊緊抱住我的脖子,紮起來的小辮子弄得我的臉一陣刺癢。


  我摸著她的腦袋,說:「姐姐以後再也不離開你這麼久了。」


  她笑著點點頭,然後獻寶似的把手裡的畫遞給我看,笑眯眯的說:「你看啊,這是我,這是你,這是叔叔!我好久沒見叔叔了,好想好想他。」


  麗兒的臉上全是對沈亦霆真摯的感情還有崇拜,看的我心裡泛著一波又一波的酸疼,我該怎麼和這孩子說,以後她不會再看見叔叔?

  她心思那麼敏感,從小又沒有得到過父愛,萬一她心理受到的傷害會很大,那又該怎麼辦?

  麗兒只顧著看手裡的畫,完全沒有看到我的一臉凝重。


  她說:「玲玲姐姐和我說叔叔不來,那是因為姐姐不在,哪怕叔叔來了,吃飯也不能團圓,現在姐姐回來了,我們趕緊給叔叔打電話,叫他來吃飯吧!」


  低下頭,我不願意再多看一眼麗兒的表情,因為不想等之後再看到她的失望時,會更加難受。


  「麗兒乖,咱們回去吧,姐姐有些累了。」我半真半假的說著。


  麗兒聽后立刻點頭,然後將畫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小書包里,牽著我的手向著不遠處的玲玲走去。


  玲玲看見我也挺高興,笑道:「陸小姐,歡迎回來,路上辛苦了。」


  我報以了一個十分疲憊的笑容,心道確實是辛苦,萬分辛苦,只是辛苦的不是身體,而是一顆傷痕纍纍的心。


  我似乎是想好了一切,也規劃好了一切,可這心裡的痛卻沒有一刻停止過,想起那一晚他那一聲「晚晚」,我只覺得整顆心像是跌入了千年寒潭,除了疼和冷,還有一片死一般的灰暗。


  「姐姐,外面的世界好玩嗎?漂亮嗎?你有沒有看到什麼很好看的東西?」麗兒牽著我的手,蹦蹦跳跳的走著。


  「挺漂亮的。」我說。


  在美國的這半個月,我見過最美的星星,走過最美的林蔭道,坐過最美的椅子,看過最美的小湖……


  我甚至曾幻想過這樣的生活也許在某一天真的會成為我的生活,又或者哪怕不可能,我也是曾經擁有過。


  可如今想來,我真的不是一個詩情畫意的人,更不是一個心胸開闊的人,因為我接受不了曾經擁有。


  想到這一點,我的眼前瞬間滿是黯淡。


  ……


  我和麗兒一同回了公寓。


  王嬸準備了一大桌子的菜,還有一大鍋滋補的湯,說什麼生病初愈后就要好好補補,我心想她怎麼會知道我病了呢?

  不過我也沒細究,和麗兒一起坐下吃了飯。


  享受了一會兒片刻的寧靜后,我因為高燒過後身體還是有點兒虛弱,再加上時差的問題,免不了回到卧室沉沉睡去。


  再醒來的時候,我是被玲玲叫醒的,她告訴我有電話找我。


  接通電話,裡面傳來的是杜禮刻板的聲音,他說:「陸小姐,半個小時后我將在樓下接你,請帶好你的行李。」


  我腦袋空了一下,隔了幾秒才問:「去哪兒里?怎麼還要帶上行李?」


  「去你的新住處。」


  杜禮簡短的解釋完以後就掛斷了電話,而我還是一片茫然。


  等約定的時間一到,我就拉著行李準備離開。


  麗兒也沒有因為我的離開而有什麼不快,她本也習慣了我不與她過夜,只是道明天我要早些來陪她。


  和她道別,我下樓上了杜禮的車。


  一張來,我就沒有絲毫顧忌的說:「我還以為了避嫌,不會再見到杜先生了。」


  這樣陰陽怪氣,還透露著些許諷刺意味的話,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說了,不僅是對著杜禮,對杜曼也有過,甚至是沈亦霆。


  我也明白我怎麼說也不會改變什麼,可是我心中的一口氣只有靠著這樣的方式來宣洩,但是,每次這樣的話說完以後,我心裡就會更空,更疼。


  因為我總會情不自禁的想,要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該多好,這樣我還是再擁有一會兒沈亦霆。


  杜禮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有說就發動了車子。


  大約開過了兩三條街的樣子,車子停在了一個小巷子口,杜禮扭頭道:「陸小姐,我們下車吧。」


  他替我拿著行李箱,帶我去了馬路對面的那個小區,名字叫做溫悅園。


  這小區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不過裡面的環境很清靜,綠化也很多,這個時間還有不少成群結隊的小孩子在玩耍。


  「就是這棟樓,在三樓。」杜禮收好行李的拉杆箱,作勢就要上樓。


  可我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帶著警惕和疑惑看著杜禮。


  他見我這副全副武裝的樣子不由得笑了一下,跟我說:「你這樣謹慎很好,但是不用用在我身上,因為我是沈總的人。」


  我沒有說話,只是覺得他這樣的話讓我心裡不舒服,有些發酸發澀。


  「我們上樓,我和你解釋。」杜禮又說。


  又猶豫了一會兒,我發現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選擇,只好跟在杜禮的身後上了樓。


  到了三樓,他打開門以後,就把鑰匙遞給了我,然後就將我引了進去。


  房子約是六十多平米,布置的很溫馨,有些傢具顯得有些舊,但是也可以說是復古,總之房子有些小女生的情懷在裡面,但是又沒有顯得很過分。


  「這就是你以後住的地方。」杜禮說著,關上了房門。


  我再一次環顧了四周,然後轉身對杜禮說道:「這是什麼意思呢?我可以住在麗兒那裡。」說到這句,我輕笑了一聲,繼續道:「那房子不是沈亦霆獎勵我這個情人的嗎?我沒那麼貪婪,不需要這麼多的房產。」


  又是剛才那種語氣的一句話,同樣的,換來的又是一次心痛的感覺。


  如果可以,我真的什麼都不要,只要再牽著他的手,再抱住他,就夠了。


  杜禮聽后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快步走到客廳拿起了茶几上的一份文件,然後遞給我道:「你看看這個就明白了。」


  我半信半疑的接過了文件,將它打開后就是一驚。


  是一個全新的身份。


  「你的父母都是老師,幾年前因為一場車禍而喪生,留下了你一個獨苗,所以你繼承了這套房子。你們一家人在津城舉目無親,所以你父母去世后,你靠著社會救助念完了大學,畢業后很自然的搬到了這裡。你有個遠方小表妹,她的媽媽因為嫁了個外國人,所以很有錢,每年會寄給你表妹大筆的錢,但是對她從不過問。」


  杜禮在我看資料的時候,簡明扼要的概括了一遍大致內容。


  不得不說,沈亦霆做事真的是天衣無縫,滴水不漏,這樣一個身份的偽造,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特別是我在調查我媽和翠姨的時候,使我更加便利。


  但同樣的,這樣一個完美的身份,外加對麗兒背景的篡改,也很好掩蓋了我和他曾經的關係。


  當真,沒有一點痕迹。


  「陸小姐,有一點我要特別提醒你,那就是盡量減少與麗兒的接觸。」杜禮說。


  「為什麼?」我立刻反問。


  自從我帶著她獨自來到津城以後,除了這次去美國,我沒離開她超過五天的時候。


  「他怕我和麗兒的接觸而使我們的關係露出馬腳?」我急於驗證自己的觀點,而喊了出來。


  杜禮垂眸,沒有說話。


  而我不禁又發出一聲冷笑,在心裡問道沈亦霆你就這般絕情?


  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你把我逼得退無可退,卻還是要不停接著補刀!你明明知道,我現在最在乎的就是麗兒,可你自私自利的卻讓我減少見她的次數!

  好狠的心。


  攥緊了手中的文件,我說:「我要見他,有什麼事讓他親自和我說!」


  我不知道自己掩飾的好不好,也不知道精明的杜禮會不會看出我的氣急敗壞中有一點點心虛和心思,但是該說的,我還是要說。


  杜禮看了我一會兒,嘆氣道:「陸小姐,何必呢?你既然選擇回國,那就是下定決心了,不是嗎?」


  被杜禮這麼赤裸裸的戳了一下痛處,我立刻咬住了牙關,不想在他面前流淚,可我心裡很清楚我沒有什麼決心,那都是他逼我選擇的!

  深吸一口氣,我說:「叫他來見我,否則我可不保證我一發瘋會做出什麼來,要是我和某些人說了我們曾經的關係,我不知道他的如意算盤還打不打的響!」


  話音一落,清冷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你可以去做,我拭目以待。」


  我身體一抖,手中的文件差點滑落在地,可是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退縮,而是又道:「我說的是實話。」


  沈亦霆看了一眼杜禮,他微微點頭便離開了房子。


  小小的客廳里一時間只剩下了我和沈亦霆。


  他就站在離我幾步之遙的地方,那股茶香和煙草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飄入了我的鼻腔,弄得我眼睛酸脹難忍。


  我們誰也沒說話,時間似乎是靜止在了房間中,唯有剛才杜禮打開的窗戶從而使風吹動著窗帘,才昭示著我們之間是有時間流淌的。


  沈亦霆目光從我的身上掃過,然後邁步走到窗前關上了窗戶。


  他一打破這份寧靜,我就有些忍不住了,開口問道:「為什麼讓我減少見麗兒的次數?」


  「那樣對你我都有好處。」沈亦霆淡淡的說。


  這樣一句簡單明了的話,印證了我剛才的觀點。


  「如果你知道有今日,是不是也不會和我開始那段關係?直接把我交給你二叔不就好了,何必如此大費周章。」說這話時,我感覺就像是自己親手抓了一把鹽灑在了我的心上,疼得我死死攥緊了拳頭。


  可「傷害」這樣的東西在我身上似乎不會停止,沈亦霆總有辦法讓我變得更痛。


  他說:「一個未經雕琢的棋子,用起來無法得心應手。」


  話音一落,我猛地轉頭看向他,渾身都開始抑制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那種心情就好比這一顆全是傷的心被我自己狠狠蹂躪了一番,然後掉在了地上,沈亦霆很快又過來踩了一腳,讓我徹底「心死。」


  我們就這樣對視著,我的眼中是怎麼也掩蓋不了的傷心欲絕,而沈亦霆照舊一片冰冷,儘是冷漠。


  陸晚之,這世界上還找得出來比你更傻的人嗎?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於我於他而言,都是如此,哪怕我用身體全部的熱血去澆灌沈亦霆的冷漠,也換不回來他的一點點溫情。


  而我,我的血也在慢慢變冷,冷漠也漸漸侵襲了我。


  抬起頭,我向他走去,直到走到他的身邊才停住了腳步。


  仔仔細細再看一遍這雙讓我沉淪的眼睛,我問他:「倘若將來有一日,你後悔怎麼辦?」


  「不會有那一天,因為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中。」沈亦霆立刻道。


  好一句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他的計劃里包括了一個人的心,這也難怪他總是會穩操勝券,又有什麼武器比人心更加的無堅不摧,所向披靡呢?


  沈亦霆冷冷的目光再一次從臉上掃過,然後繞開我準備離開。


  在我和他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我想起我在美國的那一晚說的那句「我愛你」,當時我就發現這世間沒有一句話比這句更讓人心痛。


  眼看沈亦霆馬上就要離開,我再一次握緊了拳頭,喊了一聲:「沈亦霆!」


  他腳步一頓。


  我說:「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來一個比我更愛你的人了。」


  他說:「我知道。」


  ……


  沈亦霆的離開像是為我關上了一個世界的大門,大門的那一邊是我全部的熱情,全部的快樂,全部的希冀,全部的愛意,以後我再也不會得到了。


  我沒有哭,只是發了會兒呆,接著就是開始收拾這個新的房子,我告訴自己一切都才是剛剛開始,從這一刻,我要開始改變。


  我把房間收拾的一塵不染,準確的說,這裡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因為沈亦霆將這裡安排的很完美,就連我衣櫃里的衣服,也全部都換成了普通衣服,那種奢侈品一概不留。


  隨後,我坐在電腦前,先是回復了那個教育機構的郵件,確定好我筆試的時間,接著我就開始上網找招聘資料。


  忙到了深夜,累到沒有了力氣,我才回卧室沉沉的睡去,這樣的好處就是可以一夜無夢。


  ……


  轉早,我醒來以後第一時間查看了自己的計劃本,了解了下午有個招聘會,那麼上午的時間,我就用來去陪麗兒。


  關於沈亦霆讓我減少與麗兒的接觸這一點,我也想了想,再有不到一周的時候,麗兒就要去上學,而我也要開始自己的工作,所以這次數肯定會縮減許多,如今想來,倒也不必刻意傷懷,就那麼順其自然吧。


  我梳洗好以後,換上了牛仔褲和白襯衣就準備出門。


  結果剛一打開門,就看到一個梳著俏皮丸子頭的女孩抬著手正要敲門,她的另一隻手還端著一盒點心。


  「哈嘍,美女,我是你的鄰居,新搬來的,就住你的對門。」女孩的笑容很甜美,聲音也很好聽。


  她個子不高,和我差不多,皮膚算不得很白,但是看起來乾乾淨淨的,特別是她那圓嘟嘟的小臉,十分可愛,就像是一個高中生一樣。


  我笑了笑,然後說道:「你好,我也是剛剛……」話一出口,我立刻收聲,心想昨天我的新身份應該表明我在這裡至少住了幾個月的。


  所以我趕緊又說:「我大學畢業后才搬到這裡,平時也總在外面,對這裡也不算很熟悉,咱們以後要互相關照。」


  女孩聽後點點頭,自來熟的挽住了我的胳臂,把點心塞進了我的懷裡,和我說:「我叫琳達,從武城過來的,人生地不熟的,以後還要拜託你多多照顧呢。」


  「你好,琳達,我叫陸晚之。」


  對於琳達一上來的親密,我是有些不能適應的,可是琳達又似乎有種魔力,會讓人覺得很親切,所以我彆扭了一下,也就任由她挽住我的手。


  「晚之啊,你是要找工作嗎?」琳達說。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透明文件夾,「個人簡歷」四個字很是明顯。


  點點頭,我說:「是啊,畢業這麼久了,一直沒有個正經的工作,現在要好好努力了。」


  「你說巧不巧?」琳達笑著鬆開我,跳到了我的面前,豎著大拇指直指她身後自己的家門,「我就是搞工作中介的,你把你的簡歷給我,我來幫你好好的謀劃一下。」


  聽到琳達的話,我不禁一愣,說道:「你已經工作了?我還以為你是個學生。」


  「我那是長得顯小,我今年都是二十六了。」琳達說。


  這年頭,可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咱倆這緣分真的是沒挑,你把簡歷給我一份,明天我沒準兒就能幫你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


  我看著琳達一副熱心腸的樣子,就把自己複印了好幾份的簡歷遞給了她一份,說道:「那麻煩你了,我真的很想儘快有一份工作。」


  琳達點點頭,拍著胸脯和我保證道:「你就交給我吧。」


  ……


  告別了琳達以後,我走出了樓棟,然後用最快的時間在小區里轉了一圈,心想必須趕緊熟悉一下環境,否則肯定會露出馬腳。


  耽誤了一會功夫,當我就要走出小區里的那個小花園時,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我拿出手機,心想肯定是麗兒覺得我去晚了來催我,可沒想到打電話的人是沈易康。


  猶豫了半天,我還是接通了電話。


  一上來,裡面就傳來了一聲長長的舒氣聲,沈易康說道:「謝天謝地!晚之,你還會接我的電話。」


  我沒有說話,而是默默攥緊了手機。


  那日杜曼的話聲聲在耳,的確,若我對沈易康沒有半分的怨恨,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他哄騙我,強行帶我去了生日宴,可能現在的我不會如此。


  但是我也明白,始作俑者終歸是自己。


  「晚之,你不要把老韓的話放在心上。這段時間我沒有聯繫你,是因為沈良倫他的病……」


  「你不用多解釋。」我打斷了他的話,「事情已經過去了,也就這樣了。」


  「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沈易康問。


  我還是沒有說話,

  電話那頭的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跟我說:「晚之,我說了,我以後再也不會瞞著你任何事情。所以,你給我個機會好嗎?我明天就會回國,我想見你。」


  沈易康這麼快就要回來了?


  我不免一陣擔憂和為難,我是想著利用他多了解一下沈良倫的事情,但是這一刻這麼快來臨,等真的面對他的時候,我該如何去欺騙一個無辜的人?

  「晚之,你……難道連給我一個見面的機會都不願意?」沈易康這話問的小心翼翼。


  可是我真的不能再心軟。


  「易康,如果你有什麼想和我解釋的,我願意去傾聽。但是你我之間……真的沒有可能。」我說。


  之前,我是心有所屬;現在,我是心已麻木。


  沈易康又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久到我以為他可能也是放棄了,覺得沒有必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一個不領情的人是最傷人的,這一點我深有體會。


  而且就在沉默的一段時間之中,我腦子裡的思緒也是很多。


  我有想過要是我就此和沈易康一刀兩斷,沈亦霆知道后肯定會大發雷霆,那麼不僅我調查不了我媽和翠姨的事情,就連我和麗兒可能也要完了;可是更多的,我又覺得是一種釋然,就這樣結束很好,因為我不想用欺騙另一個人的感情。


  可沈易康的回答令我心裡一動。


  「只要你願意見我就好。」他說的很卑微,我甚至可以想到他臉上會帶上一抹那種傻傻的笑容。


  我心裡一痛,不由得有些心疼這個男人,可同樣的,我也堅定了自己絕對不能欺騙他的決心。


  「我大概是明天中午會到達津城,我們到時候吃頓飯好嗎?」沈易康又說。


  我咬著自己嘴唇,真想告訴沈易康沒用的,我不會心動的,你的那些真情,你的那些卑微打動不了一個裝睡的人。


  我不就是最好的一個例子嗎?


  可是話到了嘴邊,我又生生咽了回去,因為我想到了沈亦霆,我想到了如果我把一切和盤托出,沈亦霆會不會像杜曼說的那樣——「死」。


  忽然,我心裡害怕起來,不敢去想沈亦霆有什麼差池。


  「晚之,你在聽嗎?」沈易康問。


  一行清淚,從眼眶滑出。


  陸晚之,你真是個卑鄙自私又愚蠢的女人,當所有的事情擺在你的面前,你還是選擇維護沈亦霆。


  閉上眼睛,我盡量不去想沈易康那雙乾淨的眼睛。


  我說:「易康……我心裡真的不好受,我們吃了這次飯,以後不要再……」


  「你不可以這樣對我!」沈易康沖我喊了一句,「你說過,我們可以是朋友,既然是這樣的,你就不要一而再再而三說出這種絕情的話。」


  「可是易康,你可以把我當做朋友嗎?你又可以讓我們之間只有友誼嗎?如果不可以的話,我們還是儘早不要這樣下去。」我說。


  沈易康,求你就此放手吧。


  這樣的話,我可以守住我和沈亦霆秘密,也可以不去傷害你,所有的後果我一個人自食其果,自己承擔。


  「晚之,」沈易康的聲音一下變得低沉,「我會改變的,讓我們真正從朋友開始。但是如果你連這樣都要拒絕,真是叫人寒心至極。」


  垂在身側的手猛地攥緊,我為著沈易康話中決絕和傷心而膽寒。


  問題再一次回到了原點,那就是我有什麼權利去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一個愛我的人?

  這樣的疑問我曾因為沈亦霆這樣對我而一遍遍的問自己,我不明白我那麼愛他,他怎麼忍心這樣對我?可現在我卻扮演了和沈亦霆一樣的角色。


  深吸一口氣,我沉默了幾秒才說:「做朋友。」


  「好!做朋友!」沈易康說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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