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說話算數
屋子裡靜悄悄的，顧世安很快回過神來，腳步輕輕的去了老太太的卧室。
老太太這次倒是已經醒了，正費力的從床上撐坐起來。顧世安趕緊的上前扶住了她，拿了抱枕給她墊在身後。
老太太看到她是有些詫異，但也知道必定是阿姨叫她來的。只得無奈的說道：「奶奶沒事，而且這邊有醫生，你過來幹什麼。」
顧世安微微的笑笑，說道：「這不是好久沒見您了嗎？我過來陪您。」
她說著就給老太太倒了一杯溫水。
老太太接了過去，喝了半杯水，顧世安才接過杯子重新擱下。
老太太人雖然是無力，但燒已經退了。顧世安要去盛粥送到房間里來的，她拒絕了，說是躺了一早上，怎麼都該動動。
顧世安就扶著她下了床。照顧著老太太簡單的洗漱過了，這才去盛了粥。
她的手藝雖是比不上家裡的阿姨，但老太太仍是讚不絕口。一雙渾濁的眼眸里透了些的恍惚。她是想說什麼的，但最後什麼也沒有說。在客廳里坐了會兒精神不濟又回房去休息了。
醫生是傍晚的時候過來的，給老太太檢查了身體。說是只要晚上不再發燒就沒什麼大礙了。但老太太現在的身體已經不比原來，並且血壓也有些高，晚上一定要多注意。
醫生臉上的表情有些凝重，顧世安的手指忍不住微微的顫抖。竭力的控制著鎮定著，問了醫生都要注意些什麼，又拿了筆一一的記了下來，這才送了醫生出去。
她是心慌意亂的，在外邊兒站了一會兒，這才去了老太太的房間。那麼會兒老太太已經睡下了，她站在床前看著老太太那滿是皺紋的臉，心裡空蕩蕩的尖銳的疼痛著。
老太太是她在這個世間唯一的親人了，醫生說的話，她甚至不敢去想。
她在床前站了良久，直到眼睛澀得厲害，她這才輕輕的關了燈和門退了出去。
她整個人是恍恍惚惚的，到了外邊兒就在門口站著。直到阿姨從廚房裡出來叫了她一聲，她這才回過神來，勉強的擠出了笑容來。
她的眉心是緊緊的皺著的，阿姨自然是直到她在擔心什麼的，輕生的說道：「您別胡思亂想，老太太現在的身體已經比原來好很多了。只是感冒而已，不會有什麼事的。」
顧世安勉強的笑笑，點了點頭。
別墅這邊到底還是太大，冷冷清清的。顧世安頓了一下，才問阿姨這邊有沒有摺疊床，她今晚睡老太太的房間，或者打地鋪也行。
老太太的睡眠原本就淺，一起睡她未必會睡得好。
阿姨聽到她要睡老太太的房間微微的愣了愣，隨即說道：「您過來就沒休息過，您休息您的，老太太這邊晚上我會照顧。」
不親自照看著顧世安是放心不下的，搖搖頭，說道：「沒事，我睡房間里更方便些。」
見她堅持，阿姨也不再多說什麼。帶著她去雜物室找摺疊床去了。
雜物室里的東西很多，雖是並不整齊，但也並不雜亂。看起來像是還沒來得及收拾。
裡頭有許多東西確實都是老宅那邊的，顧世安這下就看向了阿姨，問道：「奶奶將她的所有東西都搬到這邊來了嗎？」
阿姨這下就點點頭，說道：「搬過來了。老太太自己的以及老爺子生前的東西全都帶了過來。老太太說了，既然不打算回去了，該搬的就要都搬出來。搬的時候太太還鬧了一場，不過沒有人理她。」
阿姨說到這兒又解釋道：「老太太搬過來的，都是平常用習慣了的東西。並不是什麼值錢的。唯一值錢的是老爺子收藏的幾幅字畫。才剛搬過來沒多久，還沒來得及收拾。」
只是光那幾幅字畫，就已經夠許佳容心疼的了。老太太是了解他們的，要不是只搬了些不值錢的東西，許佳容也不會鬧了一場就不了了之。
顧世安在這事兒上是沒有發言權的，點了點頭。
阿姨又絮絮叨叨的說起了搬過來的東西。除了用習慣的，書房裡的東西也差不多都搬過來了。
那些東西里老爺子的藏書居多，放在那邊沒有人打理，遲早會生蟲壞掉。
顧世安完全沒有想到老太太會將書房裡的東西也一起都搬了過來，不由得愣了一下。
剛想問點兒什麼，阿姨嘆了口氣，又繼續說道：「自從書房裡的東西搬過來了，老太太這幾天出去的時間少了，多數時間就戴著老花鏡呆在書房裡。」
摺疊床是放在裡邊兒的，說完這話她就將床給拿了出來。顧世安趕緊的上前去幫忙。
雖是堆在這邊暫時沒有人管，但床也是乾乾淨淨的。只要鋪上就能睡了。
顧世安怕吵醒老太太，也不急著將床往她的房間里搬。先去了樓上準備了鋪的和蓋的東西。
阿姨原本是要幫她的忙的，她也不讓，說是自己一個人可以。
她還在樓上收拾，就聽到外邊兒隱隱的有汽車的聲音。她也未管這事兒，收拾完東西在樓上洗漱好了，這才抱著被子下樓。
才剛到樓梯口，就看到了坐在客廳里的陳效。她這下就微微的愣了一下。
阿姨看到陳效過來倒是挺高興的，微笑著說道：「姑爺過來了。」
這句姑爺聽著陌生得很，顧世安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抱著被子下了樓，放在了一旁的摺疊床上，這才開口問道：「你怎麼來了？」
「司機說奶奶不舒服，我過來看看。」陳效的臉上的微笑無懈可擊。就像兩人是恩愛的夫妻一般。
他身上的衣服也沒有換，應該是直接從公司過來的。顧世安開口問道：「吃東西了嗎？」
陳效說了句沒有，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公司今天的有幾個會議，散會就直接過來了。」
兩人說話時阿姨在餐廳里，聽到這話說道：「晚上的菜沒有了，我給姑爺煮麵。」
顧世安走了過去，說道：「您去休息您的，我來煮就行了。」
老太太這一生病是人仰馬翻的，大家都不輕鬆。
阿姨大抵是想著小兩口要單獨處一下，笑眯眯的應了一句好，擦了手之後就回房間去了。
灶上是煨著雞湯的，阿姨大抵是想給陳效做雞絲麵。顧世安看了看，然後將食材都拿了出來。
阿姨已經回了房間，她做這些時候陳效走了過來，問道：「奶奶好些了嗎？」
顧世安點了點頭，說道：「好點兒了，燒已經退了。」司機是送她到院子來之後才走的，大概是什麼都告訴他了。
陳效點了點頭。
兩人之間一時沒有說的，他到這邊來好歹是客，顧世安拿了一個杯子出來，問道：「喝茶還是白開水？」
陳效這下就說都行。
在這兒兩人之間莫名的是有些疏離的，並不像在新房那邊自在。
顧世安給他沖了一杯茶，然後才開始煮麵。煮麵倒是費不了多大的功夫，沒多時就煮好端去了餐桌上。又給陳效拿了些小菜。
陳效倒沒有急著吃，往四周看了看，問道：「醫生沒在這邊嗎？」
顧世安搖搖頭，低聲說道：「沒有。傍晚的時候來檢查了一次，說是晚上不發燒就不會有什麼事。」
雖是這樣說，陳效的眉頭還是皺了起來。不過倒是未說什麼，拿起了筷子吃起了面來。
讓他一個人呆著顯然是不太好的，顧世安這時候也找不到做的，就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陳效是餓了的，雖是吃得優優雅雅的，但一碗面還是沒要得了多大會兒就吃完。連湯也喝得乾乾淨淨的。
也不知道他吃飽沒有，顧世安看著他那乾乾淨淨的碗，問道：「要不要再給你下一碗。」
「吃飽了。」陳效回答，起身自己去倒水喝去了。
顧世安則是收拾了桌子，拿了碗筷回廚房去洗。
待到收拾完出來陳效正在客廳里打電話，見著顧世安出去說了兩句就掛了電話，解釋道：「老太太年紀大了，這邊離醫院比較遠。晚上有可能發燒，我打電話叫醫生過來比較妥當些。」
他想得是周到的。顧世安就說了句謝謝。
陳效忽然就笑了笑，一雙眼眸直直的看著她，問道：「顧世安，你非得和我這麼客氣嗎？」
顧世安沒吭聲兒，他並沒有管她，走去了老太太的卧室那邊。輕輕的打開了門看了看，見老太太是睡著的，這才又將門給關上。
他連著開了幾場會又趕了過來，臉色已有幾分的疲色。顧世安就說道：「我去放水，先洗漱吧。」
她說著就往樓上去了。陳效看著她的背影，沒有說話，隔了會兒才跟在她的身後上了樓。
顧世安放水出來時陳效正站在走廊上抽著煙，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他應該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的，不過卻並沒有回頭。
他的影子在燈光下被拉得長長的，顧世安的腳步頓了一會兒，說道：「可以洗漱了。」
這邊離市區遠，買東西並不方便。為防有客人來，是準備得有新的洗漱用品的。
陳效掐滅了煙頭，回過頭來，應了一聲好。
顧世安留下也沒有什麼事，就要下樓。誰知道步子才剛動了動，陳效就看了她一眼，說道：「顧世安，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談談。」
顧世安的心臟忽然就跳了跳。她雖是不知道陳效要談什麼，但她顯然是拒絕不了的。於是只得點點頭。
自然是不能在走廊上站著談的，陳效往樓梯口處看了看，回了房間里。見陳效進了房間，顧世安這才也跟了進去。
這是她以往過來住的房間，這邊的客房雖是多，但如果陳效不住她的房間，是會引起懷疑的。
說是要談談，但進了房間陳效卻一時沒有說話。在房間中央站了會兒，這才看向了顧世安，說道：「就算是我們離婚了，那做朋友總行吧？你不用那麼刻意疏離，我說話算數，如果過了兩年，你仍舊沒有改變心意，我們就離婚。」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一直看著顧世安的，語氣有些沉沉的，但卻完全看不出任何的情緒來。
這算是，兩人第一次心平氣和的談這這事兒。
顧世安有那麼片刻的恍惚，低下了頭，隔了會兒簡單的應了一句好。比起鬧得大家都疲憊不堪，這似乎是比較好的處理方法。
陳效很快就恢復了平常的模樣，又輕描淡寫的說道：「所以，既然是朋友么，就別和我那麼客氣。老太太是長輩，我做點兒什麼都是應該的。」
他說完這話也不再多說，直接進浴室洗漱去了。
浴室里很快傳來了水聲，顧世安並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談這事兒，在房間里站了那麼片刻下樓去了。
她下了樓坐在沙發上也沒有動，直到樓上傳來了腳步聲，這才拿出了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陳效叫的醫生還沒有過來，兩人是得等著的。
大抵是太安靜的緣故，陳效找了話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顧世安比平常沉默得多，簡單的應上一兩句。陳效也並不介意。
醫生來得很快，過了一個半小時就過來了。老太太是睡著的，因為傍晚時有醫生檢查過，他並沒有再吵醒老太太。只是問了顧世安白天老太太的情況以及以往的病史。
大概是礙於陳效的緣故，醫生是客氣得很的。大晚上的讓他趕過來顧世安是有些過意不去的，要給他做夜宵，他也說不用。
已經是一大晚上了，自然是不能再坐著的。顧世安便帶了他上樓去休息。他這下沒客氣，讓顧世安如果老太太有哪兒不舒服就叫他。
顧世安應了好，又說了麻煩他了，讓他早點兒休息，這才下樓。
醫生去休息了，但陳效好像並沒有要休息的意思。見著顧世安下樓，開口說道：「你也去休息，奶奶這邊我來照看。」
他明天也不知道上不上班，顧世安搖搖頭，說道：「沒事，你休息你的。」
她說著就要將簡易的床往老太太的房間里搬，陳效上前接了過去。
老太太睡得是熟的，兩人才房間里鋪好床也並未吵醒他。待到輕手輕腳的出了屋子，顧世安才輕輕的說道：「你去睡吧，我在這邊也能休息。」
那床睡她睡得下，但睡陳效怎麼都是有些勉強的。
陳效看了她一眼，問道：「你能睡得著嗎？」
顧世安這下就不說話了，她確實是睡不著的。
陳效說完就回了客廳那邊，並讓顧世安將客廳里最亮的燈給關了。然後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顧世安並不知道他想坐什麼，關了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後還是坐到了沙發那邊。
陳效很快就點了一支煙燒了起來，側頭看著漆黑一片的窗外，沉默了一下，問道：「是不是很害怕？」
在這事兒上，他是已經經歷過了的。
顧世安有那麼片刻的恍惚，沒有說話。
陳效像是找不到任何可安慰的，一時沒有說話。隔了會兒，忽的坐到了顧世安的旁邊，直接將她的頭往他的肩上摁，說道：「肩膀借你靠靠。」
他的動作是粗魯的。也不知道是抽了多少煙，身上有淡淡的煙草味兒，那麼的熟悉，卻又那麼的陌生。
大抵是晚上比較脆弱的緣故，顧世安的那句『我沒事』竟然一時說不出來。
大抵是怕她拒絕，陳效是一直摁著她的頭的，大掌就緊緊的貼在她的發間。顧世安輕輕的闔上了眼睛。
客廳里安靜極了，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不知道過了多久，陳效才低頭看了靠在他肩上的顧世安一眼，開口說道：「顧世安，別難過，以後無論發生什麼，都有我在。」
他的語氣認真得很，少有的正經。
顧世安緊緊的閉上眼睛，沒有動。過了那麼一兩分鐘，才輕輕的說了句謝謝。
她去睡時已經是十二點多一點，小床鋪得是舒服的，但不知道是認床還是其他的什麼緣故，她竟然睡不著。在黑暗裡側頭看向了老太太的床的方向。
不知道怎的，她忽然就想起了陳效今天晚上說的話來。她完全沒有想到，她和陳效之間，竟然還會有那麼平靜的時候。
她曾經是那麼的期待的，在此刻，卻是無比的茫然。
身邊的老太太的呼吸是平穩的，她吸了一口氣兒，很快將眼睛閉上。
她已經很久沒有和老太太在一個房間睡過了，上次睡，應該還是她上學時。
父親過世的某一段時間，她常常的做噩夢，每每都要在老太太的身邊才能睡得著。
她那時候年紀雖然已經不小了，但老太太仍是像哄小孩子似的哄著她。那時候老太太忙，這樣的時光是有限的，所以她格外的珍惜。每每回到家，最盼著的就是和老太太單獨呆在房間里。
那時候的老太太，臉上的皺紋還沒有那麼多，身體也比現在好許多……顧世安的眼睛酸澀得厲害。
這些年來，因為她二叔一家的緣故，她回老宅的次數是少的，甚至記不清楚老太太是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蒼老的。
顧世安久久的睡不著，時不時的起床去摸摸老太太有沒有發燒，直到天邊蒙蒙亮了，這才闔上了眼睛。
她的瞌睡是驚醒的，第二天早上聽到床那邊有輕微的響動，她就睜開了眼睛。
阿姨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正扶老太太起床。
知道她肯定是一整晚都沒怎麼睡，老太太就輕輕的說道：「奶奶已經好了，先別起來，再睡會兒。」
她的臉色看起來是比昨天要好很多的。
顧世安哪裡會不起來，幾乎是馬上就從床上翻坐了起來。
老太太這下就瞪向了她，說道：「你這孩子怎麼那麼不聽話，讓你再睡會兒你就再睡會兒。」
她板起了臉來，顧世安只得躺回了床上。
阿姨在一旁笑著說道：「聽老太太的話，好好睡。姑爺在醫生也在，什麼也不用擔心。」
以往陳效和顧家的來往是少的，但因為他昨晚大晚上的又叫來了醫生，阿姨對他是滿意得很的。
提起了陳效，老太太的臉色也柔和了下來。又叮囑了一句讓顧世安好好睡，這才和阿姨一起出去了。
門很快被關上，屋子裡靜了下來。顧世安原本是打算躺會兒就起床的，但昨晚一直都沒怎麼睡，躺下之後她竟然又睡了過去。
待到醒來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多了，她匆匆的穿上了衣服打開門就往外邊兒走。
外邊兒是和樂融融的一片，陳效不知道說了什麼好笑的，逗得老太太直笑。
聽到腳步聲陳效抬起頭看向了顧世安，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說道：「去洗漱，阿姨做了好吃的，一會兒就能吃飯了。」
老太太的精神好，顧世安是放心了些的，應了一句好，快步的上樓去了。
陳效對老太太的私人醫生是不滿意的，在吃飯時就向老太太和顧世安介紹了昨晚來的醫生的履歷，說是以後他每個星期都會過來給老太太把把脈。讓老太太有哪兒不舒服的就告訴醫生。
孫女婿那麼關心她，老太太自然是高興得合不攏嘴，並沒有推辭，連連的應好。
她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也不肯讓兩人再陪著，吃完了飯就催兩人回去忙他們的。
她一個人呆在這邊顧世安哪裡放心，要老太太和他們一起回去。老太太卻不肯，直說自己沒事兒，不過就是一小感冒。有事會給他們打電話。
顧世安要留下再呆兩天她也不肯，讓兩人周末再過來看她。
老太太拗起來是不會輕易改變注意的，顧世安只得叮囑阿姨，讓老太太有哪兒不舒服就趕緊給她打電話。
回去是陳效開的車，他在別墅時手機關機了，一直是安安靜靜的。這會兒開了機，電話就鋪天蓋地的打了過來。
有客戶在等著，孫助理在那邊已急得不行。他倒是一點兒也不急，告訴他自己晚會兒就到，讓他先拖著客戶。
他有事竟然還一直在這邊呆著陪著老太太，半點兒也透露自己忙。顧世安的心裡一時五味雜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