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 得不到答案,卻放不開手
八天了,整整八天,我沒有聽到過這個令我魂牽夢縈的聲音。
然而,當我僵硬的抬起頭看向那人時,這八天的種種煎熬相思,無時無刻的擔心也在頃刻間煙消雲散,有的只是:看啊,他回來了。
獃獃的看著他,我甚至不敢掐自己一下,生怕是自己思念成魔,眼前的他不過是我想出來的幻影罷了。
沈亦霆雙唇抿成了一條線,眉頭微微皺在了一起,我們之間隔了那麼十幾步的距離,但是我可以感受的出來他並不高興。
張了張嘴,我才發覺自己嘴唇乾涸得很。
該說什麼才好呢?
你終於回來了?你這幾天究竟為什麼不聯繫我?你為什麼要一句話也沒有的將我丟下?還是,你是不是來和我說分手?
的確,我告訴過自己如果我和沈亦霆之間真的結束了,我的期盼不多,只要讓我見他最後一面,聽他親口說我們之間到此為止。
可現在他站在我的面前,我才發現自己原來真的是太天真,太幼稚。
面對自己的愛人,沒有一個女人要聽到他說:我們分手吧。
忽然,我身體不自覺的向後縮了縮,我害怕他親口和我說些什麼,因為話一旦說出口,那就是覆水難收,我連最後的一點點希望都會不復存在。
一時間,我和沈亦霆就這麼僵在了原地,誰也沒有舉動,誰也沒有說一個字。
「沈總,已經吩咐下去了。按照傭人們說的,已經去了各個招聘會找陸……」急忙跑來的杜禮話沒說完,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我。
聽到他的聲音,我也是抬起頭看他,就和他略微詫異的目光對上了。
杜禮也是微微皺起了眉頭,不過相對於此刻他身邊的沈亦霆,他的表情算是溫和的了,向我靠近了幾步,杜禮開口道:「陸小姐,你可算是回來了。這麼晚了,手機打不通,也沒有人知道你確切的位置,真的叫人著急啊。」
我一愣,隨即又看向了始終站在那裡的沈亦霆,原來他以為我不見了。
手機無法接通,那是因為我下午參加了一個筆試,需要開啟飛行模式,之後我就忘記給調回來了。
收回目光,我試著解釋:「我……我下午……」
「我們走。」
話沒說完,沈亦霆忽然冷聲開口,然後自己直接打開身旁的車門,坐了進去。
杜禮有些沒反應過來,站在原地沒了動作,看看一旁呆愣愣的我,又看看已經坐在車裡的沈亦霆。
幾秒鐘過去,沈亦霆再一次冷聲道:「開車。」
這一次,沈亦霆說的依舊平淡,但是話語里那股強大的氣勢還有無法抑制的怒氣讓杜禮不敢再有任何猶豫。
杜禮沒說一句話,立刻上了駕駛位,然後發動了車子。
車子的快速駛過在我身邊形成了一道勁風,比夜晚的寒風要冷上百倍。
我還是呆愣愣的,沒有什麼動作,眼神空洞的看著沈亦霆剛才站的地方,心裡默念著兩個字:空了。
沈亦霆的到來就和那陣風一樣,來的快,去的快,看似不著任何痕迹,可是卻毫無阻攔的吹進了我的心裡,並且纏繞在了我的心房之上。
八天啊!
多少個小時,多少個分鐘,又是多少秒,他知不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
現在他來了,又走了,而我還在這裡害怕糾結他是不是來說分手的,還有什麼意義!要是分手的話,也讓我們兩個人面對面的說出來啊!
「沈亦霆!」
就在車子已經開出去距離我七八米的時候,我嘶喊了一聲。
轉過身,我飛跑的起來,大喊著:「你給我停住!回來,回來啊!沈亦霆,你回來!」
我一邊跑,一邊揮舞著手臂,追著那輛越駛越快的車子,死死盯著後車窗的位置,「沈亦霆,你這麼做算什麼?你說離開就離開,你完全不顧我的感受……你回來!回來!」
快速的奔跑和不停的大喊大叫,讓我的體力消耗的很快,我感覺從嗓子那裡開始,那些空氣像是帶著無數細刺的疾風灌入了我的體內,積聚在我的肺部狠狠的扎著我,那種疼痛似乎是要把我的肺部扎穿。
可是我依舊沒有停下來腳步。
因為我一遍遍的問自己:要是我停了,我還有有機會再見到沈亦霆嗎?
然而,有些事情無論有再大的毅力,再久的恆心,該辦不到,還是辦不到。
當我眼睜睜看到他的車子消失在街道的拐角盡頭,而我還站在街口的時候,我就知道他走了,真的走了。
這一切,真的成了一陣風。
我體力不支的跌坐在了地上,看著那遠處的街角,覺得那裡就是天涯海角,雖然看得到,卻是我再也到達不了的地方。
喘著粗氣,我連抬手順氣的力氣都沒有,只覺得周圍的一切開始搖晃,開始模糊。
「啪嗒」,一滴眼淚掉在了我的手背上。
八天的不聞不問最終換來的是一個毫不留情的車影,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沈亦霆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裡就不清楚嗎?
鐵拳鐵腕,鐵石心腸。
可是為什麼事到如今,我嘲笑著自己的愚蠢,卻還是掩蓋不了內心最真實的吶喊,那就是你回來啊,回來,我真的好想你!
夜風再一次颳起,這一次似乎是不會停歇。
我一點點蜷起了雙腿,抱著自己,一遍遍問著:「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所以就這麼扔了……」
我把臉埋在膝蓋上,可是無孔不入的寒風還是鑽了進去,吹著我的臉頰,風乾了我的淚痕,剩下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空曠的街道上,我像個鬼魂一樣坐在大馬路上,陪著我的是只有沙沙作響的樹葉,還有停不下來的寒風。
「吱——」
耳邊忽然傳來剎車聲,我打了個哆嗦,想要抬頭看看,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早就已經凍得麻木不堪,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動。
而下一秒,我整個人被一股力道從地上扯了起來,直接落入了一個堅實寬闊的懷抱。
這懷抱算不得溫暖,甚至可以說是比此刻冰冷的我只暖上了那麼一點點,但是這懷抱裡帶著的是我最愛的味道,淡淡的煙草味和茶香。
沈亦霆把我抱得死死的,讓我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
可我沒有因為這樣的不適而推開這個令我貪婪的懷抱,但是過了幾秒,我咬了咬牙。還是不得不說:「你是不是討厭我,所以來和我說分手的?你已經不要我了。」
沈亦霆的身體僵了一下,他什麼也沒回答。
好不容易已經流幹了的眼淚,再一次在我那又腫又疼的眼眶裡躍躍越試,我張口,一下子咬住了沈亦霆的肩膀。
就像是一隻被惹怒的惡狗,不顧一切的想要報複眼前的仇人,想要泄恨!
我越咬越用力,恨不得從沈亦霆身上撕咬下來一塊肉兒,而他完全沒有制止我,反而將我更加用力的抱住,還伸手按住我的腦袋,讓我可以使力咬住他。
當我的嘴裡傳來血腥味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又完了,因為我心疼,心疼的是他!
慢慢鬆開口,眼淚洶湧而出。
這是我第二次在他懷裡無聲的哭泣,他和上次一樣,抱著我沒有鬆懈,就那麼任由我哭。
隨著眼淚越流越多,我也像是被一點點抽走了力氣,直到整個人徹底癱在了他的懷裡。
沈亦霆摟住我的腰支撐著我,然後緩緩鬆開懷抱,低頭看向了懷中的我。
只見他眸色一黯,似乎像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可是他沒有急於開口,又或者他把原本想說的話替換掉了,最後說出來的是:「眼睛腫了。」
我倔強的用手狠狠的揉了揉眼睛,此刻我需要的不是他的什麼憐惜和心疼,而是那一句回答。
揚起頭,我問:「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覺得我很討厭……我……」
沈亦霆依舊不回答,只是伸手為我擦眼淚,他說:「記不清為你擦過多少次了,你在我身邊總是哭泣。」
我心裡「咯噔」一下,立刻想到了我在醫院求他的那一晚,他就和我說他不喜歡哭的女人。
我趕緊伸手又要去擦眼淚,可沈亦霆卻是不許,他有些執拗的一點點為我擦乾淨,又說:「這麼晚了,起風了,你就不怕著涼生病嗎?」
他總是這樣,三言兩語就把擊敗,弄得潰不成軍。
可這次我鐵了心一定要讓他說出來,他究竟是不是想要和我不了了之,我繼續問:「你到底是不是要和我分手?你是不是要和……」蔣涵在一起,甚至是結婚。
如果他和蔣涵走到一起,這應該是情理之中,沒什麼好驚訝的,可奇怪的是我問的出分手,卻問不出這句。
沈亦霆仍是不回答,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看著我,可裡面的情緒卻複雜的讓我讀不出來半分。
「為什麼不說話?你為什麼……」
話沒說完,沈亦霆直接把我抱了起來然後上了車。
「你要幹什麼?」我問。
沈亦霆沒有理會我,吩咐杜禮道:「開車。」
杜禮點點頭,目光從我身上掃了一眼,連同他的眼神我也有些看不懂,可是這時間太短暫,我根本就看不出什麼來,更何況杜禮按動了按鈕,車裡升起了擋板。
沈亦霆就這麼抱著我,讓我坐在他的腿上,目光一點點移到我的膝蓋那裡。
由於應聘,我穿的是一身職業裝,裙子不過膝蓋,剛才的一通折騰絲襪也破了,膝蓋那裡也青了一大片。
沈亦霆抽了一張濕巾,然後稍稍用力,我的絲襪就被他徹底撕開。
他幫我擦掉膝蓋上的土,可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地方有細小的破皮,我感覺一陣刺痛,整個人向著他的懷裡縮了縮。
沈亦霆的動作一頓,隨後說道:「不疼,不疼。」
那輕柔的話語就像在哄一個幾歲的孩子一般,聽得我我心裡一片軟綿,放在他肩膀那裡的手也是一點點攥緊。
鼻頭一酸,我看著眼前無比專註的人,那滿心的柔情和思念捲土重來,總覺得我心裡的呼喚還是被聽到了,因為他回來了。
抓住他的衣領,我又一次問:「到底,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沈亦霆默不作聲,繼續專心致志的給我把膝蓋上的土擦得乾乾淨淨。
到底為什麼?他為什麼不願意說呢?他不是這樣一個不幹脆的人,是什麼,他就會說什麼,怎的這個問題他就是不回答?
「下次你再敢夜不歸宿,你身邊的人就不會像今天這麼輕鬆了。」他沒由來的說了這麼一句。
我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只見他把手上的濕巾隨意一扔,然後扯來一旁的毯子給我蓋在了腿上。
「我……你……」
一時間,我又說不出來話,為著他的關心和愛護迷了心。
沈亦霆按著我的腦袋,讓我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輕聲道:「先睡一會兒。」
真的太不舍,太不舍,這個懷抱有太多我的眷戀,也有太多我的渴望,眼前,哪怕下一秒沈亦霆把我推下了懸崖,我也不會離開。
閉上眼睛,我問了一句:「去哪兒?」
沈亦霆放在我腰上的手驟然一收,那股力道像是要把我融在他的身體里一般,他的唇在我的額頭留下一個吻,說道:「帶你回家。」
……
這一晚,沈亦霆一直抱著我沒有鬆開過手。
原本的一次次追問最終化成了沉默,安靜的依偎在他懷裡,我像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又像是思維格外清晰。
我看到他肩膀那裡被我咬的滲出了血,點點紅色透過了他的襯衣,我心疼又自責,說要給他上藥。
而沈亦霆卻又似比我還要執拗,他不肯,只是躺在床上擁著我,時不時會喚上一聲:晚晚。
看他如此,我心裡有種說不出滋味,總感覺他有些不同了,可是究竟是什麼,我無法得到答案,只能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
早晨當我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睛看到那一縷透過窗帘的陽光時,我感到的是輕鬆。
這是八天以來,昨晚是我睡的唯一一個好覺,沒有噩夢,也沒有無止境的放空,也沒有胡思亂想的失眠,就這麼踏踏實實的睡著了。
唯一令我心有不安的是,沈亦霆自始至終沒有給出我一個答案,那就是他究竟是不是不要我了。
長嘆一口氣,清晨醒來覺得那種輕鬆轉瞬不見,腦子裡又是一團亂糟糟。
可是現在又有什麼辦法呢?
我離不開他,而他還沒有放掉我,所以哪怕我沒有安全感,我也只能這樣下去,能在他身邊一天是一天。
梳洗好以後,我下了樓。
董管家正在和傭人交代著我的早餐,似乎是格外豐盛。
「董管家,早上好。」我說了一聲。
董管家動作一頓,扭頭看向我的時候,眼中劃過一絲異樣,但是很快消失,也至於我什麼也沒捕捉到,就聽她說:「先生吩咐陸小姐今天要在公館好好休息。」
我一怔,隨後立刻道:「不行的,我一會兒就有一個招聘,我已經預約好了。」
董管家聽后,微微蹙了下眉,然後又道:「暫且歇一天吧,你離開的這段時間瘦了不少。」
她的語氣和每次說話時一樣,冰冷且透露著無法靠近的距離感,可是她的關切我又聽得清清楚楚。
對於董管家,我真的是越來越喜歡,心裡也越來越感動。
我說:「謝謝您。但是失約總歸不好,我速去速回,不打緊的。」
董管家搖搖頭,和我說:「你應該明白先生,他既然下了死命令,你今天就只能靜心休養。」
我張張嘴,自知確實是無法反駁,只好老實的坐下吃了早餐。
再回到卧室的時候,我拿出手機想給麗兒撥過去。
昨晚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們清楚不清楚,還有沈亦霆那句什麼夜不歸宿的,我都沒有搞明白,需要問問玲玲。
可是通訊錄剛剛點開,阿美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她開門見山,也沒和我多說什麼,直接便問上次提到的那筆錢什麼時候可以借給她。
對於阿美的求助,我從來不會覺得是負擔,茫茫人海,能找到一個曾經和自己風雨同舟的朋友不容易,這友情需要好好維護。
可是阿美這段時間頻繁的借錢讓我覺得不妥的是,她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讓我張口找沈亦霆直接要。
頓了頓,我說:「你和我說這次需要四千,我這裡的錢差了些。但是我已經和工作室那邊說了,他們會提前給我結一些錢,最晚明天,我就可以給你打過去。」
阿美聽完我的話,沉默了。
「阿美?」我喊了一聲,心想該不是阿姨的病情惡化了吧?
「你怎麼不說話呢?是……是哪裡有問題?我現在就再催催工作室那邊!」我說。
阿美嘆口氣,和我說:「沒事的,謝謝你,晚之。」
掛斷電話后,我皺起了眉頭。
阿美的語氣並不是真誠的,相反,她有些應付的說了謝謝,我明白她的想法就是這錢對於沈亦霆而言,就是九牛一毛。
可是在以前,我就不願意動用沈亦霆的錢,我欠他的已經夠多了,不能越欠越多。
而這次長達八天的分別,也讓我更加清楚我必須趕緊自食其力起來,找一份將來可以養活自己,養活麗兒的工作。
我需要磨練自己,才有可能會和沈亦霆走的再遠一些。
雖然明知道沒有未來,也沒有結果,但是我還是希望分別的那天不要來的那麼快,或者說,我為自己保留了一些死心,那就是有了本領和工作,等到分手的那天,我不至於再也站不起來。
想清楚這一點以後,我拿出了計劃本,把今天不能去的那家公司圈起來,然後為明天的應聘開始規劃。
……
晚上,沈亦霆像以前一樣準時回來,而我也像以前一樣站在老地方等他。
「你回來了。」我說。
沈亦霆的眸光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但很快就被他垂下來的睫毛給牢牢擋住。
他點了下頭,向我走來,我又說:「今天大師傅做的都是你愛吃的菜,快去洗手,我在餐廳等你。」
說完,我就等著沈亦霆每次回來以後的那一個短暫擁抱,可是他今天突然單手攬過我的腰,然後將冰涼的唇落在了我的額頭上。
雖說周圍的傭人很自覺的低著頭,但是眾目睽睽之下,沈亦霆從來沒有這樣子和我親昵過。
我有些恍惚,也有些難為情,但轉而還是放下矜持抱住了他,回應著他的甜蜜。
我在他的耳邊小聲的問:「肩膀還疼嗎?是我不好,以後一定不這樣了。」
沈亦霆把頭埋在我的頸間深吸了口氣,呢喃道:「你也是不是第一次咬了,恐怕我身上以後都是你的痕迹。」
我「咯咯」的笑了起來,如果真的是那樣,那我可不管心疼不心疼了,每天都咬他,讓他打上我的標記。
沈亦霆和我在客廳里溫存了一番,然後他去了洗手間,而我在餐廳等他。
飯後,沈亦霆照舊去了書房處理工作。
我估摸著時間,去廚房為他做了杯咖啡,接著端著去了書房。
沈亦霆坐在書桌旁,戴著眼鏡認真的看著手下的文件,偶爾會在上面標註些什麼,以前我還以為談生意就是在酒桌上,可是每每見沈亦霆如此,我才明白什麼都不是簡單的。
他看的文件,我見過的就有英文、法文和俄羅斯文的,而且每一個都是厚厚一摞,光是那個厚度就讓我覺得頭疼。
我安靜的把咖啡放在了他的桌邊上,不願驚動他,可他倒是開了口:「你想找工作?」
愣了一下,我心想他該不會是不允許吧?可我不能一直在公館里待著啊。
轉過身,我說:「是的,我想找一份工作。」
沈亦霆合上了手下的文件,然後摘下了眼鏡,看著我說:「你喜歡什麼工作?」
又是一愣,聽他的口氣難道是要幫我?
沒有再多想什麼,我老實的說:「要是說喜歡的話,我的理想是當一個小學語文老師。」
沈亦霆勾唇一笑,似乎是沒想到我的理想抱負是這樣的,我不知道他怎麼看待,但是這確實是我最大的理想。
深吸一口吸,許多往事湧上了心頭。
「陸晚之!你不學習以後能幹啥?像我一樣天天給人家洗腳嗎?沒出息!你給我過來繼續背!」
那時候我剛剛上小學,背不下來九九乘法表,我媽就拿著老粗的擀麵棍在我寫作業的小板凳那裡等著我。
我一直在哭鼻子,喊著我不要背,我要穿漂亮的花裙子。
我媽聽了直跳腳,追著我在屋子裡亂跑,她一個不注意被什麼絆倒,摔了個大馬趴。
看著我媽趴在地上半天不動彈,我嚇壞了,跑過去搖晃她,她卻是趁機抓住了我,「小兔崽子!跑!上哪兒跑去?膽子忒大了,竟然說不背了!誰給你的膽子?」
我哭著說我媽騙人,騙孩子,是壞蛋,我媽還真的壞人做到底,拿著擀麵棍照著我的屁股就是「邦邦」兩下,然後像是拎小雞仔似的把我按在了板凳上,督促我背口訣。
當時我在心裡把我媽罵了個便,一會兒抹著眼淚兒,一會兒抹著鼻涕,硬是把口訣背了下來。
到了晚上,我和外面的孩子玩完回家,就看到翠姨和我在說話。
「這叫啥?偷雞不成蝕把米!你打孩子做什麼?現在這膝蓋摔腫了,走路都不得勁兒!」翠姨拿著雞蛋給我媽在那裡揉著膝蓋。
「不打能咋地啊?孩子不讀書能有啥子出息!我閨女必須讀書頂呱呱,將來辦大事!」
翠姨聽了哈哈大笑,說著:「我看你就是自己不行,讓孩子上!」
我媽聽后神情一點點落寞了下來,她看著翠姨說:「你說,咱倆教育出來的孩子不會和咱們一樣吧?」
翠姨一下子也沒有笑容,她沉默了許久,一直沒有再開口說話。
忽然,我媽拍了下她的肩膀,喊著:「我陸春巧的閨女肯定是一等一的好,好好讀書,有大出息!我得看著她念書了。」
說著,我媽就站了起來,可是膝蓋一疼又坐了回去。
翠姨嘆口氣,說道:「你再等等再去,讓我幫你再消消腫。」
我媽完全不顧疼痛,在那裡傻呵呵直笑,跟翠姨說:「一會兒把這個雞蛋給我,小兔崽子要是聽話,我獎勵給她吃!」
後來,當我學會寫「陸春巧」三個字的時候,我才知道我媽目不識丁,她看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那種興奮,那種開心,像極了一個沒心沒肺的孩子。
也是從那一刻起,似懂非懂的我立志要好好讀書,永遠做我媽口中一等一的好。
……
回憶漸漸落幕,剩下的只有此刻無盡的感慨。
我看著沈亦霆坐在那裡一直看著我,似乎就是在等著我的故事。
可我卻沒有多提這些往事,只是說:「我想做一名小學語文老師,在孩子最小的時候開始教他們認字,幫他們打基礎,讓他們以後可以好好讀書。」
沈亦霆聽后沒有說話,眼中的情緒也變得有些晦澀,我見他如此,不知道是不是他覺得我的理想太渺小,我也沒有多言,轉身準備離開。
可是沈亦霆在這時候又開了口,他說:「你的理想一定會實現。」
我一驚,猛地回頭看向他,就看到他眼中透露出來的堅定與信任,一股暖流瞬間湧進了我的心間,我問:「為、為什麼?」
沈亦霆笑,目光似乎也飄向了遠方,飄回了他的回憶之中。
他說:「理想這東西不是現實,要想堅持下去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你的理想中承載著別人的理想。」
我驚得說不出來話。
明明我什麼也沒和他說,可是他卻讀懂了我,我的理想就是因為承載了我媽的理想才變成了我的信念。
我看著沈亦霆,心想他是如何明白的呢?
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他的理想抱負也是在傳承一個人的信念,所以無論多難,他會堅持下去,決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