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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章

  “那是安遠將軍府的侍衛。”賽罕低聲說著,她去安遠將軍府送過東西,這身白虎銀甲還是認得出來的。


  安遠將軍府,這麽快就找來了嗎?趙慕鳶了然笑笑,隻見那男子徑直朝著賽罕這邊走了過來。


  管晗走上前,對著那異邦裝束的女子拱手道:“在下是安遠將軍府,管晗,見過姑娘。”


  賽罕見狀,默不作聲的往趙慕鳶身後站了站。


  管晗詫異的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前那個矮她一頭的小姑娘,這才反應過來,“是在下失禮,管晗見過姑娘。”


  “見過管公子。”趙慕鳶笑笑未往心裏去,畢竟那日去送東西的是賽罕,誰又能想到,會是自己這樣一個小姑娘授意她去做的呢,“不知管公子有何事?”


  “家父安遠將軍,想請姑娘過府一敘,姑娘可有空閑?”管晗很是客氣的看著她,又看看賽罕,隻覺得有些琢磨不透。


  “要我去喊衛青回來嗎?”賽罕低聲問她,偏巧這會兒衛青出門了。


  “不用,你跟我去吧。”趙慕鳶笑笑,這才答道,“既然是將軍有請,民女自然有空。”


  安遠將軍府


  直到看見安遠將軍的府邸,趙慕鳶才有一種來到兵馬王城的感覺,雖然同是在惠城,安遠將軍府卻與別處不同,除了正門前的兩座石獅像,整個府邸沒有一件多餘的擺設,入目可見的除了校場,瞭望台,便是巡邏的士兵,連一棵樹都沒有。


  “都是姓管的,都是武將,怎麽安遠將軍府和鎮北侯府完全不一樣啊。”賽罕在她耳邊低聲吐槽,“這裏也太刻板了些。”


  “鎮北侯是武能上沙場,文能立朝堂的,娶得也是書香世家的千金,品味難免有所不同。”


  “難道安遠將軍大字不識,娶的還是將門女子?”


  “話也不能這麽說。”趙慕鳶被她的話逗樂了,真是會曲解別人的意思,“安遠將軍膝下隻有兒子,還全都是武將,整個府邸連個女眷都沒有,自然不會在意這些細節。”她正低聲說著,走在前麵的管晗忽然停下腳步,看著她們二人。


  “還請姑娘稍等片刻,容在下先進去通稟父親。”


  賽罕見他進屋了,又和趙慕鳶嘀咕起來了,“安遠將軍長什麽樣兒啊?和鎮北侯像嗎?”


  “你這話說反了,要像也是鎮北侯像安遠將軍。”趙慕鳶笑她,“鎮北侯是安遠將軍的小輩,安遠將軍與鎮北侯的父親才是一輩兒。”


  “那安遠將軍是沒有鎮北侯厲害嗎?怎麽年齡比鎮北侯大,品階卻沒鎮北侯高?”


  “安遠將軍這一脈是管氏本宗,他的嫡子是先帝親封的磬彧君,現如今掌管京城巡防營,次子更是江南水師提督,堪比封疆大吏;光是本宗,一朝就出了三個軍機大臣,再加上個鎮北侯管斛,皇帝縱然再信任管家,也不會一昧放肆他們坐大,不過是個官職罷了,安遠將軍雖然隻是封將,可每年回京述職,那些皇室宗親還不都是畢恭畢敬的,家裏小輩又一個比一個出色,他還在乎這些名頭做什麽。”


  聽到趙慕鳶這樣解釋,賽罕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便看到管晗又出來了。


  “姑娘裏麵請。”


  他這話自然是對著趙慕鳶說的,賽罕也識趣,沒有跟進去,就站在外邊津津有味的看著校場上演兵。


  “姑娘對演兵感興趣?”管晗看看她,又看看校場上的將士,尋常姑娘,倒是難得見到對演兵感興趣的。


  “外行看樂子罷了。”賽罕唇邊掛著淺笑,心裏卻有些躍躍欲試了。


  屋內

  趙慕鳶站在書桌前,看著那位須發皆白的老者。

  “草民趙慕鳶,見過安遠將軍。”


  “坐吧。”管芄原本正在看書,聽見她進來見禮,也隻是微微點頭,示意她坐下,這副隨和的樣子,外人看到了怕是會以為他們是祖孫關係。


  “將軍在看的是什麽書?”趙慕鳶好奇的打量著他手中的竹簡。


  “《六韜》,可知道這本書?”


  “兵家第一書,民女不才,隻是略有耳聞。”她笑笑,說的是實話罷了,兵書她確實不曾涉獵,再多的也不懂了。


  管芄這才放下書,細細打量她,“姑娘有些麵善。”


  “民女之幸。”


  聽她這樣中規中矩卻又帶著幾分調皮的回答,管芄忍不住大笑兩聲,“你這姑娘有趣。”


  “將軍過獎。”她咧嘴,笑的更隨意了些。


  “老夫沒想到,你會是這麽小的一個小姑娘。”他說著,從鎮紙下抽出一張紙,上麵寫著腳馬子的使用方法,還有圖解。


  他有想過這是一個心有奇謀的強兵,或是軍師,卻沒想到會是一個小姑娘,“這個叫腳馬子的東西,老夫要感謝你。”


  “民女知道。”趙慕鳶笑著答道,“可是令將軍失望了?我竟是這麽一個小姑娘?”


  “確有幾分。”管芄看著她,“但更多的,是期待。”


  他期待眼前的這個小姑娘,日後會成長到什麽模樣。


  “將軍不好奇民女,是如何想出這腳馬子的嗎?”


  “人的力量,是無窮不盡的,而智慧,是淩駕於力量之上的。”管芄說著,卻又話題一轉,“我更想知道,除了腳馬子,姑娘可還有別的?”


  “沒有。”她搖搖頭,在穿越之前,她是個因為病痛連大學都沒有畢業就去世了的人,沒有一技傍身,涉獵的知識也有局限,她知道管芄指的是兵器,但是很可惜,她一概不通,這個腳馬子也隻是偶然在一部紀錄片中看過,才記住了的。


  “姑娘來時,可用過午飯了?”管芄見她搖頭,失望定然是有的,神色卻未有絲毫變化,隻是轉而問了別的。


  “尚未來得及。”


  “那便一起吧。”他說著,起身讓人去準備午飯,“隻是我這府裏沒有女子,飯菜怕是沒有那般精致,姑娘不要介懷。”


  “老將軍。”趙慕鳶喊住他。


  “嗯?”管芄站在門口,逆著光回頭看了她一眼。


  “將軍待人,向來這般隨和嗎?”


  “老驥伏櫪,誌在千裏。這千裏之誌,我如今才走了一半而已,尚不算老。”


  趙慕鳶愣了片刻,他在意的竟是這些嗎?

  “民女失言。”


  “我未曾放在心裏。”管芄眉眼帶笑的看了她一眼,“我想起來你像誰了,顧十六。”


  “那是誰?”


  “許是你的母親吧,顧家十六娘,顧宓,原來你是趙奉的孫女。”管芄笑笑,“你不知道也很正常,顧家在你出生前就被滿門抄斬了,顧宓是罪臣之女,想來趙奉也不會願意讓後輩知道這些,陳年往事罷了。”


  “可我母親姓葉,是金陵沒落世家。”


  “葉家是沒落世家,顧家不是。”他搖搖頭,“葉家,是十六娘的外祖家。”


  “那我母親可還有親人在世?顧家是犯了什麽罪?”


  “邊吃邊說吧。”管芄說著,走了出去。


  管晗聽到父親這樣說,便伸手道:“姑娘這邊請,飯菜已經備好。”


  “多謝。”趙慕鳶向他道謝,然後追上管芄的腳步,“可是將軍.……”


  “顧家三爺,是白黍的副將。”


  白黍??!!趙慕鳶腳步一頓,長信侯的屬下??!!

  “看來你也知道他。”管芄笑笑,“我還當如今的小輩們,都不記得那些人了呢。”


  “顧家三爺是……?”趙慕鳶將信將疑的問他。


  “十六娘的兄長。”他說著,忽然歎了口氣,“我管芄最對不起大周的,便是將十六娘的生死,給瞞了半輩子。”


  “可將軍聽起來一點都不後悔。”趙慕鳶仰起頭細細打量他的神色。


  “確實無悔。”管芄踏進西廂房,看著滿桌的飯菜,“十六娘是個好孩子,你也是。”


  “這便是將軍,待我如此親切的原因嗎?”


  “姑娘.……”管晗忍不住打斷她,“我父親一向待人親切。”


  聞言,趙慕鳶有些許詫異,她以為這樣一位征戰沙場的大將軍,應當是有些傲氣的,再不濟,也該是鎮北侯那樣威嚴的,卻沒想到竟是一位隨和中帶著幾分寂寞的老人,這也就難怪管晗看上去,會像是文人世家出來的公子了。“將軍莫怪。”


  “隻是年齡大了而已。”管芄笑笑,在飯桌前坐下,“說起來,安複不是說,你請來的是兩位姑娘嗎?”


  “啊,我把賽罕忘記了!”趙慕鳶這才猛然想起,看向管晗,“我的同伴呢?”


  “在校場……”管晗說著,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那位姑娘好身手。”


  “賽罕,這名字有些耳熟。”管芄仔細想了想。


  “從叔曾與我們說過,是北地一位女賊匪……”管晗小聲答道。


  “我是不是應該先告辭了.……”趙慕鳶有些坐立不安,畢竟安遠將軍和鎮北侯是同樣的身份立場,而賽罕,則是與他們站在對立麵的。


  “無妨,我當做沒聽見就是了。”管芄擺擺手,“安複,去請那位姑娘來吃飯吧。”


  這樣……真的好嗎?趙慕鳶沉默了,這個管家,和她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樣,比鎮北侯府還奇怪.……

  “你說她身手不錯?可能與你一戰?”管芄問管晗。


  管晗聞言,猶豫了片刻才點點頭,“可以一戰。”


  “那我待會兒可要和她過兩招。”


  “父親,您這樣怕是不妥,她是女子,又是小輩。”管晗勸阻道。


  “你說的有幾分道理。”管芄點點頭,“那待會兒你和她過兩招,正好讓我看看你有沒有長進。”


  “父親.……”管晗聲音中已經帶了幾分委屈。


  賽罕被人從校場拉回來,看著這滿桌的飯菜有些懵,向趙慕鳶投去疑問的眼神,怎麽還留這裏吃起飯來了?

  “聽小兒說姑娘身手不錯,不如待會兒比試兩招?”管芄示意她坐下。


  賽罕瞥了一眼他身旁看上去有些文弱的青年,本想嗤笑拒絕,結果被趙慕鳶踩了一腳,到了嘴邊的話便變成了“奉陪”二字。


  一頓莫名其妙的午飯吃完,管芄果然把他們都叫到了校場,要看管晗與賽罕過招。


  “晗兒是我幼子,也是義子。”


  聽到他這樣說,趙慕鳶倒是有些詫異,她隻覺得這父子倆的相貌不大像,卻沒想到不是親生的。


  “他是我撿來的,在玉龍山腳下,那時鄀兒剛剛戰死,這個孩子就出現了。”管芄說著,手背在身後,“其實,一身功名如何,所向披靡又如何,我已經八年多,沒有見過晤兒了,如今,也就隻有晗兒能留在身邊。”


  眼前這個男人,是大周赫赫有名的安遠將軍管芄,他一生軍功累累,門庭榮耀,可其實除了管玢和管晤,他還有三個兒子;隻不過三子管塬,戰死沙場,四子管黎,戰死沙場,五子管鄀,亦是戰死沙場,連他的妻子,都是戰死沙場。

  趙慕鳶默默看著他的背影,像是在看著一棵百年大樹,為身邊無數嫩芽遮過烈日,擋過暴雨,可終究這課枝繁葉茂的大樹,也要迎來枯老的那一天,迎來人生最後一次寒冬。


  “晗兒,退開。”管芄看著校場內落了下風的管晗,順手拿起一柄關公大刀,耍的虎虎生風。


  管晗見父親要下場,便退下來走到趙慕鳶的身側,“賽罕姑娘很厲害。”


  “她的確很厲害。”趙慕鳶笑著點點頭,虎頭關六將軍之首,布奉手下的頭號人物,與衛青百招之內能平分秋色,這樣的人,可不是厲害。


  “她的厲害,在於她的路數和招式都是以剛克剛,和尋常女子不太一樣,這很難得。”管晗說的更清楚了一些,“她比我更適合沙場。”


  “管公子想說什麽?”她扭頭,麵帶笑意的看了他一眼。


  “她會成為比管夫人更厲害的女將。”


  “她不會。”


  “為什麽?”


  “因為她是我的。”趙慕鳶的視線,又放回校場上的二人身上,“不是這大周子民的。”


  “姑娘看的很開。”管晗略帶詫異的看著她。“不過這是事實,她不是大周的子民,沒有必要作出犧牲。”


  “這難道不是說我自私嗎?”她歪著腦袋對他笑了笑,再回頭看校場時,管芄手中的大刀已經懸在了賽罕的麵前,她忍不住撫掌:“將軍果然誌在千裏。”


  管芄收起刀,“這千裏的剩下一半,是時候交給你們這些後起之秀了。”


  “自己的路,還是自己走起來更舒坦。”趙慕鳶笑笑,“將軍如今的身手,依然能威震沙場。”


  “那也不過是夏末之蟬了。”管芄搖搖頭,抬手拍拍管晗的肩膀,卻沒再說什麽。


  “時辰不早,晚輩們該告辭了。”她看了一眼校場上,輸了之後有些不樂意的賽罕,忍不住笑了笑,“改日再來拜訪將軍。”


  管芄聞言,擺了擺手往後廳走去,“晗兒,代我送客吧。”


  趙慕鳶微微福身,正要帶著賽罕離開時,管芄又叫住了她。


  “小姑娘。”


  “將軍還有何事?”


  “腳馬子的戰功,老夫要記給你嗎?”


  為禍惠城十幾年的雪匪終於繳清,不僅是常惠公,恐怕別的人也會來暗自打聽,再者,這個戰功,是要上報朝廷的。


  “那是將軍的戰功。”她笑了笑,轉身離去。


  管晗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父親,“她這是何意?還要不要把她的名字加在奏章裏?”


  “不用了,或許腳馬子真的隻是她機緣巧合想出來的,她不貪戀這點功名,我自然也不能把她往火坑裏推。”管芄搖搖頭,如果趙慕鳶還懂些別的自然好說,可她已經明言,除了偶然想到的腳馬子,別的一概不通,他信,別人不一定信。


  一個能想出從前沒有的製敵兵器的人,對於領兵打仗的人來說有多重要,隻有他們這些人明白,哪怕她隻是個小姑娘,那群人也會把這個小姑娘,唯一的利用價值榨個幹淨。


  他歎了口氣,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腕,“我到底是年齡大了。”


  再往前個二十年,若是那時遇到趙慕鳶,恐怕他也會把這個小姑娘利用殆盡,隻為了一場勝仗,一次榮譽。


  “父親年初還把古爾丹部落打的要求和呢,怎麽會老。”


  管晗笑著說道,一父一子,一老一少,緩步往校場後的庭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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