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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魂同人/巍瀾】第96章 隨我姓沈

  鬼王雖然負氣而去,卻終歸留了一絲感應在那人身上,隻因沒有覺察到什麽危機,便不再理會。卻不想,當他拿回鎮魂令一路尋來時,看到的,竟是那個膽大妄為之人,從陡峭山崖上一路連磕再碰的滑入湍急水流中,轉眼便被衝得沒了蹤影。


  鬼王心弦上那一口尚未平複的濁氣立時被梗在了喉口,噎得連偽飾的氣息都凝滯了,墨瞳再次染上血色,唇角隱現外凸的獠牙森白,此時此刻他真真的想要撲上去咬一口,看那不知愛惜自己的狂徒究竟能不能知道痛。


  按說經了輪回滌魂,這人早該忘記前塵往事,上古時靠著神力強橫,肆無忌憚涉險的經曆,更是早該淹沒在茫茫歲月當中。可為何,這莽撞冒進的毛病仿佛像是刻進了神魂之中,每一世都過得驚心動魄,沒有半刻靖寧。鬼王現下十分懷戀那段看守大封的日子,雖然無聊了些,總歸也不似如今這般生生死死膽戰心驚。


  盡管鬼王心中鬱卒的不得了,卻還是手腳麻利的登萍渡水把那一坨人型撈起來……,沒辦法不撈,再耽擱下去,那人隻怕還沒再次淹死在水中,就已經先凍成冰塊了。


  不撈生氣,撈上來了更生氣,看著懷中之人那滿身觸目驚心的傷,鬼王的拳頭生生把自己掌心攥出了血,艱難壓下心底翻湧而上的嗜血暴怒,忍著性子先處理較輕的傷勢。可誰知,剛把右肩一處脫臼的骨節合上,那人卻像是條離了水的魚兒般掙動著身子差點蹦起來。


  鬼王這才記起,凡人受傷是會痛的,他往常給自己處理傷損的次數太多了,手法又穩又準,也不知什麽叫顧惜,倒一時忘了凡人孱弱,看似不嚴重的傷放到凡人身上就要更嚴重數倍,同時也似乎要更疼痛數倍,昆侖如今已是□□凡胎,他是耐不住痛的。


  可他總不能放著這些傷不處理,遂狠下心軟言安撫了幾句,卻不想那人連眼睛都沒睜開卻迷迷糊糊的叫他‘神仙’。這句‘神仙’聽得鬼王一怔,可還沒等他羞澀回應,那人卻又語氣滿含嫌棄失望的嘟囔了一句‘男神仙’。


  鬼王的羞澀無措霎時便都定格在了那張顯得更加蒼白冷硬的臉上。這句意味不明的抱怨令他幾乎氣結,意識中似有無數黑雲叫囂著翻騰不休卻怎麽都平複不了蔓延而上的寥落。他隨在昆侖身邊也不知多少歲月,還從沒因自己的男兒身被嫌棄過,再說,昨日得了昆侖青眼的那凡人小孩不也是個男的嗎?怎沒見昆侖抱怨?

  被嫌棄的‘男神仙’雖氣得冒煙,可下手卻極有分寸的斂去幾分力道,他自己生氣是自己的事,氣過了就好了,可他見不得昆侖難過,一星半點兒都不行。


  那人又昏了,鬼王此刻實是望著這次能昏久一些,生怕驚醒了又要受痛。


  待處理完表麵上的傷,那人左腿摔斷的骨頭卻讓鬼王犯了難,凡人受傷自是沒有鬼族那麽快恢複,斷裂的骨頭要長起來得耗費不少時日。他一個鬼族餐風露宿倒沒什麽,可那人已經起了燒,如果一直呆在露天地裏,恐怕會有麻煩。


  鬼王小心翼翼的將人托起,就近尋了處荒棄的茅草屋收拾出來暫以棲身。等終於為那人處理好傷勢,安頓下來睡沉了,鬼王才有機會靜下來,仔細端詳這副陌生的容顏……


  實在是,沒什麽特別的。


  作為一名深淵鬼族,鬼王對凡人的相貌本也沒什麽概念,醜俊並不是他衡量一份食物可口與否的標準,當初他覺得昆侖好看,其實大部分還是源自於昆侖比別個都更鮮香些的緣故。


  這人雖帶著昆侖的氣息,卻怎麽都不及昆侖分毫美味,可如今情勢所迫,麵前這個總歸也要比別個更強些。


  鬼王心中頗為感慨,這世間再沒有什麽能及得上昆侖的了,可惜,無論他多麽想念,都見不到了。


  山野間的小茅屋隻不過臨時搭就,初時也不過略能為探山的獵人遮風擋雨稍作歇息,怎麽都跟堅固安全搭不上邊,可今日此處因有鬼王坐鎮,卻是出奇的安寧,靜得連鳥叫蟲鳴都幾不可聞。鬼王就這麽滿目茫然的盯著床上熟睡之人,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麽,時辰便點點滴滴的流逝而去。待到夜半床上之人被獸吼驚醒,鬼王也似乎才同時被驚醒了過來。


  骨斷之痛於凡人而言應是極厲害的折磨,他本望著昆侖能多睡一會兒,因為在他的印象裏睡著的時候感覺不到痛。鬼族的恢複能力極強,於是對肢體的傷損便沒那麽在意,他並不知道為什麽睡著了就不痛了,實則是因為,他分不清什麽是昏什麽是睡,其實傷重時是睡不著的,隻有昏過去才不痛。


  而現在,就因為一隻管不住嘴叫出聲的野獸,驚了昆侖的沉眠,怎不令其懊惱呢,鬼王秀美的眼眸中瞬間閃過一抹厲色,黑袍之下翻開手掌一道如利劍般的黑芒轉瞬即逝,而後便再沒聽到有什麽野獸的窸窣。


  可終歸是晚了,床上之人已醒,鬼王耳邊響起幾不可聞的微微痛吟,他連忙隨手抄了杯水走過去詢問,卻還是將人嚇住了。


  那人看著他失神了半晌才勉強的問他是人是妖。


  鬼王無語,心下暗自神傷,昆侖心中隻存的下那些世間活物,連懷疑都問不到幽冥之地上來。


  也對,似昆侖這樣明光正道的神族,即便謫墜凡塵也不會自降身份的與鬼魅邪祟為伍,更何況他還是個無魂無魄連地府鬼魅都及不上的深淵鬼族。曾經漫漫歲月的相依相伴仿佛已經隔著千萬重滄海桑田的變換,遙遠而又虛幻得仿佛從未發生過一樣。


  很多時候,鬼王總會感覺胸腔裏那顆原本純粹裝飾用的心髒,會在不經意間隱隱悸痛,也說不出傷了哪裏,卻如附骨之疽般難以甩脫,每在不經意間抽冷子給他來那麽一下,難過得緊。


  鬼王不答,那人卻自己就下了結論,直稱他為‘妖兄’,鬼王再次氣結,咬住唇角一時無言。昆侖自來厭惡妖族奸猾,他極不願那人將他看做是妖,可麵對自來熟的凡人,鬼王偏偏無計可施,他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鬼族身份,心中似是還存了一份隱瞞之意,鬼王其實心中也知,在這塵世間並不方便提自己出身的。


  凡人傷筋動骨可不是一天兩天能養好的,鬼王不願讓地府知道自己與昆侖轉世之人照了麵,自然不便吩咐地府為他搜尋療傷之物,隻能憑著記憶在山野間尋那常見之藥搗了來給那人敷傷,幽冥鬼王又怎知世間草藥哪個是能為凡人治療哪種病的,隻撿著活物們垂涎的好東西一股腦都拿來給那人外敷內服了,也好在那人身強體健,竟這般都沒吃出事來,傷勢也漸漸好轉。


  山林之中鳥獸眾多,可因鬼王自身的緣故,這些日子此處靜得甚為寂寥,那人抱怨過一句,第二天,鬼王便尋了招魂鈴來掛在門前,周圍重新響起隱隱的萬物之聲。


  可穀底的生活終歸是脫不掉的寂寞,那人是個閑不住的,下棋閑聊時提及姓名,倒把鬼王給問住了,上古時期大家都是隻有名,沒有姓的,打人族在世間繁衍茂盛之後,為區分方便才添了各家宗族姓氏。


  身為鬼族,天生天養,本無父母,又哪裏來得姓氏。鬼王自己並不在意,可那人卻似覺得這是個天大的遺憾,他自稱‘沈三’,然後理所當然的就讓他跟著他姓沈。


  姓沈,那,便是沈巍了?鬼王的無措在眉目俊秀如畫的麵孔上稍縱即逝,淡淡的笑意頃刻間便似柔暖夕陽染上了昆侖山巔雪堆一般透白的臉龐,瑰麗得無法形容。


  這樣一副雀躍的表情,像是在暗自欣喜的享受著什麽了不得的小秘密般,一瞬間綻放出的豔色把沈三看得呆了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沈三又怎知,便是連那個‘巍’字,其實也都是他給的呢。


  和諧的歲月靜好止步於沈三一句玩笑般的‘以身相許’。


  以身相許,以身相許,昆侖曾說過,將真心給他,那時候他以為他們能一直相守,可轉眼間昆侖便在他麵前幾乎身隕魂消。而今,那人又說以身相許,此刻鬼王腦海裏沒有半點綺麗繾綣,滿滿湧上的都是恐慌。他還清清楚楚記得在神農麵前發下的誓言——‘待昆侖平安入輪回後,我永生永世不再見他,若有違背,就讓昆侖轉世之人精血被我吸幹,魂飛魄散而亡。’


  鬼王雖沒見識過金鑲契約的厲害,可,能讓神農甘心賠上元神的東西總不會是唬人的。他忍了那麽多世,一任寂寞悲傷啃噬自身也堅持著不曾打擾昆侖在世間的安穩,這一次,為什麽就沒有把持住呢?不但現了身,還搭了話,同進同出、共飲共食。


  是這種仿佛回到了過去的寧靜歲月迷惑了他嗎?是這令他眷戀的相伴遮蔽了雙眼,讓他忘記了懸在頭頂的危機嗎?還是他根本已經忍不下去了?

  也許是他高估了自身的堅韌與堅持,分不清這到底算不算是破了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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