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二章
“安遠將軍首戰告捷,真是可喜可賀!也不知是誰,上次說安遠將軍年逾六旬,不宜領兵了。”
“臣說的是安遠將軍年邁,再上沙場恐有不妥,此是擔心安遠將軍的身體,可沒說安遠將軍不宜領兵……”
“行了行了。”皇帝皺眉,打斷下麵吵來吵去的大臣們,“仗也打贏了,沒什麽事兒,就退朝吧。”
“陛下,臣,督察司安培元有本參奏。”
皇上一看是他,坐直了身子,“講。”
“臣參奏,丞相楊琇嫡孫楊遠陽,以三千兩黃金為價納妾,此乃驕奢;這妾出身娼妓館,楊遠陽進士加身,頻繁出入風花雪月之地,此乃淫逸!”
此言一出,殿內頓時一片嘩然,若是平時也就罷了,偏偏是在此時,西北狼煙起,戰事軍糧如此吃緊。
“這,三千兩黃金?”
“真的假的.……”
“身為一國丞相,其孫出手就是三千兩黃金,隻為買個小妾,丞相大人對此,就沒什麽好辯解的嗎?”宋厚山高聲質問。
“陛下,小兒之子雖有些喜好玩樂,卻並非如此荒誕之徒,此事老臣當日便仔細詢問過他,這三千兩黃金,不過是他與友人意氣爭風,笑談罷了,實際卻是以三百兩白銀為價,這放眼京中,哪個權貴人家納妾,不得個小幾百兩。宋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查那春風如意館收的到底是三千兩黃金,還是三百白銀。”說完,楊琇還不忘跪下又補了一句,“自然,進士加身卻出入風月場合,確實是犬子小兒的過錯,臣無法辯駁,懇請陛下治罪。”
“那春風如意館不過是個普通的娼妓館子,收了多少錢,還不是丞相大人想讓她們報多少,就報多少的。”宋厚咄咄逼人,“如今國境不安,我大周臣民當以戰事軍糧為先,杜絕貪汙受賄之風,臣懇請陛下下旨,徹查此事。”
“臣亦請旨。”安培元也走上前,挺直了腰板,大有皇上不讓他徹查,他就不退下的意思。
“宋卿所言不錯,朕成立督察司,便是要嚴禁貪官汙吏,此事既然各有各的說法,趙立阮,你身為督察司掌司,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皇上掌心按著大腿,一字一句斟酌著說完,又看了眼還跪在殿中的楊琇,“丞相,你也先起來吧。要治罪,等此事查清楚了再說也不遲,若真是少年爭風,也好還你孫子一個清白。”
“老臣,謝陛下明察之心。”
楊府
“大哥,遠陽是怎麽回事?真的用三千兩黃金買了個小妾?”楊琨皺著眉頭。
“真的假的,你問問他不就全清楚了。”楊琇氣的一個茶杯摔在地上,怎麽就這麽不爭氣!
楊遠陽嚇得往後跪了跪,悄悄看向站在門邊的父親楊安。
“大哥,這件事如今不是最著急的,眼下火燒眉毛的,是唐封居啊!”楊環開口插話,“今日一早我手底下的人就傳來了消息,說是找到唐封居的藏身之所了.……”
“三叔,你這話就說的不對了,怎麽你的事兒是事,遠陽的事就不是事兒了?”楊安一聽不樂意了,直接打斷了他要說的話,敢情被督察司徹查的人不是他的兒子。
“行了,別吵了!”楊琇一拍桌子,“遠陽的事兒,派個人想辦法把春風如意館的往來賬目銷毀了就是,口說無憑,沒了賬目,他們怎麽說都是汙蔑,還好遠陽用的是官銀,沒有楊家的私印。至於唐封居,這個人決不能讓他落在別人手中,既然有消息了就動作快點,還等什麽?還有唐多順,讓你早些把他滅口,你怎麽還沒辦好?”
“殺了一個唐多順容易,可上哪兒還去再找第二個唐多順啊?”楊環反駁他,“何況那監牢重重把守,咱們也沒個內應在大理寺,大哥說的倒是容易。”
“三弟,你怎麽這麽糊塗啊!”楊琨急忙勸道,“這唐封居的藏身之所,隻有咱們自己人和唐多順知道,不是咱們的人出問題,那擺明了就是唐多順給咱們耍陰刀子呢!”
“我知道了。”他神色有些不悅,“那我今晚就派人,先把唐封居殺了。”
“你看著辦吧。”楊琇伸手扶住額頭,剛要讓他們先散了,各做各的事情,管家就急匆匆的衝進了花廳。
“老爺,春風如意館的老鴇,今兒一早被人在房中殺害了。”
“什麽?”楊環臉色一變,那老鴇這檔口裏死了,不擺明了是要栽贓給楊家,好扣一個做賊心虛的黑鍋嗎!
“這.……究竟怎麽回事?”楊琨微微皺眉。
怎麽回事?這擺明了是有人想跟楊家過不去!
“那遠陽的事兒.……”楊安忍不住
“遠陽的事兒,該怎麽辦還怎麽辦。”楊琇端起白玉茶杯,眼下來看唐封居的事情像是沒那麽簡單了,“你今晚別急著動手,先派幾個死士過去探探虛實,伺機而動不可莽撞,別中了計,到時候一事沒了,又生一事。”
九江煙閣
趙慕鳶難得有空,坐在羅漢床上看著程目寫的信,祈鸞坐在旁邊繡著腰帶,kitty瞧見她手裏長長的綢緞布帛晃來晃去,便撲過來追著玩兒。
“三姐這貓可真淘氣。”祈鸞索性放下手中的刺繡,將貓抱在懷裏逗弄。
“四小姐當心,可不要被抓到了。”春桃在旁邊提醒道。
“不礙事的,指甲讓我給剪了。”趙慕鳶笑笑,小孩子都喜歡這些小動物,這是好事兒。
“呀,真的呢。”祈鸞捏著kitty的肉墊看,還真的是把指甲尖兒都給磨平了。“不痛嗎?”
“你平日修剪指甲會痛嗎?”她沒忍住笑了出來,難得見祈鸞這樣傻氣的時候。
“那倒是不痛。”
瀲枝從外麵進來,稟道:“小姐,春風如意館的老鴇讓人給殺了。”
“殺了?誰殺的?”趙慕鳶一愣,也跟著犯了傻,問起瀲枝來了。
祈鸞見她們有話說,便抱著貓進了暖閣裏麵玩兒。
“不知,官府還在查,說是一大早就在房間裏發現了屍首,那時候才咽氣兒不久呢。”瀲枝答道,“會不會是楊家的人?”
“皇上都下令讓督察司徹查了,楊家的人會這麽傻嗎?”她坐起身,仔細想了想,“你去給秦扶桑遞請帖的時候,他怎麽回的?看著可有什麽異樣?”
“奴婢就沒見到人。”瀲枝搖搖頭,“是個小廝來接的請帖,說是他們公子還沒睡醒,若是吵醒會發脾氣的,請帖也要等他醒來看過以後,才能給回話。”
京郊
賽罕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百無聊賴的翻著本畫冊,有個身穿石青長襖的男人,正坐在床邊的地上給她剝栗子。
“姑娘,剝完這些栗子,你就能告訴我,究竟是誰派你來的了嗎?”
她一聽,扭頭看了男人一眼,“我什麽時候這麽說了?”
“方才我問你,究竟是誰派你來的,你說,先剝完這些板栗再說。”唐封居看著她,“難道意思不是剝完了就告訴我嗎?”
“不是,你這個腦子如此.……如此憨厚,你說你當時是怎麽設計孫繁,殺寧妃和六皇子的啊?”賽罕真是越看越想不明白。
“我沒設計他。”唐封居解釋道,“我就是請他喝了些酒,他喝醉後闖進了寧妃的寢殿,等我趕過去的時候他已經死了,當時有個小太監正拿著白綾在勒寧妃,然後六皇子就闖進來了。那小太監說,我要是不想被株連九族,就把六皇子殺了,要不然他看見我在這裏,即便我說自己什麽都沒做,也沒有人會信。”
“局中局,妙啊。”她聽完,捏起一顆栗子丟進口中,“這種老狐狸,你說慕鳶能鬥得過嗎?”
“你——”衛青瞪她一眼,“少說兩句行不行?”
“慕鳶?就是她派你們來的嗎?”唐封居追問道,“像個女子的名字。”
賽罕心中暗叫一句:完了,說漏嘴了!
趕緊坐起身,抓一把栗子堵住他的嘴,然後一巴掌拍在他頭上,“這會兒腦袋給你靈光的不行,別瞎問啊,知道太多的人死得快。”
“我——唔——她是——唔——誰啊?”唐封居被她這一把栗子噎的不輕,含糊不清的繼續追問。
“噓……”衛青示意他噤聲,然後抬手緩緩拔出自己的劍。
有人來了!
賽罕也眼睛一亮,抬腳就把唐封居踹到了床底下,低聲道:“待裏麵別亂跑啊,楊家的人來滅你的口了。”
唐封居聞言,果然捂住自己的嘴,躲在床底下一動不敢動。
“五個人?”賽罕側耳聽了聽,她沒有內力,對四周的感知力確實不如衛青。
“五個。”
“我三你二。”她抬手摸向腰間的鞭子,“別跟我搶啊。”
“我五。”衛青瞥她一眼,“你就在這看著他。”
他,自然是指唐封居。
“憑什麽?”賽罕不服氣了,“你怎麽不在這守著?我要出去打架。”
衛青懶得搭理她,拔劍直接撞開窗戶衝了出去。她一看急了,想要出去又怕這是調虎離山,正猶豫時就聽到外麵傳來刀劍相交的聲音,起身衝窗外喊了一聲。
“你死了沒有?”
“少廢話。”
“你要是打不過就喊我啊。”
“說了讓你少廢話。”衛青從窗戶跳進來,劍尖還在滴血,但顯然已是打完架的狀態。
“你沒把人全殺了吧?”她追問道,“就這麽幾個人,顯然是先來試探的,你打的太快了,他們萬一不敢來了怎麽辦?”
“我有腦子。”衛青拿起桌上的白布,將劍擦拭幹淨才收回去。
他壓根兒就沒使全力,還放了兩個人回去通風報信兒。
“那你這打的也太快了,不是說讓慢慢周旋的嗎?”
“武功太高沒辦法。”
“你不是武功太高,你就純屬手欠兒。”賽罕白他一眼,“慕鳶籌劃那麽長時間,這要搞砸了你看她怎麽生氣呢。”
“那個.……我能先出來嗎?”唐封居伸出來一隻手,小聲問道,“這床底下有老鼠。”
“你皇子都殺了還怕老鼠啊?”賽罕一腳又把他的手踢進去,“先老實待著。”
“不是怕不怕的問題,關鍵是這老鼠它惡心啊……”
“沒你長得惡心。用不用我給你丟個鏡子,你覺得老鼠惡心了,就照鏡子緩解一下。”
唐封居沉默了,不讓出去就不出去唄,怎麽還人身攻擊呢。
“來了!”衛青看著窗邊火光跳躍的蠟燭,這次,是真的來了。“我先出去攔著,在大理寺的人來之前,我沒喊你不要出來。”
“知道了。”賽罕神色頓時變得嚴肅,沒有再和他爭執,反而是在床邊蹲了下來。
“喂,唐封居,待會兒大理寺的人到了之後,我和衛青就要撤了。你要是想活命,就躲在裏麵不要發出動靜,假如,我是說假如,你運氣實在不好,被楊家的人先發現了,而我們又沒來得及出手,那我隻能在這裏先代我們家小姐,和你道一聲歉了。”
“多謝。”床下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雖然我被楊環關了幾年,可從前怎麽說也是五城兵馬司的指揮,沒有弱到不堪一擊。”
寒冽夜風中,馬蹄、鐵甲、篝火,在京中長街迅速穿過,夜深人靜的京城,霎時被驚醒。
“大理寺拿人,無關人等速速回避!”
“大理寺捉拿要犯,無關人等回避!”
“大人,這樣真的好嗎?”一位身穿藍色官服的男子顯然十分擔憂,如今可是三更天了,街上本就沒什麽人的,這麽一嚷嚷反而把人都叫醒招來了。
“沒什麽不好。”曾晚亭神色看似淡定,握著韁繩的手卻已經出了許多汗,“動靜能鬧多大就鬧多大,人盡皆知最好。”
三小姐是這麽吩咐的。
賽罕站在窗邊,側耳聽著院子裏兵器相撞的聲音,似乎離得越來越近,約有百人。
這麽多人,衛青又不能出全力統統殺掉,憑一人之力想要絆住這麽多死士,確實有些難度,慢慢的,房頂也傳來有人走動踩到瓦片的聲音。
“賽罕,守好門窗!”
聽到衛青這句,她眼神瞬時一變,從窗戶翻出去,一個轉身,手中的鞭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掃過房頂,那些穿著黑衣的死士頓時如餃子下鍋一般,從上麵掉了下來。
“這深更半夜的,你們這麽多大男人要闖我的閨房,不大好吧。”她嘴角微微勾起,話說的十分友善,笑得卻十分囂張。“還是說,你們大周的男人,就是這麽個規矩?”
衛青在院中與那些死士纏鬥,隻想說太難了,要殺就殺,不殺就不殺,這樣周旋拖延時間,實在是太難了。
那些死士看到果然如剛才回來的同伴說的一樣,隻有兩個人守在這裏,反撲之勢越加凶猛。
“下手輕點兒啊,我這傾國傾城的臉蛋兒要是被你們劃花了,就不心疼嗎?”眼見被十幾個人圍住,賽罕手中的鞭子都沒施展空間了。
其中一名死士看準機會,閃身靠近,隻可惜手中的兵器還沒來得及碰到那女子,胸膛就被一把劍刺穿了。
“別上趕著找死啊。”她嘖嘖兩聲,抽出骨劍,“我可沒說,我隻會使鞭子。”
此時,已經過去了有半柱香,那些死士也漸漸察覺出了不對,這二人身手高強,明明很快就能把他們擊退,偏偏要在這裏消磨時間。
為首的一人後退幾步,跳上房頂,隱隱約約看到遠處,像是有許多火光往這邊趕來。
“撤!是陷阱!”
他話音才落,衛青就追了上去,他抬手抽出身後另外一把劍,緩緩道:“待會兒再走吧。”
“你當他是你兒子啊,你說待會兒走他就待會兒走。”賽罕忍不住嘲笑道。
如果不聽話的話.……
“那就是逆子。”他麵無表情的說著,麵上遊刃有餘,手中的劍勢卻絲毫不饒人,將那人逼得節節後退,眨眼間又回到了院中。
“重犯就在這個院子裏,衝進去!”
宅邸外麵傳來更嘈雜的聲音,隨之有人撞開了院門,賽罕和衛青對視一眼,同時收起兵器,開始撤退。
曾晚亭進來,看著滿院的鮮血,眼皮都沒忍住抖了兩下,“把這些人統統拿下!記得留幾個活口!”
隨即,兩方人馬就在院中廝殺起來。
夜色中
遠處一棵光禿禿的樹上,衛青抱胸站在樹枝上,看著院中的情況。
賽罕坐在他腳邊不遠處,兩條腿在空中晃著,“你說,曾晚亭帶來的人,能打得過那些死士。”
“所以我們才在這裏守著。”看到院中大理寺的人果然逐漸落了下風,他掏出懷裏的麵具戴上,一躍從樹上跳下來,再次殺回院中。
“要給曾晚亭留活口啊。”賽罕衝他的背影喊了一句。
這會兒再去殺人沒什麽意思了,既然衛青已經去了,她也懶得再出手了。
院子裏,曾晚亭看著不停倒下的自己人,神色十分凝重,若是失手可就前功盡棄了。
就在這時,一個戴著麵具的男子忽然出現,從院門口一路到門前,所過之處,接連倒下的變成了楊家的死士,不是少了隻胳膊,就是缺了條腿。
“大人,那個人……”
“什麽人?”曾晚亭扭頭瞥了他一眼,“什麽人都沒有,這些死士,是我們大理寺的人以命相搏才擊敗的。”
“是……”那人低下頭,不敢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