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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五章

  京中一夜盛傳,趙家出了位從商的三小姐,江南聲名顯赫的茗香館和京城風頭正盛的醉霄樓都是她一手創建,不僅如此,她還壟斷了如今頗受百姓喜愛的孜然作料商路。


  這事兒沒人知道便罷了,一傳出來簡直是鬧翻了天,一個年紀輕輕的閨閣丫頭,怎麽會做到如此厲害?大多人還是不信的,所以聽聞醉霄樓和茗香館傳說中的大東家,今天要在白華居設宴,都好奇跑到附近圍觀。


  日上三竿,先是各地鋪子的掌櫃接連現身,隨後是蔣六兒和程目的馬車一同抵達,二人在白華居門口碰麵。


  “小姐還沒來吧?”程目特意換了身顏色喜慶的朱紅衣衫,蔣六兒一看便忍不住笑開了。


  “你這是要去做新郎官嗎?”


  “那也行啊。”程目咧嘴,擠眉弄眼:“就是差個新娘子。”


  “沒點兒正經樣子。”蔣六兒說他,“先進去吧,小姐會與齊公子一同到。”


  見二人上樓後,外麵看熱鬧的人又等了許久,自始至終未有那傳說中的大東家身影,便免不了議論紛紛,說那傳言果然不可信。


  就在眾人欲散時,一輛青帳馬車緩緩停在白華居外,齊邕撩起衣袍從馬車上下來,非往白華居內去,而是轉身向後,原是那馬車後還跟著一頂海棠小轎。


  “三小姐,請下轎。”齊邕用手中折扇撩開轎簾一角,聲音中帶著幾分調笑。


  “少做那登徒子,若壞了我名聲……”趙慕鳶瞥了他的手一眼,扭頭將手搭在賽罕的手腕上,扶著下了轎,“可是真要娶我的。”


  齊邕一聽,果然嚇得趕緊收回了手。


  無懼四周或是探詢或是好奇的指指點點,趙慕鳶神色從容與齊邕一起上樓,待她身影消失,樓下議論之聲越發鼎沸。


  三樓陣陣喧鬧聲入耳,也不輸給樓下,齊邕上前拉開木門,足以容納三五十人的雅廳內,眾人都圍在蔣六兒與程目身邊,說說笑笑。


  “咳咳。”齊邕咳嗽一聲,將眾人的視線吸引過來,“大東家到了。”


  眾人忙各自站好,整理衣衫,看著他側身讓開,一位穿著鵝黃小襖的姑娘站在門口,唇紅齒白,笑得眉眼彎彎。


  蔣六兒和程站在前麵,一看小姐笑,也忍不住跟著笑。


  “三小姐。”


  聽蔣六兒這麽一喚,眾人才反應過來,有跟著喚三小姐的,也有喚大東家的,心中埋了許多蠢蠢欲動,傳聞中的大東家,居然真的是個小姑娘。


  “都坐吧。”趙慕鳶笑著進屋坐下,“方才聽你們笑得開心,都在說些什麽呢?”


  “大家夥兒在笑程爺的衣裳呢!”有一八字眉,看著三十不到的男子答話道。


  “喲,是挺喜慶啊。”趙慕鳶這才注意到程目的衣服,也跟著打趣兒。


  “今兒這日子那必須喜慶!”程目嚷嚷道,“我這衣裳不好看嗎?做什麽都笑啊真是的.……”


  “衣裳好看。”蔣六兒憋著笑,“人就差強人意了些。”


  “哈哈哈哈哈……”眾人哄堂大笑,許是大多年紀相仿,又在京城同個院子住了些時日,彼此之間沒那般拘謹。


  “周議兄還是沒到啊?”齊邕掃視一圈,撿了個挨著趙慕鳶的位置坐下,“這可得罰,大東家都到了。”

  “甭抬舉我了。”她哭笑不得,造勢那是給外人看的,這裏就自己人了他還這樣,豈非討打!

  才說著,便有人拉開門走了進來,正是許久未見的周議。


  “這不是來了嗎?”他說話還帶著哈氣,應當是過來的急,“我可是老遠就聽見你說要罰我了。”


  “你都來晚了,還不該罰啊?”被捉個正著,齊邕也絲毫不慌,反正他有理。


  “議表哥可算來了。”趙慕鳶說著,起身請他坐下。


  周議忙將她按回了位置上,“都是自家人,若要客氣,這會兒我得喚你一聲東家。”


  “人都齊了,還是要先各自介紹一下的。”嚴芶適時提醒道。


  “確實該先如此。”趙慕鳶聞言放眼掃視眾人,都是年輕麵孔,開門見山道:“我叫趙慕鳶,身份如何不必多提,外麵如何議論也無需多聽;我既坐在這裏,便隻是你們的大東家,隻會同諸位一起賺大錢。”


  “三小姐的話,我蔣六兒從無不聽不信過。”蔣六兒起身舉杯,看了屋內眾人一拳,“我和你們程爺,是最早跟著三小姐的,從金陵名不見經傳的小茶館,到江南數一數二的茗香館,再到醉霄樓,若無三小姐,便無在座諸位的今日。”


  “這杯,我們要敬三小姐。”程目舉杯接話。


  嚴芶等人對蔣六兒的話也是深有同感,若非趙慕鳶,怎會有他們今日。


  趙慕鳶一看,忙也舉杯,“咱們別說誰敬誰了,有錢同賺,有酒同飲,願來年盛景更比今日!”


  “有酒同飲,願來年盛景更比今日!”程目被她這話說的,頗有些熱血沸騰。


  一杯下肚,眾人放下酒杯後,趙慕鳶才繼續介紹,“這位是昌泰票號的周大爺,在座若有打金陵過來的,應當對他有所耳聞。議表哥與我是表親,醉霄樓和茗香館一直與昌泰票號是聯手共贏的關係,這些各位也都知道;除了這些,日後我要大肆興辦的孜然商行,議表哥也是東家之一。”


  周議舉杯,“在下姓周名議,先見過諸位,日後昌泰票號定與醉霄樓、茗香館共進退。這一杯,願孜然能通流大周,也願諸位來年財通八方。”


  趙慕鳶還沒聽完就被酒嗆了一口,等他飲完酒才小聲道:“這怎麽就共進退了?表哥不怕我賠個血本無歸?”


  “別亂說話。”齊邕忙打斷她,他還指望著掙大錢呢。


  “齊邕說得對。”周議小聲笑道,“跟著你才能賺大錢。”


  “咳咳.……”她有些不好意思,隨後才正色繼續,“這位是良國公府的齊三公子,從前一直是醉霄樓的二東家,我不在京城那一年多,都是他在打理醉霄樓,大家對他該不陌生。他與議表哥一樣,日後也是孜然商行的東家之一。”


  齊邕一本正經舉杯,“在下姓齊單名邕,別的不多說,咱們日後賺大錢就對了。”


  “好歹也是良國公府出來的公子。”趙慕鳶笑他,“不是號稱文武雙全?怎麽話說的這麽俗氣呢?”


  屋內眾人都跟著笑。


  齊邕一看,問眾人:“賺錢俗氣嗎?”


  “不俗氣!”程目立馬捧場,“那怎麽能俗氣呢!”

  “是我說錯了,是我說錯了。”趙慕鳶擺手認錯,又繼續道,“這蔣六爺和程爺,那肯定都是不用我介紹了,這一位我可要好好和諸位介紹一番。”


  嚴芶見她說到自己,才起身舉杯,主動講道:“在下嚴芶,從前在北地幹走鏢的,粗人一個,承蒙三小姐救命之恩,如今同各位一起,為三小姐做事。”


  “這話說的太客氣了。”趙慕鳶忙請他坐下,“正如嚴大哥所說,他曾是陝東鏢局分號的二當家,走南闖北,經驗身手都非常人能比。今後孜然商路打開,運輸一環乃是重中之重,嚴大哥便是負責此事。”


  周議仔細聽著,因家中忙亂,這些事他還真沒怎麽仔細過問,如今看來,她果然事無巨細全都想的周全。


  “您幾位都介紹完了。”程目指著屋內眾人,“該讓諸位掌櫃們,也都來一一見過幾位東家吧。”


  “成。”趙慕鳶點頭,也不讓眾人拘謹,大家邊吃吃喝喝邊說著話。


  先站起來的一人,在眾人中算是稍年長的,看樣貌有近四十了。


  “在下姓吳名懷英,承六爺看中,如今負責柳城、芩溪、洽川、翠洲府四處的醉霄樓。”


  “這算是區域經理了。”趙慕鳶笑著點點頭,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紅包,“來,這是您的年終獎,辛苦您了。”


  “東家,這不敢當的。”那人連連後退拒絕。


  “這年終獎可不能客氣。”趙慕鳶笑著與眾人解釋,“這紅包大家都有,是我要獎勵你們這一年的辛勤。不止今年,以後年年都有!”


  吳懷英聞此,才笑著收下道謝。


  周議微有疑惑的問她,“區域經理是什麽意思?”


  “就是某一個區域的鋪子都歸他管。”坐在他不遠處的蔣六兒替趙慕鳶解釋道,這些職稱趙慕鳶和他們閑聊過,隻不過他們都覺得叫不習慣,平日還是以掌櫃相稱。


  “見過大東家。”第二位是個看著與蔣六兒差不多年歲,雙目炯炯有神的少年,“我叫裴新,負責金陵、潞城、永壁三處的茗香館。大東家一直身份神秘,今日親眼見到東家本尊,裴新由衷敬佩,裴新有個問題,不知能否請教?”


  “裴新就你話多!”程目忙出聲打斷,生怕他亂說話。


  “無妨。”趙慕鳶毫不在意,“你繼續說!”


  “聽聞崇天門一戰,小姐曾與楊烷交手,箭術十分了得。”他眼神中閃過幾分期待,“不知裴新可有幸領教……”


  “哦?”她眉梢一挑,當下爽快道:“蔣六兒,尋弓箭來!”


  屋內眾人一看,頓時都來了興致。


  “我看你就是欠打!”程目上來拍了他腦袋一巴掌,“你還領教三小姐的箭術,讓三小姐把你打得找不著北!”


  “哈哈哈哈哈……”眾人又跟著大笑。


  “東家都同意了,程爺您這就不對了啊。”裴新捂著腦袋告狀,“您說是不是大東家?”


  她樂不可支,“你既然是程目帶出來,對他這性子還不熟悉嗎?”


  “熟悉,那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我就說你話多!”程目扭頭,也對趙慕鳶告狀,“當初跟在我身邊的時候也是,教過那麽多人,就他一張嘴能叭叭!你熟悉,你倒是說說我今兒早上吃了什麽東西,喝了什麽茶?”

  “程爺生在北方,早起最愛油絲卷兒配碗胡辣湯。”那裴新一聽,還真頭頭是道的猜了起來,“您又最懂茶,冬日裏必定是喝那性溫養胃的普洱!”


  “別說,還真挺有道理。”周議微微點頭。


  “怎麽樣,他可猜對了?”趙慕鳶也覺好笑,扭頭問程目。


  “還真讓他小子猜對了。”程目又氣又想笑。


  屋內人談笑風生,不過片刻,蔣六兒便尋了弓箭回來,二人束起袖口準備。


  “正好,我那天趕到的晚,就見到龐大夫把你抬走,沒能看到你的‘英姿’。”齊邕也興致高昂的湊熱鬧,還不忘損她。


  “好意思說呢,你要是早點兒趕到,我能差點被楊烷打死?”趙慕鳶白他一眼。


  “如今與人比試,傷不要緊嗎?”周議問她。


  “有魁川在,早好的差不多了。”她拿起一把弓,試了下弓弦,走到窗前指著遠處一棵光禿禿的梧桐樹,“看到樹上那幾隻麻雀了沒?咱倆同時放箭,射中多的人為贏,如何?”


  “行啊!”裴新滿懷信心,他自幼就玩彈弓,弓箭也學過兩年,這點兒距離根本不在話下。


  “那就好。”趙慕鳶說著,從箭筒中直接抽出五支箭。


  裴新一看傻眼兒了,“五箭連發啊?”


  “那麻雀你一箭就驚飛了,哪兒還給你放第二弓的機會啊。”程目抓住機會笑他,“認輸吧你就!”


  “輸我也不能這麽輕易就認輸啊。”裴新十分硬氣,從箭筒中抽出三支,“不蒸饅頭爭口氣!”


  三支他沒試過幾次,但五支他更沒把握,大東家年紀小小居然能五箭連發?總會有失手的吧?他如此想道。


  “我數一二三,放箭了啊。”蔣六兒站在二人身後,看著他們準備好,“一……二.……三,放!!”


  八支箭同時離弦而出,眾人隻看到麻雀群被驚飛,那八支箭都插在樹上,分不清楚都是誰的。


  “賽罕——”趙慕鳶放下弓喊了一聲,一直在外麵守著的賽罕,突然出現在眾人麵前,將八支箭拔出帶回。


  八支箭,八支全中,都不用再去看箭上做的標記了,輸贏當下立見。


  裴新目瞪口呆,當下抱拳認輸:“東家箭術無雙!”


  “少拍馬屁了。”她哭笑不得,自己的箭術如何她心裏還是有底的,和衛青比不值一提,還無雙呢。


  “你這箭術可以啊!”齊邕倒是眼睛一亮,湊上前仔細打量那八支箭,趙慕鳶那五支皆是正中麻雀胸膛,“你可以啊!”


  “我自然是可以的。”她對齊邕嘚瑟道,隨後又打量裴新,“你的箭術也不錯啊。”


  “讓三小姐見笑了。”裴新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程目也笑話他,“就說讓三小姐打得你找不著北。”


  “阿鳶真是厲害。”周議笑著誇她。


  “好啦好啦,咱們繼續繼續~”趙慕鳶笑得眉眼彎彎,她這人就是膚淺,旁人誇兩句便覺開心。

  “.……見過三小姐,我叫謝壁,負責賓州府……”


  “見過小姐,我叫林成仁.……”


  白華居熱鬧非凡,看熱鬧的人也沒閑下來,轉眼就將所見所聞傳了個遍兒,坐實了趙慕鳶的身份。


  禦書房


  皇上聽著齊盛的回奏,輕笑一聲,果然自己留下那封信是對的,這個丫頭太難馴服。


  齊盛見皇上正忙,回完消息,便去了六皇子所在的宮殿。


  “齊盛,崇天門之變,為何不許我出去!”慕識自那日後一直未曾見到他,這會兒見了他氣惱的不行。


  “逆臣賊子相鬥,此一戰必定會敗;殿下是皇室血脈,無需過問太多。”他的性子齊盛了解,在楊烷尚未被解決之前,有些事還是不要讓他知道為好。


  “可三哥就去了!”六皇子反駁他,“我與三哥皆是父皇之子,父皇被圍困朝聖殿,我也自當前去!”


  “那是三皇子。”齊盛不厭其煩的糾正他,“六殿下唯一的兄長,早已長眠金陵行宮。”


  “齊盛!”


  “老奴在。”


  “我要去見父皇。”


  “陛下此時正忙。”齊盛垂首恭敬道,“殿下不若去看看杬貴妃娘娘,和寶璐公主。”


  白華居


  一宴到月升,眾人散去時,趙慕鳶臉上也帶了幾絲紅暈。


  “我送你回府。”周議與她並肩出去。


  “有賽罕在,表哥不用擔心的。”


  齊邕也道,“便是沒有賽罕在,她方才那箭術你也看到了,尋常地痞流氓傷不到她的。”


  “那是自然。”趙慕鳶笑著坐進轎中,還不忘對他說道,“那個守衛,你若是盯出了什麽線索,別忘記告訴我啊。”


  齊邕點頭,看著她離開,笑了笑對周議說,“你知道她做了什麽嗎?”


  “你是指崇天門之變?”


  “不是。”齊邕負手,“她放了襄陽與延和長公主。”


  “楊家的人?”周議唯有詫異,隨後又道,“她這樣做應當是有她的道理。”


  “你果然是她表哥。”齊邕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不過你說得對,我從前一直覺得她手段太過狠絕,雖與她走得近,卻始終保留警惕,畢竟她連襄陽那樣小的孩子都能利用,不惜毀掉別人來成全自己。”


  “你會這樣想不奇怪。”周議點頭,即便自己是她的表哥,在得知那些事後依然覺得她做的太過,更何況是齊邕了。


  “不過後來我覺得,若是和她成了自己人。”齊邕淺笑,“說不定,她也會不惜利用別人來保護你。”


  “你不要利用阿鳶。”周議眉頭微皺。


  “你想多了。”齊邕一把攬住他的肩膀,“我隻是從前未曾遇見過這樣的姑娘,覺得深交似乎倒也不錯。”


  “她尚未及笄,你都二十快三了,別打她主意。”


  “那你想的更多了!”他忙否認,“我非禽獸,無稚女之好。再說娶妻一事,我與大哥喜好向來相近,日後我也隻會娶同我長嫂那般賢惠持家的女人。”


  “我會將你今日之話,轉告與你大哥。”


  “割袍斷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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