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奈何忘川
“在下魔族使者，參見陛下。”輕輕的話語，不卑不亢，恰到好處的舉止無疑透露出這位魔族使者高貴的地位。
坐在大殿中央的冷峻男子並沒有起身，而是斜睨著邪氣的眼睛，用一如既往的懶懶的語調說：“你就是魔界派來的使者？”
桃玨驚訝自己竟然如此平靜地聽著殊玨的問話，甚至還可以用若無其事的聲音答道：“是的，陛下。這次前來，一是看望寧虛殿下，二是代表王來簽署和平條約。”
殊玨盯了桃玨許久，若有所思地拿起身邊的一杯美酒，然後站起身來，緩緩走到桃玨麵前。桃玨也同樣看著他，明明俊逸素雅的麵容，卻因為長久的威嚴而顯得冷厲尖削，眉眼中含著冰霜，那掛在嘴角的微笑感受不到一絲暖意。究竟發生了什麽，讓淡然的殊玨變得如此冷漠偏執，桃玨隻感到心中又開始微微作痛。
大殿中因為殊玨的動作變得有些凝重，殿中不少人臉上開始冒出緊張的汗液，生怕殊玨會突然發作，得罪了這遠道而來的魔族貴客。
“殊，我來晚了。”突然，殿外傳來一個悅耳的聲音。
剛剛還冰封著神色的殊玨在聽到聲音的瞬間，立刻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桃玨看到這樣的殊玨，有些不安，這樣的神情對曾經的她是如此的熟悉，隻是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到過了。
不一會兒，殿內匆匆走進一個紫衣女子，她仿佛沒有看到桃玨一般，徑直從她身邊掠過去，衣裳悉嗦作響，帶著一縷若有若無的清淡的香氣。桃玨偏過頭，隻來得及看到一個背影，那女子便整個身子投進殊玨的懷抱之中。
殊玨溫柔地擁著紫衣女子，淡淡取笑她道：“寧虛，幹什麽走的那麽急？這位魔族使者又不是馬上就回去了，就那麽迫不及待見到她？”
桃玨看著兩人和諧的景象，腦中浮現那日南天門寧虛擁著殊玨的場景。原來，他們竟是如此的般配。
桃玨看著麵前的一對璧人，心中卻有了一絲釋然，她發現自己不再那麽執著了。如果說曾經的她麵對殊玨和寧虛在一起，還有一絲不甘；但是如今，哀莫大於心死，她隻想給兩人祝福。
殊玨又和寧虛說了幾句，絲毫不顧忌眾人的反應。終於，寧虛注意到殿中還有一個立在中央的女子，她撇了一眼桃玨，向殊玨問道：“這是誰？”
“不就是你們族人嘍？”殊玨挑了挑眉，沒有料到寧虛會問這個，然後他轉向桃玨，再一次上下打量著她。
桃玨被他懷疑的目光一盯，心中泛起一絲極淡的苦澀，但是麵具下的臉上卻一片淡然，她麵向寧虛再次躬身行禮，說道：“寧虛殿下，在下是冥毓殿下派來簽訂和平條約的。”
“冥毓？”寧虛聽到這名字，頓時神色大變，她怒道：“你是哪裏來的人，竟然冒充我魔族！”
寧虛嗬斥的聲音讓在場的人立刻麵露異色，不少人開始戰戰兢兢，似乎極其害怕殊玨當場發飆。
殊玨突然沉下臉，他放開擁著的寧虛，走到桃玨麵前，遞上手中的酒爵。桃玨望著他的眼睛，那雙眼深而黑，看不到底，她似乎從這雙眼睛中看到了什麽，忽然欣然接過酒爵，大口喝了下去。
看著桃玨喝下這杯酒，殊玨臉上的神色仿佛柔軟了許多，他突然抓起桃玨拿著酒杯的瑩潔的手。倏地，桃玨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她發現自己竟然倒在殊玨的懷中。
寧虛看著兩人的行為，有些妒色，但是她卻奇怪地沒有上前阻止，反而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殊玨望著懷中的陌生女子，突然冷冷一笑，他溫柔地用手撫上桃玨麵上扣著的麵具。
啪！麵具掉落！
大殿上頓時傳來一陣陣抽氣聲，這是怎樣一張醜陋的麵容啊！坑坑窪窪的肌膚仿佛最粗糙的樹皮一般，鬆鬆垮垮地覆蓋在桃玨臉上，任誰也想不到如此曼妙的少女竟然在麵具下藏著這樣一般的臉孔。
殊玨厭惡地鬆開抱著桃玨的手，就像自己碰到了什麽肮髒的東西一般。寧虛有些訝異這個魔族使者竟然是這番尊容，她將手上出現的一根閃著寒光的銀針收回袖中，難道她猜錯了，桃玨真的在那一擊中死了？
喝了酒的桃玨，有些微醺，她揚起一抹笑容，隻是這笑容在她這個麵孔上顯得異常驚悚。她淡淡地開口說道：“寧虛殿下，王讓我轉告您，他很期待您這位表妹再次回去，可以好好敘舊。”
這催命般的聲音讓寧虛心裏出現了一絲擔憂，她本以為冥毓不過是個魔力高強的魔族，但是當初她和七七聯手，見到那樣虛弱的冥毓，她依然感到一股無法掌控的無力感。可以說，寧虛對冥毓有著深深的恐懼，她害怕再見到這個神秘的妖孽男子。
殊玨玩味地看著寧虛的神情，突然，他開口：“寧虛，她是冒充的嗎？”
寧虛被桃玨詭異的眼神盯得有些發毛，她尷尬地搖了搖頭，胡亂說道：“既然你遠道而來，就好好休息吧。我也累了，殊，我先告退了。”
說完，寧虛便匆匆離去。殊玨默不作聲地看著寧虛的背影，揮了揮手，示意眾人也都可以走了……
桃玨回到自己的屋子，頓時感到疲累如潮水般湧上來，她望著鏡中自己駭人的麵目，苦澀地笑笑。今天再次見到殊玨，她並沒有發現殊玨如素言說的那般暴戾，所以，明日簽訂完條約，她又該何去何從呢？
她散開束著的頭發，撕下臉上的人皮麵具。在窗外銀色的月光下，柔順的頭發披散在她秀美的臉畔，烏黑的長發上夾雜著一抹豔紅。
桃玨伸出手指，把玩著那絲紅色的發絲，自從那日她抵命之後，這抹頭發變成了這血一般的顏色。也許，這抹紅色，是她和殊玨這段苦戀的唯一的憑證，讓她永遠無法忘記。
正當桃玨出神地望著鏡中的自己的時候，忽然聽到“喀”地一聲輕響。她慌忙拿起麵前的人皮麵具，就要往臉上套去。
“這麽美麗的麵容，何必要遮掩呢？”來人動作輕捷地翻身進來，輕輕合上窗扇，倚著窗欞笑著說。
桃玨從鏡中看到背後那熟悉的男子，歎了一口氣，淡淡說：“殊，好久沒見。”
殊玨走到她的身後，神色輕佻地抓起桃玨手中那抹發絲，問道：“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夠了嗎？”
“不夠麽？”桃玨淡淡地反問，眼神有些迷蒙，仿佛自己隻是在夢境之中。
殊玨笑了一笑，“什麽時候我的桃玨變得如此淡漠了？”
桃玨轉過頭，望著殊玨，淡淡回了一笑，並沒有再說話。
“如果我今夜沒有過來，你是不是打算偷偷地逃走，一輩子不再出現？”殊玨用深邃的眼睛凝視著桃玨，眼神中帶著些質問。
桃玨坦白地說：“是，看到你安好，我便沒有什麽好牽掛的了。”
話音剛落，殊玨突然扯著桃玨的頭發，把桃玨拉入懷中。他臉上帶著殘酷的笑容，冷冷問道：“你怎知我安好！你以為你那樣做了以後，我還能安好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