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驚鴻照影
“去那裏？”
恍恍惚惚，無法思考，一切仿佛夢中，卻又身不由己，殊玨聽見自己的聲音輕輕問著。
“渡河。”
“渡往何方？”
“你該去的地方。”
“我該去的地方……是哪裏？我……又是誰？那個…黑暗中的女子又是誰？”剛喝下的熱湯侵蝕著殊玨的身軀，他感到頭開始昏沉，身體也仿若無力，但他卻執拗地要著一個答案。
也許，潛意識中，他知道這個答案對自己來說很重要。
“你是誰不重要，來到這裏，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幽冷的毫無起伏的聲音答道，一如這深不見底卻不起波瀾的忘川。
舟緩緩前行，周遭一片黑暗，焦躁的心反而得到一絲平靜，好像前生的恩怨紛擾就此隔斷紅塵，回複生前的平靜寧和。
然而，殊玨被腦子裏那種說不出的空茫揪得生疼，想要抓住什麽，卻漫無邊際。頭又開始劇痛……我似乎忘記了什麽，但是，究竟是什麽……
“到了。”舟上的人說道，手中劃動的漿已然停了下來，等待殊玨上岸。
殊玨抬頭一看，黑暗的周圍突然隱約出現一抹燈火，還有人影憧憧。他沒有多問，徑直上了岸，往那燈火處走去。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也許他所有的疑問會在那裏得到解答。
再走近些，他才看得清那是座宏偉的宮殿，威嚴中透著森森鬼氣。
“您終於來了，請進吧。”宮殿門口站著一個書生氣的男子，仿佛等了他許久，男子手持判書，微笑地說道。
殊玨猶豫地點了點頭，滿腹疑惑地跟著男子走了進去。裏麵燈火通明，金碧輝煌，儼然是另一個世界。殿內正中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男子一身王服，容貌俊逸，滿麵的笑容如沐春風，而女子白衣飄然，秀美如月，周身環繞著淡淡的仙氣，和這裏格格不入。
見殊玨出現，女子臉上出現欣喜的神色，雖然激動，但她還是微微行了禮數，才輕輕喚道：“君上。”
“君上……”殊玨遲疑地重複了一遍，感覺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你是在叫我嗎？”
“當然，君上劫數已滿，魂魄來到地府，我是特地來接君上回去的。”女子話語中帶著抑製不住的喜悅，顯然迫不及待地想帶著殊玨回去。
殊玨一愣，神色茫然地問：“回去哪裏？”
“當然是天庭了。”女子有些驚訝，但是很快，她便露出了然的神色。
“天庭……”殊玨突然感到額間傳來一陣抽痛，他不由地伸手按住額頭，神色十分痛苦，“我…什麽也不記得了……”
女子關切地看著殊玨，安慰地說道：“君上魂魄離開太久了，記憶難免有些錯落，會慢慢想起來的。”
如水般柔和的聲音自女子口中吐出，帶著一種特殊的安定人心的力量，漸漸地，讓殊玨平靜了下來，他遲疑地看了邊上的男子一眼，問道：“那你是誰？”
微笑著的男子微微躬身，說道：“小王秦廣，參見上仙。”
“這是地府的秦廣王。”女子見殊玨臉上又露出茫然，便解釋道，“而我，是您的座前侍女束嵐。”
殊玨點點頭，神色淡然，“那麽，我又是誰？”
束嵐微微呆滯，君上在凡間究竟發生了什麽，魂魄竟然殘缺成這般模樣。她壓製著自己深深地疑惑，親切地答道：“您是天庭修為最高的上仙，碧華仙君……”
話音剛落，一側一直默不作聲的秦廣王突然閃過一個帶著一絲嘲諷又有著一絲妖媚的笑容，但是一刹那，沒有被束嵐察覺，倒是殊玨捕捉到了，但是他卻沉浸在記憶的紛亂中，沒有太過在意。
“好了，束嵐仙子，如今碧華仙君已經出現，你們就早日返回天庭吧。”秦廣王淡淡說道，話語中透著一絲細微的逐客意味。
束嵐以為他隻是因為事務繁忙，所以也不在意，隻是歉意地道了別，便帶著殊玨離開地府。
在兩人離開大殿的霎那，秦廣王周身出現一道黑色的光芒。光芒淡去，秦廣王已然變成了冷笑著的冥毓，他盯著殊玨離去的方向，默默在心中說道：“桃玨，你最後請求我做的事情，我都已經做了。可是，你這般為了殊玨犧牲自己，又是何苦呢？”
一切仿佛順利成章，殊玨回到了天庭，依舊是那個地位尊崇的上仙。而他回到天庭後，亦想起了所有，他，名喚碧華，是一個潛心修行的仙人，因為是最古老的仙人，所以被尊稱仙君。其他的，便沒有了。
關於他下凡曆劫的經曆，無論他怎麽想，終究也想不起來，有時候他問侍女束嵐，她會麵不改色地笑著回答，“那段經曆，無非是如何積累功德的事情，您忘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是，殊玨總覺得，不僅那段經曆，自己似乎還忘了一些十分重要的東西，尤其是關於玉虛山為何沒人知曉了，他感到這天庭似乎有些詭異地陌生。
殊玨也時常按著自己記憶中玉虛山的位置去探查過，然而，玉虛山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變成隻有幾片雲彩的虛空之地。想到這裏，殊玨感到內心一陣煩躁，那段遺落的記憶究竟是怎麽樣的？
“我想到人間去看看，這裏就拜托你了。”這一日，殊玨突然喚來束嵐，說道。
束嵐聞言微愕，“可是君上您才回來……”
“我知道，”殊玨微微一笑，溫雅如玉，語氣中卻帶著執拗地堅持，“可是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其實殊玨也說不清自己非去不可的理由，隻是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告訴他要這麽做。
束嵐有些著急，她猶豫了許久，最後隻好說道：“那君上可否略略推遲幾日，寧虛公主聽聞君上歸來，想約君上前去紫薇星君府邸賞花。”……
碧華仙君轉劫歸來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天庭。不少仙君紛紛拜帖，或邀請他過府一聚，或不日打算前來拜訪。殊玨看著眼前這一堆的仙帖，不禁有些苦笑。
“君上，這裏是曾經和您來往較為密切的仙家拜帖，”束嵐捧著一摞帖子，放到殊玨麵前的案桌上，然後指著另一摞更厚重的帖子，平靜地說，“而那邊則是其他仙家的。您看一下，然後安排時間一一回訪了吧。”
雖然語氣平和，麵含淺笑，但是話語中的堅持，讓貫來溫和的殊玨不由歎了口氣，似乎自己哪裏得罪了束嵐，竟讓這個溫婉的女子變得頗有母夜叉的風範。
殊玨討饒般地看著束嵐，期冀她會良心未泯，體會到自己多日埋頭這些拜帖的苦痛。
束嵐看到殊玨的神色，十分驚奇，似乎沒有料到他會有這般表情，她的驚異讓殊玨也隨著莫名起來。
“束嵐，難道我頭上開出一朵花了不成？”殊玨開玩笑道。
然而話音剛落，束嵐愈加覺得奇異，“君上，您以前可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