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真是好久不見啊,賽罕公主。”
燭火通明的帥帳內,身披黑色盔甲的男人坐在主位,好整以暇的看著被押進來的那個女子。
“是許久未見了,司馬監大人。”賽罕走進去,神色淺淡的站在帳內,與他對視。
郭衾,郭照的父親。
七歲那年,自己從王宮被趕到司馬監的第一天,她見過這個男人,該有十年過去了吧,她自己都有些記不清了。
“我師傅呢?”
“你是說那個大周人嗎?”郭衾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不是死了嗎?公主您不是親眼見到的,郭照將他一劍穿腹,踹下了懸崖嗎?”
聽他如此說,賽罕看了一眼郭照,又看了一眼郭衾,忍不住攥緊了雙手,“你們耍我?”
果然又是這樣!!
“耍你又如何?”
“郭衾!!”賽罕心中燃起怒火,是自己蠢到家了,怎麽就信了郭照的鬼話,任他說穿了天,講的再逼真,師傅也不可能會被他們找到才對,他郭照哪裏有能耐是師傅的對手,當年也不過是趁人之危,逮到了身負重傷的師傅,才有機會刺了那一劍。
“你對誰直呼其名呢?”郭照抬腳往她小腿踹去,有些野狗不多打兩次,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她毫無防備的跪倒在地上,剛要站起來,便又是一腳踢來,熟悉的鐵靴重重踩在她的後背,耳邊依舊是熟悉的辱罵聲。
“這是郭元帥!別不知道好歹,叫你公主,可不是真的把你當公主……”
“算了,畢竟也曾經是西涼王室的血脈。”郭衾站起身揮手讓他退開,然後走了過來,“公主,當年西涼國破了,可誰都能逃,公主您怎麽能逃呢,今日老臣將公主帶回來,是要告訴公主一個好消息……”
好消息?嗬——
賽罕手臂撐在地上,嘴角一抹冷笑,看著他一步步走近,居高臨下看著自己。
“老臣這麽些年一直暗中召集西涼舊臣,就等著這一天呢。等著公主您回來,與老臣們一起,複辟西涼!”他半蹲下來,一把捏住女子的下巴,眼神閃過一絲瘋狂,這是他隱忍蟄伏這麽多年,終於等到的機會。
複辟西涼啊.……
“我師傅,真的沒有在你們這裏嗎?”
“重傷掉下懸崖,誰能活著?你真當齊葉庭是神仙了……”
“所以,你們真的是在耍我。”她掙脫郭衾的手,緩緩站起了身,眼神瞬時間變得冷漠,“對吧?”
“那又如何?”郭照神情不屑,他真是從小到大就很討厭這女人的眼神,明明就是他一隻手指就能碾死的螻蟻,卻總是不自量力的想要反抗。“不要忘了,你的內力已經被我打散了!”
“那又如何?”賽罕抬起手,接住他衝自己而來那一掌,“這句話,我還還給你。不過.……郭小大人,是什麽時候學會了女人家的這些手段。”
“你……”郭照皺眉不悅,“內力潰散,經脈損傷,這輩子都無法再修煉內功的人,還想要反抗我們,你說那又如何?更何況……”
“不要忘記了,你有內力的時候,都曾是我的手下敗將。”他一把甩開女子的手,拔出了自己的佩劍,“生於沼澤的人,無論如何掙紮,也都隻會越陷越深罷了。”
沼澤嗎?曾經的確是,如果是曾經的她,也許真的會越陷越深,可現在她是拚了命從沼澤掙紮出來的人,倘若有人想再把她推進去,那她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沒有內力又如何。”賽罕抬手摸向自己腰間的軟鞭,“曾是你的手下敗將又如何。”
人,要麽變強,要麽變弱,即便沒有內力,她也絕不會是變弱的那一個罷了。
“我會輸給你一次兩次,可不會一輩子都輸給你!”
“既然公主要玩,你就陪她好好玩玩吧。”郭衾轉身坐回了主位,氣定神閑的看著二人,這女子打小就傲氣的很,不搓搓銳氣,恐難以讓她輕易聽話,“不要讓她死了就是。”
他們在想什麽,賽罕豈會不明白,可她又不是傻子,便是傻子,誰又想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玩弄。
她手中銀鞭在空中閃過一道寒光,眨眼間便將郭照手中的劍給打飛了,銀鞭趁勢勾向他的脖頸。
郭照愣了些許,似乎沒有想到失去內力的她居然還能有如此身手,劍被打飛,麵對這想要勒住他脖頸的鞭子,他隻能選擇後退避開。
“看來公主的實力,有點超乎我的意料啊。”
“何止於此。”賽罕看著他,銀鞭攻勢落空,她的人卻直接衝了上去。
那鞭子在她手中宛如一條遊蛇,靈活而不失鋒銳,郭照不屑一顧,徒手接下再次追來的鞭子,“怎麽,就這麽點力氣?”
“就這麽點力氣,足夠了。”她冷笑一聲,隻見鞭子忽然伸長,瞬間攀上郭照的手臂,死死纏繞,怎麽甩都甩不開。
“可惡。”他氣惱之極,轉身要去撿自己的劍,誰知手腕上力道忽然變大,銀鞭拉扯著著他向後飛去,狠狠撞在了地上。
從未在她手裏吃過這種虧的郭照,隻覺得後背隔著盔甲都被震的生疼,還沒反應過來,那女子的身影從天而降,出現在自己眼前,纏在自己身上的銀鞭也迅速收了回去,在她手中變成一柄長劍。
“噗呲——”
鋒利的劍刃滑過肌膚,郭照瞪大了眼睛,臨死之前都沒想明白,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明明已經沒有了內力。
一劍封喉,她單膝跪在郭照的身體上,將劍從他頸間拔了出來,鮮血頓時濺了一臉,她絲毫不在意,看向麵色陰沉的男人。
“郭元帥,我能先走嗎?”
“你覺得呢?”
“雖然我覺得不能。”她笑了笑,“但是也要先問一下,說不定有這個機會呢。”
郭衾緩緩站起身,看著她腳邊流了滿地的鮮血,這是他最得意的兒子,也是他在西夷大軍殺進西涼王城時,唯一選擇保住性命的兒子,她不乖乖聽話也就算了,居然讓自己痛失一條左膀右臂,還想要離開這裏。
賽罕盯著他,在他手臂微抬剛要摸向腰間的佩劍時,便轉身衝向賬外。
她能這麽輕易殺死郭照,不過是因為郭照篤定了當年是親手廢掉自己的內力和經脈,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贏,才讓她省了許多力氣。想殺死郭衾倒也不難,可總歸不會像方才那樣輕鬆,更何況,她此刻要麵對的敵人,還有這帳外的數萬西夷將士。
郭衾一劍刺去,卻隻碰到了營帳的簾子,那女子身手敏捷的讓人根本無法相信,居然是失去了內力的人。
“來人,有女刺客潛入營帳,給本帥抓住她!”
隨著男人怒火滔天的喊聲,賽罕剛走出去沒幾步,便又被圍了起來。
“在這裏!”
“刺客在這裏!!”
“抓住她!”
賽罕手中銀鞭四下飛舞,離得近些的將士都被這鞭子抽的不輕,雖說圍住是圍住了,卻近不了身,一時之間竟也沒能阻止了她的去路。
“廢物,抓住她!”郭衾站在遠處皺眉看了一會兒,正要提劍過來,便聽到另外一邊也傳來了廝殺聲。
“南麵有刺客闖入!”
“郭元帥,南麵有四名刺客闖入,且都身手高強,根本攔不住.……”
“四個人而已,把你們嚇成什麽鬼樣子,先抓住那個女刺客!”
賽罕聽完忍不住嘴角勾了勾,雖然不知道是誰,但來的還挺是時候,老天爺送來的機會,不要白不要。
她手中鞭子攻勢越發淩厲,眼看就要破開一道出口,郭衾急忙提劍殺了過來,再耽擱一會兒,保不準這女人真的就逃走了。
郭衾忽然上陣,賽罕隻得專心和他對峙,再無法分神應付其他,來回幾招之間,雖避開了郭衾的攻擊,卻被那些將士刺傷了好幾處,眼看就要落了下風。
若是今日不能活著離開這裏,那她在失去內力後修習鶴門禁術的那些痛苦,豈不是白白受了,殺死郭照確實讓她解了心頭之恨,可她即便是要死,也不能死在這種人的手中!
她咬緊了牙關,準備孤注一擲。
“什麽狗屁出身,什麽狗屁血脈,什麽複辟西涼,你們想做,就去做啊,為何非要將我牽扯進來!!!!”
另一頭,那忽然闖進來的此刻四人,正是趙慕鳶一行人。
衛青一劍挑開衝上來的將士,忽然察覺到什麽,“東麵也有人,在打鬥。”
“那剛好,趁這時間直接殺入帥帳。”趙慕鳶四下閃躲著,反正已經暴露了,想偷偷潛入是不可能了,還不如直接尋殺進帥帳要人。“在那裏!”
順著她指的方向,三人迅速殺了過去,還沒來得及衝進主賬,趙慕鳶就看到了遠處打鬥之中,高高拋起又落下的銀鞭,雖隔著重重將士看不清人影,但那武器卻再熟悉不過了。
“賽罕在那邊!”
“怎麽會這時候打起來了?”季沉淵皺眉,他們潛入之前,抓了一位巡邏西夷將士詢問,說郭照抓回來的是犯人,可以賽罕的身手,她若真不想被抓住,在郭照來抓她時就能逃的掉,為何反而是被帶回來之後,才與他們開打?
“不管,先幫她。”趙慕鳶毫不猶豫的說道,她隻看到現在是那些人,仗著人多勢眾在打賽罕,“救她出來,然後我們就走。”
衛青聞言,和季沉淵對視一眼,便轉身殺入人群。
“衛叔,你也去幫忙。”季沉淵看出他的意思,吩咐完衛桓後,便往趙慕鳶這邊靠近,“拉住我,我們先衝出去。”
啊?拉住他?拉哪裏?趙慕鳶懵了。
看著正與敵人廝殺的少年的背影,一時不知該如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