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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光線昏暗的屋內,因為下雨怕進了寒氣,劉氏連窗戶都不敢開,床上躺著的人,與上一次見麵時相比,已經瘦的皮包骨了。


  “大哥斷了一條手臂後,就被四爺從鏢局趕了出來,做咱們這行的,除了一身武藝,其他啥也不會,大哥心氣兒高,一開始想著,再張羅起來一個鏢局,可四爺怎麽肯讓他在惠城,與陝東鏢局做同行,便一個勁兒的打壓,後來大哥被逼的沒辦法,就跑到香行裏給人當苦力,年初的時候遇上了雪崩,被埋在雪底下四天才被挖出來,雖說撿回了條命,卻傷了底子,三個月前患了一場傷寒,便拖到至今,為了給大哥看病,兄弟們能出錢的出錢,能出力的出力,實在是沒辦法了,今兒才又去求四爺的。”石虎說到這裏,沉聲歎了口氣。


  劉氏坐在床邊悄悄抹著眼淚,她是個柔弱婦人,從前也就隻會做做針線活兒,丈夫倒了,她什麽忙也幫不上,還要累的他的兄弟們跟著吃苦。


  “嫂嫂寬心,我已經讓人去請大夫了,一定能治好嚴大哥的……”趙慕鳶低聲勸慰著。


  “是啊大嫂,您就放心吧,這位趙姑娘身邊的大夫,就是當初在虎頭關救過大哥的,醫術了得,有他在,肯定能給大哥看好病。”旁邊站著的一個圓臉男子,也是當初隨嚴芶出入虎頭關的,對趙慕鳶一行人的印象自然是極深。


  他的話音剛落,龐魁川就抱著藥箱過來了。


  “有人病了嗎?”他一進來,便摘掉鬥笠問著,昨兒個剛重新買的藥箱,今天就派上用場了。


  “在這呢,你小聲點。”趙慕鳶退到一邊給他讓出位置,卻看到他身後,衛青和賽罕都擠了進來。“怎麽都來了?”


  “我和魁川賭骰子呢,他走了我一個人也沒事幹,就過來看看。”賽罕走進屋,看了一眼滿屋子的大老爺們,隻覺得奇怪,這些人怎麽會和趙慕鳶認識?不過轉念一想,她身邊的衛青,龐魁川還有自己,哪個不都是來曆很奇怪,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如今卻偏偏就是湊到了一塊兒。


  “你就是愛湊熱鬧罷了。”趙慕鳶忍不住說她。


  “什麽叫湊熱鬧啊,你看我來的時候想著你們沒吃飯,還給你們買了糯米灌藕呢。”她說著,從蓑衣下取出一大包灌藕,放到桌上給眾人分吃。


  “那是她自己想吃。”衛青脫下蓑衣,剛說完這話就挨了一腳。


  “你這人能不能有點兒格局,就是因為你這格局太小,才看誰都跟你一樣。”賽罕狠狠踩了一下他的腳尖。


  “找死嗎?”


  “你說我?想打架嗎?”


  賽罕盛氣淩人的睨他一眼,衛青抬手就要去拔劍。


  “別鬧啊。”趙慕鳶吃著糯米灌藕,看了一眼想要動手的兩個人,“屋裏還有病人著呢。”


  聽她這樣說了,二人才作罷。


  “這病拖得也太久了。”龐魁川搖搖頭,眉頭緊鎖。


  “大夫,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夫君.……”劉氏一見他如此神情,更加慌了,哭的比之前還厲害。

  “魁川,你就別嚇人家了,就說是能治好,還是治不好。”賽罕也坐在桌邊吃著,她也聽不了女人哭哭啼啼,有什麽就趕緊說清楚,要麽就直接哭暈過去,省的讓人煩心。


  “你在懷疑我的醫術?”龐魁川瞥了她一眼,從藥箱裏取出一套銀針,開始施針。“治是肯定能治好,就是我診金可貴了,怕你們付不起。”


  “噗——咳咳咳咳咳——”


  這被嗆到的聲音,是趙慕鳶和賽罕同時發出來的。


  賽罕琢磨著,這場景怎麽看怎麽眼熟啊,不就是和當初,把自己騙來做馬夫的那時候一模一樣嗎?


  “不是,石虎大哥,嫂子,你們別誤會啊,我不是要趁火打劫你們的。”趙慕鳶忙解釋著,小聲嘀咕了他兩句,“魁川,你會不會說話啊,也不看看現在這是什麽情形.……”


  “什麽情形?”他施完最後一針,回頭有些懵的看著她,不是她說的自己是大周最厲害的大夫,給人看病要收很貴的診金嗎?


  “沒事沒事。”趙慕鳶又被噎了一下,他確實不知道什麽情形,隻知道嚴芶病了而已。


  這時,床上的人忽然一陣顫抖,開始咳嗽,雙眼卻還是緊閉著的,石虎和劉氏急忙衝上前察看,隻見龐魁川剛把嚴芶扶起來靠在床邊,他就咳出了一團粘稠的黑血。


  “咳出來了就好。”龐魁川滿意的點點頭,開始收針,劉氏端了清水過來清理床邊的汙穢。


  “這就治好了?”石虎對他的醫術自然是不會懷疑的,隻是覺得也太快了些。


  “沒有。”


  “啊?”眾人都提了一口氣看著他。


  “不過也差不多了。”


  “.……您說話能不能講清楚了。”石虎委婉的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再開個方子,喝上七天藥就差不多了。”龐魁川撓撓喉結,難道自己說的不夠清楚?

  外麵雨勢漸小,待他寫完藥方,雨也差不多停了,那個圓臉男子就拿著方子趕緊去抓藥了,他才出去沒一會兒,嚴芶就醒了。


  “你可算是醒了。”劉氏握著他的手,眼裏又忍不住冒淚花,石虎在旁邊看得也難受,隻喚了一聲大哥,就別過了頭。


  “你們怎麽都在這裏咳咳咳.……我不是說了,讓你們還回鏢局去嗎?”嚴芶張口才說了兩句話,便又忍不住開始咳嗽。


  “大哥,您這是說的什麽話。”屋內另外一個男子說道,石虎也開口道:“四爺不義在先,大哥又沒做錯什麽,兄弟們怎麽可能會冷眼旁觀,對大哥不管不顧。”


  “什麽叫我沒做錯,咳咳咳咳咳……四爺的確是有些不義,可他卻沒做錯什麽.……我一個斷了條手臂的人,還怎麽掌管鏢局分號?”嚴芶又氣又悔,當初真不該留在惠城,就該在四爺趕自己出來時,帶著劉氏走的遠遠的,也不會連累了他們。


  “行啦行啦,你才剛醒,還是少說話,多喝水,多睡覺為好。”

  龐魁川忍不住插嘴說了一句,嚴芶這才注意到還有旁人才,仔細一看去,屋內確實多了許多人,還是熟人。


  “趙姑娘,龐大夫,還有衛侍衛,你們怎麽會在這裏?還有這位是.……”


  “這是賽罕。”趙慕鳶忙答道,“我們從虎頭關出來後,去了一趟蒙古,之後便往西南方向回來,正好途經惠城,遇到了石虎大哥。”


  “賽罕.……”嚴芶一聽這名字便有些訝異,都是走過虎頭關的人,怎麽會不知道賽罕的名頭,連石虎等人都神色一變。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沒錯,就是那個賽罕。”賽罕起身,不著痕跡的往門邊移了兩步,她在虎頭關沒少燒殺劫掠.……其實也沒殺幾個,大多都是劫掠了,這些人聽趙慕鳶說的,似乎是鏢局的人,又從虎頭關走過鏢,她也拿不準自己到底有沒有搶過他們的東西。“不過我如今已經從良了,何況,瞧著你們也麵生,咱們應該是沒交過手才對。”


  “姑娘誤會了咳咳咳.……”嚴芶急忙解釋,他如此訝異,倒並非是因為她是賽罕,而是她為何會和趙慕鳶在一起。


  “確實沒交過手的,我們當時碰到了的是八蠱人。”石虎見他咳的厲害,便替他說話。


  “哦,那就對了,我就說我記性還是不差的……”賽罕訕訕點頭,這才又坐回去。虎頭關雖然魚龍混雜,但若是牽扯到八蠱人和布奉這兩股勢力,那便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八蠱人搶過的,六將軍不會再下第二次手,同理,布奉的人搶過的,八蠱人也會放過;倒也不全是因為互相忌憚,主要是都被對方搶過一次了,想來也不會剩下什麽大頭,一些蠅頭小利,他們也都互相看不上罷了。


  “如今嚴大哥能醒來,就是好事,我們也沒白來一趟,眼下時辰不早,我們也該回去了。”


  她從客棧出來那會兒都已經是巳時末,現在差不多到酉時了,是該告辭了,她還得去一趟昌泰票號呢。


  “姑娘兩次救嚴某性命,嚴某實在無以為報,隻歎我如今斷了一條手臂,又被鏢局趕了出來,若說日後有什麽用的上嚴某的,恐怕也是笑話,隻不過這句話,嚴某還是要說,日後若有嚴某能幫得到的,在下必當,以命相赴!”嚴芶扶著劉氏的手臂,緩緩坐了起來,拱手說完了這番話。


  素未謀麵,萍水相逢,此人出手相幫兩次,還是救命之恩,換做任何人,都該懂的湧泉相報。


  “這話可就說的重了。”趙慕鳶忙福身回禮,“如此,我們便不打擾你養傷了,過兩日再登門探望。”


  “也好,石虎,好生送姑娘幾位回去。”嚴芶抬手示意,他如今房屋破敗擁窄,便是想留人,也不好意思開口。


  “無妨,不用送的。”趙慕鳶笑著拒絕了,“我身邊這二位,可是衛青和賽罕。”


  石虎一聽也有道理,若是衛青和賽罕都應付不來的人,他們就更不用說了,便隻將她們送到了嚴芶住的巷子口,這才折轉回來,聽到屋內,劉氏正在低聲和嚴芶說著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他低頭笑了笑,沒有再進去,而是轉身回了自己的住處。

  昌泰票號

  兩個夥計百無聊賴的躲在門後玩著藏鉤,做票號的,本就不是平日會人來人往的行當,他們昌泰既是新開張,今兒又是陰雨天,便更加冷清了,二人正玩得開心,便聽到外麵有說笑聲由遠及近傳來。


  “哪是我吃的多,明明就是魁川吃得多。”賽罕替自己辯解道。


  “我吃的是多,但你不僅吃的多,還買了好多衣服首飾,肯定是你花的最多。”


  “胡說,我買衣服,那是大家都有份的好嗎?你身上這件,不就是我買的?”


  “大家?”衛青側頭瞥了她一眼,“除了我。”


  “那是你自己不要的。”


  “你買的難看。”


  “你這一身黑就好看?”


  “你還別說,我打認識小青起,就沒見過他穿別的顏色。”可能在衛青眼裏,除了黑色,別的顏色花紋都難看吧,趙慕鳶笑笑,剛踏進票號,便看到門後邊竄出來兩個小夥計,還被嚇了一跳。


  “幾位客官好,您們這是來兌銀子的?還是要匯銀子的?”


  “你們自家的鋪子,怎麽還搞得鬼鬼祟祟,跟做賊一樣躲門後邊兒幹什麽?”賽罕走進來,上下打量他們一眼,難不成這是家黑店?

  那小二嘿嘿笑了幾聲,瞥見原本在櫃台後邊兒打盹的掌櫃已經醒了,便沒敢說自己方才是在偷懶。


  “你就放心吧,不是什麽黑店。”趙慕鳶一眼看出她的想法,開口解釋道,“這是我周家表哥的票號。”


  “你還有表哥呢?”賽罕有些訝異的看著她。


  “你這問的是什麽話。”龐魁川隻覺得好笑,縱然是自己這樣的人,印象中也模糊記得有幾個堂表親的,人生在世誰沒幾個親戚,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我二房嬸嬸,原是周家的小姐,我們長房和周家,也算是表親了。”她說著,從懷裏取出一張昌泰票號的票根,“我是要來兌銀子的。”


  櫃台後麵的掌櫃,一聽是和東家有親戚的,雖然心裏犯嘀咕,也不記得周家還有門表親是在惠城,卻還是笑著迎了上來,“原來是東家的表妹,不知表小姐您貴姓?”


  “免貴姓趙。”她笑笑,將票根遞給他,“幫我兌三百兩的散銀,再兌一千兩的銀票。”


  這數額乍一聽雖多,可他們這一夥人吃吃喝喝住客棧,往京城回去少說也得兩個月的路程,還真不一定就夠用,若是找到了她要的東西,那就更不夠了。


  掌櫃接過看了一眼,上麵蓋的是大爺的私章,這倒是難得了,平日在昌泰,即便是周家幾房的夫人公子們,大爺也甚少給他們蓋私章,除非眼前這人不僅與大爺親近,還是昌泰的大主顧;想到這裏,他眼中神色幾經變換,這姑娘說自己姓趙,難道.……

  “表小姐……是京城趙家的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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