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今日你當真厲害
按理來講，林長卿此言並不出奇，然而那小廝聽了卻是一愣。
這林家這幾年來，與周家是多有交集，可幾乎都是來賣田賣地，可從來沒聽說過要往外花錢的時候。
不過這小廝隻是稍微愣住，接著便反應過來，連忙將林長卿往院中請。
“方才冒犯了，還請林公子先與令夫人進來。現在正是農忙的時候，若是要與我們莊子裏雇人，我還得請示一下咱們管家，還要二位先去偏廳稍等一會兒。”
“無妨。”林長卿語聲溫和道，“唐突上門，本就是打擾了。”
那小廝引著林長卿與孟佳佳到了一處偏廳，旋即便走了。
孟佳佳見著周圍無人，這才悄聲與林長卿問道，“相公，這是戶什麽人家？家家戶戶都在農忙，他們竟還能分出人來？”
林長卿笑意盈盈，這才應了孟佳佳的話，與她解釋道，“這是周家，周老爺家中富裕，是個地主。林家前些年賣出去的四十畝地，也都是賣給了周家。”
“而周家地多，素來便長期雇傭一些家裏沒地的農戶做活兒。這些人裏，有的是農忙時候額外雇傭給錢的，有的則是按年份算錢，長期為周家幫工。”
“是以，通過周家雇人，雖說周家會抽取些銀錢，但卻是最靠譜的。”
孟佳佳一聽，迅速便想清了其中關鍵。
周家家大業大，那麽長期在周家幫工的人，必然是經過篩選的。
起碼不會有好逸惡勞、甚至品行道德敗壞之輩。
這麽一想，確實是要比他們自個兒冒冒失失去找人幫忙好得多。
兩人再說了幾句，方才那小廝便引著一位蓄著胡子的中年男子回來。
那中年男子生的魁梧，前行間龍行虎步，目光中卻隱隱帶著精明。
他見著林長卿，連忙加快腳步，“方才我聽石頭說，是林公子想要通過我們莊子雇人收成？”
“正是。”林長卿微微點頭，“我大哥前幾日受了傷，如今家裏的十畝地，家母與嫂子隻收了三成有餘，剩下的實在是辛苦，兩個婦人家做不來重活兒，這才打算雇人。”
林長卿也不藏著掖著，直接將來龍去脈交代的清清楚楚。
那管家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沉吟道，“若是旁人，隻怕我就要回絕了，畢竟這農忙時分，林公子也應當知曉，人手確實不足。不過……”
對上林長卿的眼睛，那管家眼中卻是有些許諂媚。
“既然是林公子要人，我們莊子自然是鼎力相助。”
說著，那管家又伸出手，比了個數，“您看，這個價錢，如何？”
孟佳佳一看，那管家竟是比了個“一”。
她生怕林長卿一時腦熱直接答應下來，連忙先於林長卿開口道，“你這也未免太黑了！”
那管家一愣，顯然沒想到孟佳佳如此心直口快。
他眸光閃動，看著孟佳佳，慢條斯理的道，“林夫人可知道，我們周家是什麽地方？”
“周家的生意，素來是有一說一，從不敢有人還價。”
孟佳佳還欲再語，大不了買賣不成便就此離去。她便不信了，難不成雇人做活兒，竟隻有周家這一個地方？
然後林長卿卻輕輕扯了一下孟佳佳的袖子。
孟佳佳愣了一下，便暫且閉口不言。
林長卿上前一步，擋在孟佳佳與管家之間，眼中帶笑。
“我夫人素來心直口快，管家莫要見怪。”
那管家這才又恢複了原本帶笑的麵色。
然而林長卿卻又開口，接著道，“不過，若是我了解的不錯，一個壯勞力，一日的工錢最多也就一百文左右，若是長工，隻怕還要更加便宜。可如今，我們林家隻剩下最多不過六七畝地的農活，這一兩銀子，確實是說多了。”
那管家麵色一變，似乎沒想到林長卿這麽個讀書人還會了解這等價錢，當即又道，“這壯勞力的市價，確實是一百文不假，可是如今農忙，隻按照市價來給，又有誰願意去做呢？”
林長卿不疾不徐，根本不曾被這人誘導進陷阱之中。
“若是我了解的不錯，周家便有許多長工。這些長工，便是平日裏不幹活兒，周家也是要照常給錢的，我們林家一來，周家尚能抽成，如今你多要三百文，不過是至多再抽成三五十文。要是此次談不攏，周家豈不是得不償失？”
這言辭縝密，將周家平日裏幫著雇人做活兒的生意經說了個明白。
那管家一時之間無從反駁。
林長卿便是明明白白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那麽，他原本打算的價錢，便八成不能實現了。
心念及此，那管家卻也無奈的笑了笑，口中道，“成。既然林公子都算的如此明白，那便依林公子所言，七百文，如何？”
林長卿含笑點頭。
孟佳佳臉上直接露出笑意，“這還差不多！”
旋即，她便從懷中掏出早上得來的銀子，仔仔細細的數了七百文出來，接著又道，“可否請管家幫忙立個字據？”
那管家幾乎是哭笑不得。
不過是七百文的小生意，還要立字據？
孟佳佳振振有詞，“不論是多大的生意，隻要不是當下便能夠結算清楚的，要個字據都並不過分。”
“若是今日我把銀子給你，可你們周家轉日便翻臉不認人，那我林家怎麽辦呢？”
聽到這話，那管家麵上神色陡然陰沉了些許，對孟佳佳心生腹誹。
如果是其餘的人家，隻怕他登時便要將人趕出去。
不過是七百文的小生意，不做便是！
可是偏偏，這是林家。
林長卿乃是十裏八鄉中出了的唯一一個秀才，聽聞又在城中讀書極好，如若不是生了病，隻怕要一路中舉、中進士做官。
可是如今，雖說是生了病……
可又有誰能保證，這病症便會終身不好呢？
無奈之下，這管家隻得耐著性子，與孟佳佳道，“林夫人，我周家做生意，素來講究信譽，隻是卻從不曾有因為這等銀錢立字據的先例。”
他的態度鮮明，絲毫不見退讓。
林長卿好歹也與周家打過幾次交道，對周家做事心知肚明，便也輕輕拉了孟佳佳的袖子，示意她莫要糾結。
接著，林長卿道了謝，便帶著孟佳佳離開。
孟佳佳則是頗有些歡天喜地。
今兒個原本林氏是給了林長卿整整九百文銅錢，這是她最高的心理價位。
可是如今，林長卿卻是隻用了七百文便將事情解決的漂亮，這可是直接便剩下了兩百文銅錢。
她幾乎是閃著星星眼看向林長卿，“相公！今日你當真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