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董管家的傷懷
沈亦霆帶我來到了廚房，自己駕輕就熟的拿出了柜子里的咖啡豆，又拿出了研磨咖啡的器具。
我略微吃驚的問：「沈先生你該不會是要自己動手吧？」
沈亦霆沒理我，自己已經開始操作上了。
我站在一旁看著他熟練輕盈的動作，不由得想依照沈亦霆的身份，就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是大資本家，專門剝削壓迫別人的，沒想到還會這些。
沈亦霆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也沒停下手裡的動作，告訴我：「好好看著，不要想些沒用的。」
我有些尷尬的清了下嗓子，雖然覺得他要是能知道我在心裡說他是剝削別人的資本家是不可能的，但是還是有些做賊心虛，於是趕緊上前進步，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手裡的動作。
不一會兒，廚房裡就是濃醇的咖啡香了。
沈亦霆挑了一個白色帶小托碟的彩瓷工藝杯，將他親手做的咖啡遞到了我的面前，說：「你嘗嘗看。」
我看看咖啡，又看看沈亦霆，本想說自己不愛喝咖啡，也不懂品咖啡的，可是就像是形成了習慣一樣，我心裡抗拒，卻也從來不會說出來，只會老實的遵照他的吩咐。
接過杯子，我嘗了一口就立刻皺緊了眉頭，真是好苦啊！
「什麼味道？」他問我。
我吞了口口水，想著趕緊把這苦味衝散，告訴他：「太苦了，聞著很香，沒想到這麼苦。」
「再喝一口。」他說。
我咬咬嘴唇，只好又喝了一口，只不過這咖啡一觸碰到我的嘴唇，我又是一陣皺眉，心裡再道真苦！
「記住這個味道，這是我喜歡的口味。」沈亦霆說，然後指了指那些器具，「現在，你去做一杯你喜歡的咖啡。」
我立刻搖頭，把咖啡放到桌上，說：「我不行的。那些操作好複雜，我怕弄壞了它們。」
沈亦霆又不說話，只是走到一旁等著我的動作。
我見他如此，只好硬著頭皮走過去開始嘗試著做起咖啡來，每一步操作起來都是小心翼翼，每一步也都會看一眼沈亦霆想得到他的認可。
而他自始至終都是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等待著我做完。
等好不容易我勉強做出來一杯的時候，我把咖啡也倒進了一個彩瓷杯子里，然後端到了沈亦霆的面前，說：「你要嘗嘗嗎？」
「你喝。」他說。
我看著我那聞起來就不夠濃郁的咖啡，心想他那麼挑剔肯定也不會喝，所以就自己端起杯子嘗了一口。
還是好苦！
「那邊有糖和奶。」他指了指那邊的架子，「放到咖啡裡面，直到你喝到滿意為止。」
我扭頭就看到那小架子上放滿了各式各樣的調味品，都是和咖啡搭配的，我找到了糖，奶精。
先是各自加了一小盒和一小袋，拿勺子攪拌了一下后嘗嘗，覺得還是不夠甜，就又加了一小袋糖，這次再嘗嘗倒覺得沒有那麼苦了，可是好像糖的甜又遮蓋了一些鮮味，於是我又加了一勺煉乳，這次再喝，我覺得很好喝！
品嘗到那令我喜歡的滋味和口感時，我就像是那種做手工作業的小學生終於盼到了大功告成似的一樣，心裡十分有成就感，我端著杯子跑到沈亦霆面前說：「我喜歡這個味道，甜甜的，還有咖啡的香醇在。」
沈亦霆點了下頭，自然的接過我手中的杯子，然後嘗了一口。
他喝完以後沒有任何錶情，只是又淡淡的說：「這是你喜歡的味道，我記住了。」
我一愣，有些沒能從他的話里反應過來，更沒意識到他居然用我用過的杯子，還喝了我喝剩下的咖啡，只是磕磕巴巴的看著他說：「甜、太甜了！你肯定不、不愛喝。」
沈亦霆笑，將杯子放到桌子上，然後伸手取掉了我扎頭髮的皮筋，對我說：「晚晚，我我喜歡你散發的樣子。」
我呆愣愣的點下頭，說了句：「好。」
接著就被沈亦霆輕輕帶進了懷中，那一刻，我腦海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畫中的女人是盤發的。
而沈亦霆說他喜歡散發的我，那是不是我也是有自己特別的地方？我和那女人並不是一味的相同，或者相似。
心裡的那股沉悶的感覺似乎稍稍好了些。
……
轉日清早，當我醒來的時候，沈亦霆已經離開。
看他如此早出晚歸的樣子，我心想那日電話中的事情或許還沒有處理好，需要他費不少心神。
我繼續遵照他的吩咐，在公館里待著，足不出戶。
時不時和麗兒視頻通話，我發現才短短的兩天時間，這孩子變化不小，變得十分開朗外向，而且也更願意表達自己的內心。
見她如此，我心裡十分高興和欣慰，也十分感激沈亦霆安排的這一切。
和麗兒結束通話，我就又開始馬不停蹄的寫故事，想著能為阿美多攢些錢就多攢些，不到萬不得已我還是不願意動沈亦霆的錢，哪怕他已經說了我可以隨意支配。
就這樣，原本以為時間過得很慢的我，在寫故事中加速了時間的流逝，一轉眼就到了下午。
……
我在餐廳斟水的時候，聽到大門口有動靜，還以為是沈亦霆提早回來了，便就出去看看。
沒想到來的人是杜禮。
「陸小姐，下午好。」杜禮和我打了聲招呼，一直維持著他的禮貌和氣度。
我點點頭，說：「你好，沒想到這個時候杜先生會來。」
「來幫沈總取一些東西，馬上離開。」杜禮如此說算是解釋了此行的目的。
我沒再和他多聊，轉身回餐廳里又喝了些水，然後又斟了一杯端上樓，可這時我就聽到沈亦霆的書房裡傳來了一些說話聲。
我不由自主的靠近過去，一上來就聽到董管家咬牙切齒的說：「那個禽獸還敢回來！」
杜禮站在裡面沒有接話，但是我隱約看到他拿著文件的手上面青筋畢露，董管家這是在罵誰？又是這麼恨誰？
「當年要不是他，小姐也……」原本滿是仇恨的董管家在提到「小姐」二字時，又是一種極度壓抑的悲傷。
我一下子皺緊了眉頭，心裡想著能讓一向冰冷的董管家流露出這樣大起大落感情的「小姐」究竟是誰？又是誰害了她什麼嗎？
接著，杜禮嘆了口氣和董管家說：「您是最了解沈總的，現在時機不到，只能這麼蟄伏著。」
董管家沉默了。
從我的這個角度看不董管家的表情，只能看到杜禮的側臉，可以看出杜禮也在壓抑著什麼。
隔了幾秒，董管家又一次開口，她說：「只恨我現在已經是一副老骨頭，不然我一定親手推他進地獄！」
杜禮低下頭，把手裡的文件夾在了手臂中，又說：「一切沈總自有決斷，您不要如此。只要把沈總吩咐的做好，讓他無後顧之憂就可以。」
說完，杜禮就要離開書房，我見狀趕緊躲開，壓著步子的聲音跑回了卧室。
一關上門，我就倚靠在了門板上鬆了口氣，心想他們的對話肯定不會想要我聽到，到時候撞在一起就慘了。
我走到桌子旁將水杯放在了上面，但是好奇心一旦被勾起來，就會產生一連串的反應。
就比如董管家口中的這兩個人是誰？尤其是那個令她如此傷感的「小姐」，她是不是遭遇了什麼不幸，所以叫董管家如此義憤填膺。
該不會……是地下室畫中的那個女人吧？
聽杜禮的口氣，沈亦霆應該是在謀划什麼，然後只等時機成熟就展開行動，難道是為這個「小姐」報仇嗎？
能讓沈亦霆做到這一步的，也只有那個可以令他念念不忘的畫中女人了吧。
一有了這個猜想，我忽然間又沒了心情。
……
之後，我拿起筆強迫自己工作，可卻總是出現病句，錯別字什麼的，搞得我心裡更煩躁。
正當我氣急敗壞又要團了一張紙時，手機響了。
在我看到「大帥哥」那三個字的時候，心裡還疑問了一下，但是馬上就想了易康那種別彆扭扭帶著羞澀的笑容。
「喂，易康。」
電話的那人吸了口氣，喊道：「你居然知道是我！」
我心想他自己給我存的電話怎麼會認為我不知道他呢？說他奇怪，還真是不假。
「你在幹什麼呢？」易康像個朋友似的聊了起來。
我說我在寫東西，他又嘰里呱啦的問了好多，我也沒覺得反感，都一一回答了他的話，相反，剛才那極度煩躁的心情因為他的出現扭轉了一些。
「你到底什麼時候可以見我？」易康問，又是帶著一些小委屈的語氣。
我本想說還是不方便，我們再等等，可是忽然又想到這幾天應該會帶麗兒去水族館，乾脆不如那時候見一面易康。
於是我說：「我們短暫的見一面好嗎？」
「什麼叫短暫？」他問我。
「就是不要一起吃飯，因為我的事情還沒有解決。我想的是我們先見一面，我送你個小小的謝禮，等以後有機會我們再吃飯。」我說。
「送我東西？什麼？」易康又興奮起來。
「不值錢的。」我趕緊解釋了一句，「充其量也就是我做的小玩意，不值什麼錢，但是以後我可以請你吃大餐補償你。」
電話那邊的易康沉默了幾秒，我以為他是不高興了，畢竟人家幫我一個忙，我就給人家一個不值錢的玩意兒，人家心裡肯定覺得我是在應付他。
「要不還是算了吧。我們再等等，找一天我請你吃飯。」我改變了主意。
可這次易康卻立馬說：「我們見面，見面！吃飯不急，先見面！」
「可是那樣的話，我沒什麼拿的出手的……」我說著，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是送我禮物嗎？」易康反問，語氣顯得很高興，「你親手做的就行，我懂，這叫禮輕情意重，對吧？」
我笑了笑，說：「沒想到你的中文可以啊。」
「你怎麼知道我中文不好？我一直在美國，對於母語有時候總會念錯音，又或者是用錯詞，老惹笑話。」
我心想還真猜對了。
從那次醫院他說他的交友方式就是那麼直截了當的時候，我再看看他的衣著打扮，談吐氣質就明白他應該是一個富裕人家的孩子，那麼是海歸也就並不新鮮，沒想到這麼快就印證了。
我說：「我是學中文的，將來可以教你。這樣你以後就不會鬧笑話了。」
電話那頭的易康又沉默了，許久，他說了句：「晚之，我們快點見面好嗎？」
我一愣，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親密的叫我的名字，雖然看不見他的人，但是我還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也是半天才說了句：「你等我的消息。」
……
掛斷易康的電話，我又開始為他的禮物犯愁。
雖說人家給我找了個台階下，說「禮輕情意重」，但是我該怎麼樣才能顯得足夠表現我的情意真誠呢？
我忽然想到以前自己練毛筆字的時候，我媽學著那些武俠電視劇里的場景，給我撿了一堆葉子來叫我在上面寫。
當時我覺得頭疼急了，可是看著我媽那麼興高采烈的，就不停的那麼一直練，最後還真的在葉子上能把字寫得很漂亮，所以從那時起，我就會每年在我媽生日的時候寫下一句祝壽詞在葉子上送給她。
不如我給易康也寫一個，就祝願他身體健康，事業有成就好。
想了想，我覺得這個還是可行的，尤其是後花園里的葉子多的說不清，我可以撿好多回來。
一決定好，我就馬上跑下樓去了後花園。
撿了幾十片以後，我又問傭人有沒有筆墨，沒想到還真有，所以我回到卧室就開始寫了起來。
然而，三日不彈，手生荊棘。
我已經太久沒寫過毛筆字，那字丑的就像行走在葉子上的毛毛蟲一樣，叫人難以直視。
所以，我一遍遍的寫，想著自己快點兒找回以前的感覺，不一會兒葉子就全沒了。
於是這次，我拿了一個大一點的袋子下樓又去拿，沒想到卻看見董管家站在了後花園的一棵海棠樹下，用手深情的撫摸著它。
我向她靠近過去，就聽到她說：「這都多少年了，小姐。一切都還好嗎？」
董管家哭了。
我從未見她如此傷懷，剛才那一句「一切都還好嗎」真的是讓人聽了潸然淚下，沒有什麼比喻修飾，就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可是裡面是董管家深切的思念。
這種感覺我可以體會，那是對親人，對家人的思念。
我不由得向她又靠近了幾分，卻偏偏在這時候不小心踩到了一個樹枝。
董管家立刻擦擦眼淚，然後轉身看到了我，我以為她肯定會不高興的認為我在偷聽她的隱私，卻沒料想她看著我的時候目光很柔和，還問我：「陸小姐，需要幫忙嗎？」
我低頭看了一眼手裡袋子，趕緊說：「我自己可以的，不需要幫忙。謝謝董管家，我這就走！」
說完，我想著趕緊離開，因為覺得破壞人家此刻的感情真的是很討厭。
誰知在轉身那一刻，董管家忽然問我：「陸小姐，喜歡海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