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同人/巍瀾】第125章 溝通是個技術活兒
“沒傷到,昆侖你別生氣,我沒有傷……,”沈巍急切辯解,卻支吾著擠不出更多、更有說服力的言辭,被握著的手不敢動,可另一隻隱在袍袖下的手掌,卻因為攥得太緊而漸漸有稀薄黑霧溢出。
“編不出來就別說話,你敢扯些侮辱智商的理由出來敷衍我試試,看我削不削你。”趙雲瀾冷冷地瞪了沈巍一眼,滿含威脅意味地轉著拳頭。
沈巍果然不說話了,乖乖閉嘴垂目,昆侖是用剛剛捏他下巴那隻手握拳的,顧此失彼自然就不能再禁著他低頭。此刻沈巍心中還詭異地泛起一絲遺憾,昆侖的手溫溫熱熱,這般貼膚觸碰,哪怕上古朝夕相處時也極少,就還,挺難得的……
“說吧,攝政官那臭老頭兒又作什麽妖?甩出什麽爛攤子給你收拾?他早都做了鬼,你管他死不死。占著茅坑不拉屎的慫貨,以後你讓他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不能幹活兒就趕緊退休,換能幹活兒的上位,誰T女馬有義務百八十年地白養他吃閑飯!”趙雲瀾MM咧咧地宣泄著對攝政官地不滿。
沈巍還是頭回聽到有人這樣罵攝政官,他覺得昆侖罵得對,這些話他自己說不出來,不過既然昆侖說出來了,他便覺得自己先前也是這樣想的,攝政官就是‘慫貨’,隻不過那個‘慫貨’應該是不用吃飯,也應該不用……,呃~~~
“昆侖,”沈巍怯怯喚了一句,吞吞吐吐地問:“你,你怎麽知道,你……”
趙雲瀾歎息一聲,有氣無力地說:“我的小祖宗,你是不是天天高冷,高冷到腦殼凍壞掉了!隻知道在陽間瞎逛,你說你能逛出個啥?要想裝得像人,你得融入凡人的生活,看看凡人都是怎麽過日子你才能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還好你不在聯軍裏住,不然早該被人綁起來點火祭天了。紕漏多得跟漏勺似的,近距離接觸、朝夕相處,我就算是個傻子,也能看出問題來。你就照現在這麽個倒黴德行,不近凡人還好,隻要近了身,鐵定露餡兒。”
“昆侖是說,我不像人?”沈巍困惑又心虛地問:“是我自己,露了行跡?”
“對呀,不像。”趙雲瀾十分肯定地點頭。
沈巍身上更冷了幾分,冷得仿佛隻是簡簡單單坐著的姿勢都顯得越發僵硬了。
記得沈三當初也是不拿他當人看的,為什麽就會被輕易看破呢?到底是哪裏出了錯?沈巍垂目無言、困惑糾結,沉默了好半晌才聽他語聲空茫地問:“究竟,哪裏不像?”
趙雲瀾歎息一聲,一臉生無可戀地吐槽道:“還有臉問,哪裏都不像,小巍啊,你還記得人要呼吸的嗎?不止人,飛禽走獸都得呼吸,連植物還得講究個光合作用呢,剛才你昏了顧不上可以原諒,可現在醒了啊!咱倆都說那麽多話了,還沒想起來,你從睜眼到現在都沒喘過氣兒呢你!”
沈巍愕然抬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渾圓,……他,忘了。
在那一瞬間,小鬼王幾乎哭出聲來,他那麽那麽努力想要留在昆侖身邊,可是卻因為一時地疏忽,把一切都搞砸了,凡人要喘氣的,不喘氣會死,而他,不會死。
昆侖知道了,他該怎麽辦?
看著孩子沮喪得幾乎要找個地縫去鑽,趙雲瀾也不知腦袋抽什麽風,想都沒想就一巴掌呼上了沈巍那幾乎埋進兜帽裏的發頂,輕輕揉了幾下,又撩閑得在墨發上抓了抓,仿佛隻是習慣成自然地親昵,又好像是沈巍在馬甲被扒得淨光之後,總歸少了那麽點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威嚴,又窘迫又局促,讓人不忍心去欺負,卻又逗引著人忍不住要去撩撥。
“我知道你能耐,得算是陰陽兩界著不開盛不下的人物,可你若非要披張人皮,往人堆兒裏紮,那總得先做好功課不是!就這麽兩眼一摸黑悶著頭地闖,以為憑那點爆表武力值就能縱橫天下?別傻了,自己不長腦子,被人賣了還得傻嗬嗬地替人家數錢,你冤不冤呐!”趙雲瀾苦口婆心地勸著。
若論人情世故,趙大處長絕對是天花板級的行家裏手,那家夥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裏遊的全能攀上親戚,寰宇之內皆兄弟,寰宇之外不是叔伯就是二舅,嬸嬸小姨、妹妹姐姐遍地開花。在這樣的‘能人’麵前,沈巍那左支右絀得拙劣謊言連渣都不是。
可沈巍能理解的人族語言有限,其關注重點從來跟一介凡人想要表達的中心思想搭不上邊兒。
“我沒有,沒披人皮,不是人皮!”沈巍委屈激憤得幾乎嘔血,即便鬼族天性暴戾嗜血,可他經年累月地遏抑克製從無懈怠。雖曾有過殺戮,卻絕未行過酷虐殘忍之惡,昆侖究竟視他為何物,竟猜忌至此!
趙雲瀾頭痛到扶額,無可奈何地被帶偏了主題:“我就打個比方,沒說你真剝張人皮來穿,形容詞能明白麽!”
沈巍倔強地搖頭,他不明白,或者說是他覺得昆侖不明白,曾經的昆侖明明那麽厭惡他沾血,明明那麽嚴厲肅穆地要求過他不要沾染世間因果。他從上古時至今,幾近嚴苛地堅守著曾經的諾言,可昆侖已經忘了,難道忘記了,就統統不做數了嗎?因為昆侖不再記得他,所以他就變成了陌生人,是好是歹,善惡與否都沒關係了嗎?
沈巍親眼見證過凡人間肆無忌憚的同族相殘,與那名被鎮壓在大封下的鬼王相同,沈巍也曾暗地裏質疑過世間生靈對鬼族地指責。
鬼族蒙昧,殺戮全為口腹之欲,天地法則本就是優勝劣汰、擇強而存,鬼族就算有錯,也不該是眾矢之的。
昆侖以前從未說過,大荒就理所應當的該屬於凡世各族,所謂‘人間’,不過一方一隅,承載平安喜樂,誰都可以。
誰都可以,鬼族卻不可以。誰都可以,為什麽他不可以?他隻不過是想留在昆侖身邊,為何昆侖連詢問都不曾,就認定了他是用披‘人皮’的方法混跡人間?為什麽昆侖能把令人痛心疾首的災厄,用那樣淡漠且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得雲淡風輕?
於現今的昆侖而言,他究竟不堪到了什麽地步?
明明凡人同族間的刑罰看起來更加殘酷,剝皮、碎骨、蒸、烙、烹、煮,或以為慶、或以為祭,越是血汙狼藉,越是激昂振奮,擲頭為塔、硝皮覆鼓,看似羸弱的人族,螻蟻一般的人族,其惡昭彰於浩浩大荒,卻又為什麽偏要虛偽得來懼怕鬼族呢?
說他披人皮往人堆裏紮,昆侖連地府都知道,怎麽就會不記得,鬼族從來隻知道吃,根本玩不出那麽多的花樣!
他為什麽要裝作是人?
明明鬼族與人族一樣髒,明明大家都不招昆侖待見的,當初相比起匍匐於地的人族而言,昆侖一直表現得更在乎他多一些,因為在乎才會來管束他,周遊四方時陪在昆侖身邊的隻有他和大慶。
人族算什麽!什麽都不是!
昆侖厭惡的從來不是殺戮本身,而是與之糾結纏雜的天地法則、因果輪轉。昆侖說過鬼族超脫於世外,不沾殺戮不擔因果。他幼時懵懂不知,聽了這話也不甚留意,而今卻多少能夠揣度到一些昆侖對他的期望。
他一直以為滌盡神魂的昆侖前塵盡消,他一直以為昆侖不記得、不知道。
可如果昆侖什麽都知道呢?知道地府、知道輪回、知道他不是人族。如果這些昆侖都知道,而又把他看得同這世間芸芸眾生一般無二,那是不是說,昆侖不再看重他了?不看重、不在意,是不是就不會再管束他了?
所以,他自以為在傾盡所有守護著的信仰,昆侖已經不在意了嗎?
許是身為鬼王先天上地自卑,沈巍無法接受昆侖以如此輕佻地口吻,說出那般殘酷的比喻,生死大事,哪能拿來玩笑,尤其拿來玩笑的是他,尤其說這話的還是昆侖。
“好好好,咱不這麽比,換個說法,”在沈巍麵前,趙雲瀾妥協慣了,此刻見沈巍急得眼圈都紅了,也就不再堅持。
隻見他咬著下唇吐口氣,平複心情換上一種略顯平緩且正經地語調說:“你想要在這裏生活,想要活得像個人,那你至少得先知道人是怎麽過日子的。一個正常人類砍根稍微粗點的樹杈都不用刀,我們用鋸,就是一邊平厚,另一邊有鋸齒那種東西。像你先前砍的那棵樹,那麽粗,兩個人用鋸條拉,忙一整天也不見得能放得倒,你轉個身的功夫連寬窄粗細幾乎一樣的柴都劈好了,這不是電氣化時代,純手工做到這種程度,你讓我相信這個正常?”
“明火、熱鍋,你想拿就拿,說放就放,手上別提燙傷了,那是連紅都不帶紅過一刻鍾的;明明眾目睽睽之下受過傷,卻沒見你包紮養傷,衣服上更是連個補丁都沒有。你說人活著總得有個鋪蓋行李,哪怕換洗衣服也得包個包袱不是,你可倒好,走到哪裏都兩手空空,最多提著把刀瞎晃。這漏洞多的趕上漏勺了,我都不稀得說你,說多了都是眼淚。”
“你嘚瑟,對,你有嘚瑟的資本,可是做人不能太張揚,木倉打出頭鳥的道理沒人給你講過嗎?就算你不怕死,也不能有事沒事死個玩玩吧。我不拆穿你是寵著你,可這世上像我這樣的好人能有幾個?你今天碰到的如果不是我呢?如果換個心術不正地發現了你的秘密,你覺得人家會怎麽對你?喊打喊殺是輕的,這要擱在現代,早銬起來解剖切片兒了。”趙雲瀾越說越氣,手刀橫舉作勢在頸間一拉,齜牙咧嘴得恐嚇完,再把白眼兒直接翻到爪哇國去。
沈巍低頭乖乖挨訓,安靜順服得反常,昆侖的話他都聽進去了,也全都記住了,可他越聽越不明白,昆侖為什麽自始就認定他食言毀諾,認定他為了‘裝’成人而做許多錯事。
身份暴露又惹得昆侖發火,接下來難道不該是被昆侖厭棄嗎?沈三當初並不確定他究竟是人,還是什麽精怪,那生氣的時候還抽過梅樹呢,可聽昆侖說那麽多,似乎都沒有要趕他走的意思。
沈巍隱隱覺得昆侖知道的似乎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麽多,鬼族不怕死,不怕自然顧慮就少,他上古時更是聽多了人族對他喊打喊殺,也沒什麽稀奇,他更不會任人族綁去切片,昆侖到底在氣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