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報應
剛開始他還能敷衍兩句,但逐漸的,隨著陳婆子的挑唆,他對著自己跟弟弟,眉頭幾乎永遠都在皺著,也永遠都處在不耐煩的時候。
訓斥多了,挨打次數也多了,好些次,他跟姚天賜爭執,換來的都是夫妻二人雙重巴掌。
無數次他拉著弟弟站在隱蔽的角落,肚子咕嚕嚕叫,饑寒交迫,羨慕憧憬的看著他們一家和樂融融,吃飯談笑閑話家常。
他跟弟弟說一句話都成了罪,他們成了家裏最多餘的。
日積月累,他分不清什麽時候,這人已經變成他完全不認得模樣。
現在,他會怎麽選擇呢,是重新維護別人,還是……會選擇自己?
心裏說著不在意,但沒人發現的地方,他緊張的拳頭微微攥起。
胸腔裏的心髒,跳動的節奏越來越快,耳邊有了轟鳴聲,他必須努力穩住身子,才能聽清楚對麵到底在說些什麽,所有人的視線落到姚老頭身上,等他的結果……
姚老頭眼睛投在地上,在那兩天之前,家裏所有銀子都被他偷走,老婆子在院裏哭罵了半天……
然後沒過兩日他就興高采烈的抱著幾塊木頭回來,說能掙大錢,那日他確實沒在家的。
大家都在等他的回複。
兩個‘兒子’都在看他,一冷淡一狂熱,姚老頭心中百轉千回,掀了下幹巴巴的嘴,對上陳婆子布滿皺紋臉,以及眼眸內滿帶哀求期盼的眼神……
天賜大概是無辜的吧?
他不停地安慰自己,他雖然不是自己親生,但他說過會給自己養老。
反觀姚青河視他為洪水猛獸。
他隱約知道自己的選擇至關重要,選擇一個,就是放棄了另外一個,心頭天平搖擺不定,但在催債人的嚴厲催促嗬斥下,身子打擺,下意識的喊道,“天賜說的是真的!”
哇。
人群嘩然。
姚老頭這心可真狠啊。
都說虎毒還不食子呢,他倒好把親兒子推出去背鍋,這倆小子脾性如何,隻要長眼就能分辨,陳婆子那娘們到底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能讓他如此啊。
姚老頭喊完後,下意識投向姚青河方向。
但他已經移開了視線,自己隻看到他一個側臉。
他,他是沒錯的吧,天賜在自己身邊長大他自然相信,反觀那小子沒長在自己跟前,沒準……沒準長歪了呢?
他壓住狂跳的胸口,不斷安撫自己。
姚蟬擔憂的望向二叔,他似乎沒回過神,眨巴眼睛後又盯著自己腳尖。
“二叔……”
姚青河分辨不清心頭這種滋味是什麽,心口那螞蟻撕咬的痛楚不斷放大。
但,僅此而已。
這疼也不至死。
“好,好得很。”先前胸口劇烈的抨擊逐漸平緩,這樣也好,幹脆利索斬斷總比拖泥帶水要強,唯一那點糾結羈絆徹底沒了,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
“沒事,這出大義滅親倒挺精彩。”安撫好姚蟬,他又道,“既然人家父子都放話了,我好似再怎麽狡辯都沒用處,要按著人家的意圖,我就該背鍋當替罪羊,但我還真不服勁,要不勞煩諸位多跑一趟,去把那借條原分拿來?”
“拿什麽,你這是緩兵之計,爹都放話作證了,你還狡辯?”
姚天賜害怕,好像聲音越大就越能掩飾自己的不安。
楊彥江似笑非笑。
“二叔,二叔……”
人群裏的姚月秋,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敏銳的發現了二叔表情難看,害怕的抓住了他的手。
姚子安雖沒說話,但緊繃的小臉上表情嚴肅,仰著頭似乎也在關懷。
人群中竊竊私語聲不斷。
楊彥江看夠了熱鬧,一腳踹在猴三小腿肚上,見他跪地後,冰著臉道,“看夠熱鬧了吧,最後問你,錢是誰借的?你再動歪腦筋,別怪我不講情麵了!”
猴三還想嘴硬,利刃已經劃破了皮膚。
他收了姚天賜錢不假,但也隻是不揭穿他當時簽別人名字頂債那件事,現在鬧劇後,頭兒心裏早就看出貓膩,自己要再拎不清事,後果可想而知。
血流下來,他哀嚎,“是姚天賜,是他借的錢!但他也答應我,多給他幾天時間,就會把錢湊齊的,哥我錯了,我再不敢了……”
啊?
這麽快就翻轉了?
速度也太快了些吧!
這都有實證了,姚老頭剛才那出,豈不是丟人的厲害?
不少人往他那邊看,想看他此時究竟什麽表情,親生的隨便扔出去擋禍,一直袒護的倒攤上滅頂之災。
丟人啊真丟人。
楊彥江怒意更甚,他跟手裏兄弟幹的這行,第一個要求就是六親不認,你做偽證還包庇借債的,這不是跟監守自盜一個意思?
跟姚蟬遞去一個眼神,“捂住倆孩子眼睛。”
姚蟬不明白他話裏意思,但下意識照辦了。
幾乎剛捂住龍鳳胎,那幾個大漢就控製住了猴三,將他按在地上,幹脆利索的折斷了他手腕。
慘叫聲險些刺破耳膜,在場眾人無不打了個哆嗦,男人踩在地上猴三的手腕上,盯著姚天賜,聲音冷然,“幹我們這行最恨被人愚弄,小子快準備好錢,五天後我們上門收賬,警告你,別動不該有的心思!”
說完腳下力道更狠,猴三痛不欲生的嚎叫似是最嚴厲的警告。
姚天賜害怕的直打擺子,慌不擇路的往後退卻一腳踩空,仰麵摔進了隔壁鄰居挖出漚糞的大坑裏。
農家嘛,地肥全是用祖輩傳下來法子,將穀殼跟腐敗落葉扔在坑裏,收集平時洗碗水淘米水泔水以及牲畜的排泄物,利用夏季高溫來漚肥,漚漬過後,變成了農家上好的肥料。
他栽倒進去,整個人在坑裏翻滾。
陳婆子嚎叫一聲上去撈人,但她一個人根本撈不起來,喊人幫忙吧,大家這時跟躲瘟神似得,避的老遠。
猴三還在地上翻滾著。
看了眼堆糞池的男人,姚蟬冷笑,自作孽不可活,四十兩銀子外加利錢,你就算砸鍋賣鐵也還不起,他被人騙錢是可憐,但用這種下三濫手段,把債務嫁禍到別人身上,這又多可惡!
“走吧”二叔神色自然的催她收菜。
姚蟬正要離開時,姚老頭卻站在麵前,嘴唇翁張,似要說什麽,二叔連個眼風都沒給對方,隻冷冰冰道,“父子緣分已盡,好自為之吧。”
留下一句話後,帶姚蟬離開。
姚老頭看著他們背影,努力不去回想其它的,他不能再想,不能回頭,更不能……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