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九鶴山莊
沿著鶴山後庭山路而上,山頂有一處絕頂,頂上一棵枝繁葉茂的梨樹,旁邊建著座三層閣樓,閣樓後的空地上還種著許多綠油油的青菜,周圍圈了根本沒有任何用處的籬笆。
季沉淵走到閣樓前,敲了敲門。
“師傅。”
來開門的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隻穿著褐色裏衣,還頂著亂糟糟的頭發,在看清楚來人後,砰的一聲又把門關上了。
“我不會給你母親看病的,不過你放心,沒個十年八年的,她也死不了。”
“師傅.……”他哭笑不得,“我不是來請師傅下山的,隻是在外歸來,拜見師傅而已。”
“是嗎?”屋內的人又推開門,上下打量他一眼,“帶酒了嗎?”
“沒有。”
“你個不孝徒。”
“我……”
“你師兄可回來了?”
“不曾。”
“也是不孝徒!”老者氣呼呼的在梨樹下坐定,問他,“此行可有收獲?”
“並無。”
“簡直無用至極。”老者瞪他一眼,“還不如就跟我在鶴山之上種地算了!”
“您又說笑。”季沉淵無奈道,眼前這脾氣任性的老者,正是長信侯衛邰衡的師傅,世人皆知的隱山仙人。
“過幾日,你去蒙古吧。”老者斜眼上下打量著他,幾月不見,這孩子又高了一些,眉眼間與他長姐更是肖像了,說來也怪,這姐弟二人都不肖父母的容貌,卻又都生的驚為天人,那婦人到底怎麽懷胎的?
“為何要去蒙古?”他不解道。
“讓你去你就去,總之,至少兩年之內,不要再出現在九鶴山莊。”
鎮北侯府
“父親!比武台都倒了,你說,你是不是不想讓我嫁出去!”
“儀兒,不要胡鬧了。”管斛頗有些頭疼的看著自己的小女兒管儀。
“那弄壞了比武台的人呢?楊瀚不是說已經抓到了嗎?父親要把他交給我處置才行!”管儀不依不饒。
“儀兒.……”他正要說什麽,江晚春從外麵走了進來。
“侯爺,外麵來了位小姑娘要見您.……”
“什麽小姑娘,不見不見,父親忙著呢!”這江晚春真是沒一點眼色,管儀瞪了他一眼。
江晚春看看她,又看看鎮北侯管斛。
“讓他把話說完。”管斛微微頷首,示意道。
“那位姑娘.……已經射傷了十幾位士兵,非要拜見侯爺不可。”
管斛這才正色,“讓她進來吧。”他倒是想看看,是哪家的小姑娘,竟敢跑到鎮北侯府來鬧事。
管儀聞言,便悄悄躲到了屏風後的側房,她也想看看,到底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
鎮北侯府外
龐魁川看著麵前,和他們刀劍相向的眾多士兵,悄聲問趙慕鳶:“這樣……真的能進去嗎?”
“不能進也要進。”以她們的身份想要見鎮北侯簡直難如登天,她們又不知道衛青和賽罕被抓到哪裏去了,即便知道,隻憑他們兩個也救不出來。
現在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鎮北侯還不知道和衛青一起的女子就是賽罕。
她方才剛過來時聽到侯府的士兵悄聲議論,說抓到的是衛青和他的婢女,如此誤會倒也好,畢竟衛青隻是屠殺自己師門,和旁人無關,賽罕可是在虎頭關為非作歹,禍害了不少人。
正僵持著,那些士兵忽然紛紛後退,讓出一條道路,走出來位身披銀甲的青年男子。
“侯爺要見你們了,二位裏麵請。”江晚春伸出一隻手,餘光忍不住打量那小姑娘。
趙慕鳶聞言,微微鬆了口氣了,這才收回弓箭,跟著他進了侯府。
許是武將府邸的原因,鎮北侯府算不上富麗堂皇,但卻比那些富麗堂皇的府邸有氣勢許多。穿過校場,走上台階,沿著走廊走了不過四五百步,便到了前廳。
江晚春停下腳步,站在花廳外對她說道:“侯爺就在裏麵。”
她走進去,見堂內坐著個身披黑甲的中年男子,五官輪廓分明,隻是坐在那裏不動,便令人覺得威嚴無比。
“小女趙慕鳶,見過鎮北侯。”
管斛下巴微微揚起,當真隻是個小姑娘,比儀兒還要小上幾歲。
“為何傷我侯府士兵?”
“自是為了來見侯爺。”
“來見本侯,才更不應該傷人吧?”管斛看著她。
“就是,來求見我父親,居然還傷我父親的士兵.……”管儀在側房聽著,忍不住低聲說著。
“因為這是能最快到侯爺的辦法。”她微微福身行李,“如有冒犯,還望侯爺恕罪。”
龐魁川也走上前,拱手道:“草民是大夫,先前無意所傷的那些士兵,若要看傷抓藥,全由草民來負責。”
“那麽,你們來見本侯,究竟所為何事?”管斛的手搭在桌麵上,隻想知道他們的來意,並不想浪費時間,不過是個大夫,他鎮北侯府難道還請不起?
“懇請侯爺,放了衛青。”趙慕鳶一字一句的說道。
衛青?她是為了衛青而來?
“本侯為何要放了他。”
衛青可是北地聲名赫赫的人物,無論江湖還是朝堂,都有不少人在覬覦著他。
“那麽敢問侯爺,為何要抓衛青?”
女子抬起頭與他直視,語氣雖柔和,目光卻咄咄逼人,這副模樣,倒是令鎮北侯有些好奇她到底是何來路了。
“本侯抓人,自有本侯的道理。”管斛仔細打量著她,北地顯赫的世族似乎並沒有姓趙的,可這女子年齡雖小,舉止卻很是得體,不像是小門小戶能供養出來的。
不過,隻憑她射傷自己十幾名士兵這一點,就不能當做普通女子來看了。
“侯爺抓人,自有侯爺的道理,可這道理,是侯爺的道理,還是世間的道理?侯爺總要說清楚吧。”
“你這黃毛丫頭,簡直目中無人!”側房內的管儀忍無可忍,她算個什麽東西,居然敢質疑父親!
忽然走出來一位妙齡女子,還張口就罵人,趙慕鳶愣了些許,說自己是黃毛丫頭,可她也沒比自己大多少吧?
“放人一事,絕不可能,本侯今日心情尚佳,便不與你這小丫頭計較,快離開侯府吧。”鎮北侯說完,就要起身離開,他乃鎮守北地之主,可沒那麽多閑時間。
“等等。”趙慕鳶有些著急,伸手攔住了他的去路,卻忘了自己手中還握著弓箭,如此一來,看上去倒像是在示威了。
守在門外的江晚春看到這一幕,下意識撥開劍鞘,警惕的看著那小姑娘。
“你這是什麽意思。”管儀見她無視自己也就算了,還敢拿弓箭對著父親,簡直放肆至極,氣的上前猛的一推護在她身側的男人身上。隻不過這一掌下去,那男子未動,反而她自己被男人的內力震的連連後退幾步。
“混賬!”管儀扶著桌子站穩,還好自己眼疾手快,不然撞到這桌角上,定然要破了相,她氣急敗壞的指著那二人,“這就是你們有求於人的樣子嗎?我父親絕不可能放了衛青,你們快滾出侯府!!”
趙慕鳶看著她衝自己大吼的樣子,緩緩放下了手,緊緊攥住弓箭。
是,管儀說的不錯,這裏是北地,不是江南也不是京城,她現在不是茗香館和醉霄樓的主人,更沒有趙家三小姐的身份作為底氣,在鎮北侯的眼裏,恐怕就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
管斛睨了正在出神的她一眼,抬腳正要走,卻看到她忽然膝蓋一彎,衝著自己跪了下來。
“小姐說的不錯,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樣子。”她看著眼前黑甲下的衣袍一角,伏下身子,額頭緊緊貼著地麵。
“求侯爺,放了衛青,無論他犯了什麽錯,小女願代為受過。”
管儀張大了嘴巴,想要說的話一時又憋了回去,她雖性子蠻橫,卻也從沒想過逼人下跪。
江晚春也愣了,這與方才一口氣射傷了十幾名士兵,在花廳對侯爺咄咄逼人的女子,是同一人嗎?
龐魁川瞪大了眼睛,手足無措的看著她的背影。
“衛青做過什麽事,你可聽說過?”
“不知。”
“他屠殺師門,欺師滅祖,今日又當眾仇殺恩師。”管斛看著她,“即便如此,你也願代他.……”
“願意。”趙慕鳶不假思索的答道,看到她這樣,龐魁川攥緊了拳頭,也跟著跪了下來。
“求侯爺,放了衛青。”
“你們與衛青,是何關係?”
“他是我們的朋友。”
“朋友?”
“朋友。”
這樣的回答讓管斛有些意外,隻是為了朋友,就能做到如此地步,好一個能屈能伸的小女子,這份氣度,這份魄力,足以讓人刮目相看。
“衛青就在甲字獄,能不能救他出來,就要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管斛說完,徑直走出了花廳,在經過她身側時,一塊腰牌掉落在她麵前。
趙慕鳶抬起頭,愕然看著他的背影。
“晚春,本侯的腰牌丟了,你回方才本侯去的那家酒樓找找看,別是被什麽人撿走了。”
管儀不可思議的看看那腰牌,又看看父親的背影,傻子才看不出來父親這是故意的吧!可是為什麽?
“父親!衛青那種人,父親真的要放走他嗎?”她追過去問道,更何況,衛青還毀了她的比武台,簡直氣人!
“衛青是哪種人?”
“欺師滅祖,仇殺恩師啊!這不是父親剛剛親口說的嗎?”
“確實是我說的不錯。”
“那父親為何還要放他走?如此奸人,若是放過,豈不有辱父親威名?”
“儀兒,你還小,不懂這些。”
管斛搖搖頭,忠奸之道,非三言兩語就能斷言,譬如當年長信侯,世人都視之為大周開朝第一大奸臣,可在有些人的眼裏,長信侯卻是胸懷百姓,大義之徒,否則當年也不會有那麽多人願意追隨他了。
更何況,他抓衛青,並不見得就是仗義之舉,他的私心,不過是想讓衛青加入鎮北軍,把他的力量化為己用罷了。
可如今看來,人各有歸宿,有那樣一個朋友在身邊,也許才是衛青的歸宿。
牢獄內
賽罕靠在角落裏,啃著牢頭好心賞她的果子,看著躺在草堆裏的衛青,越看越來氣,忍不住踹了他一腳。
“想不到有生之年,我還能進牢獄,真是托您老的福了,這下可好,怎麽出去啊?”
衛青一直暈著沒有意識,自然也沒辦法回答她的問題。
她低頭,看到幾隻老鼠在腳邊竄來竄去,忍不住歎了口氣,怎麽就越活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