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趙慕鳶跨進九江煙閣,看著院子裏月牙形狀的碧湖摸了摸後腦勺,怎麽感覺好像忘了點什麽?
她還沒想起來到底忘了什麽,常思便提著燈籠過來了。
“三小姐,老太爺說讓您一回府就去趟榆犀堂。”
一回府就去榆樨堂?祖父這片刻耽誤不得的態度,擺明了是要追究責任,她歎了口氣。
才進了榆犀堂的正門,趙慕鳶就看到前廳坐了三道身影,正是祖父、父親、二伯,這是要對她三堂會審啊!
祖父向來喜愛幹淨,夏時屋內皆鋪了竹席,待天涼些便會換成蘆葦席、織皮,她先在廊下脫了錦履,這才畢恭畢敬的進了屋內。
“慕鳶見過祖父,父親,二伯伯。”
“坐吧。”趙奉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旁邊的蒲團,“知道叫你過來是為什麽嗎?”
“大約.……是知道的。”她小聲說著,瞄了一眼二伯趙立阮。
誰知趙立阮卻馬上別過臉去,看我做什麽,看我也沒用,我已經都告訴你祖父了。
“可知道錯在哪裏?”
“錯在一,不該瞞著家人偷偷跑去洛陽;錯在二,不該膽大妄為去殺宣德王;錯在三,不該幹涉國政大事。”
她跪坐在蒲團上,一邊說著,一邊又悄悄瞄了眼父親趙振遠,發現他正盯著自己看,忙收回了視線。
“認錯你倒是認的比你二伯伯快。”趙奉冷哼了一聲。
趙立阮真是怎麽做都是錯,坐著不動不說話也能中槍。
“既然知道錯了,明日開始,好好將《大學》給我抄上百遍。”
“晚輩記住了。”趙慕鳶在心裏緩了口氣,還好隻是《大學》這一篇。
“那個侍衛呢?”
聽到趙奉這樣問,她這才想起來。
原來剛剛總覺忘了點什麽,是把衛青給忘了!
“衛青.……衛青……”衛青現在在哪裏她也不知道啊!正磕磕巴巴答不上來時,管家鍾甫領著人過來了。
衛青大步走進屋內,站在屋子正中央和趙慕鳶大眼對小眼。
行禮啊。
行什麽禮?
這是我祖父和父親。
又不是我祖父和父親。
我父親是從四品大理寺少卿!
“衛青見過趙大人……們。”他不情不願的拱手行了個禮。
趙振遠微微皺眉,這是什麽侍衛,一點規矩都不懂。
坐在上首的趙奉抿了口茶,問他:“你叫衛青?師從何人?”
關你什麽事?我能不回答嗎?
不行!趙慕鳶瞪他一眼。
“衡一派。”
“衡一派?”趙奉眯起眼睛仔細想了想,似乎在哪裏聽到過這個門派,不過這些也不重要了。
“趙府不缺侍衛,明日老夫會把賣身契還你,以你的本領定會有更好的去處。”
這是要趕他走?
衛青看了眼那身穿灰色道袍的老頭,指著一旁坐在蒲團上的趙慕鳶說道:
“我賣給的是她,不是趙府。”
也就是說,隻有趙慕鳶才有資格趕走他?
趙振遠神色有些慍怒,剛要發怒卻發現自己的父親眼角居然有一絲笑意。
“而且,衛青沒有簽賣身契.……”趙慕鳶小心翼翼的解釋著,然後就看到趙振遠的臉色更難看了。
一個沒有簽賣身契的男子整日跟在自己的女兒身邊,他這個做父親氣得想手刃了這侍衛都不過分!
“簡直胡鬧!”
“是太胡鬧了。”趙立阮也跟著點點頭,就算是他這樣隨性的人,也覺得有些不妥。
“那就再多抄一篇《女則》吧。”趙奉放下手中的茶杯,仔細打量那少年的眉眼,不僅覺得衡一派有些耳熟,連這少年的長相也覺得有些眼熟。
就.……隻是這樣?
趙立阮張大了嘴巴,欲言又止,憑什麽他犯了錯要在外麵跪一天,阿鳶犯了錯隻要抄書就可以?
“回去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還要進宮拜見你小姑姑。”趙奉年齡大了,到了這時辰也有些熬不住了。
眾人聞言便隻能齊齊起身告退,屋內趙奉盯著那少年的背影。
這背影也眼熟,到底是在哪裏見過呢?他頷首思索了許久,卻總想不起來。
出了榆犀堂,趙振遠本還想再訓斥趙慕鳶一頓,想起了父親說的話,便先作罷了,還是等她拜見過杬貴人後再說吧。
瀲枝在垂花門等的都開始打哈欠了,這才看見趙慕鳶回來,忙上前將披風遞過去。
“小姐先披上衣服,夜裏風涼。”
京城的天氣確實比金陵要冷一些,她也就沒拒絕,由提著燈籠的小丫鬟領路往九江煙閣而去。
“這是鍾管家撥過來的兩個丫鬟紫檀和碧檀,還有一個管事的餘嬤嬤。”
進了屋,瀲枝指著還在花廳侯著不敢離開的幾人說道。
趙慕鳶困極了,隻是點點頭便讓她們都下去了,然後走進內室去看kitty,許是坐馬車不太習慣,路上時kitty就有些沒精神了,可趙慕鳶總不能把它丟在金陵,隻好先苦了它這幾天。
察覺到她在摸自己的腦袋,kitty便歪著腦袋在她手上蹭來蹭去。
“先讓它好好休息一晚吧,若明天還是沒精神就找個獸醫看看。”趙慕鳶說著又擼了一把kitty的腦袋,這才起身去睡覺。
次日清晨
內院的人都起得很早,也是不常見。
已故的老夫人是個懶散的性子,自她掌家就沒讓子女晚輩去請過安,後來葉氏掌家,也是個不喜早起的人,這規矩便一廢再廢,到了趙月鶯這一輩,除了逢年過節祭祀,就沒去請過安。
至於外院,兩位老爺原先都是要準時應卯的,如今又要每日上朝,二公子要去書院,許是受了老夫人的影響,趙奉也不甚在意請安這些事。
要進宮拜見小姑姑,在這之前還要去拜見宋氏,趙慕鳶卯時初就起來了,先是繞著院子慢跑。因是昨天剛到,箭靶和木樁都沒來得及準備,她跑完兩圈便停了下來。
自己住一個院子就是這點好處,地方開闊,這裏又僻靜,做什麽也沒人看得見管得著。
碧檀和紫檀麵麵相覷,不明白小姐是在做什麽,也不敢問。
青枝侯在廊下等她跑完,遞上幹淨的帕子,問道:“小姐要先沐浴嗎?”
“不了,先去給夫人請安吧。”現在沐浴,待會兒進宮前又要沐浴,太麻煩了。
待她收拾好已是卯時中,丫鬟傳話說二嬸嬸都到宋氏住的繁月閣了,她這才出了門,正好路上經過林蘭居,便叫了趙月鶯一起。
繁月閣緊鄰著父親住的鳴蟾居,能住在這裏,也算是祖父對她身份的一種承認吧。但,到底是真正從心裏的承認,還是隻是麵子上的承認,就不得而知了。
宋瑩坐在主位,到底還隻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雖臉上掛著笑容,眼神卻無意間流露出幾分情緒。
周氏摸摸手腕上的檀木佛珠,說:“從金陵到京城一路奔波,大小姐和三小姐又還是個孩子,想來是累壞了。”
“這是自然的,我記得四小姐和三小姐是同年的吧?”宋瑩看那身著湘色交領長襖,霜色馬麵裙,眉眼溫順的小姑娘。
“三姐姐是太元四年五月生的,我是六月底生的。”趙祈鸞柔聲答道。
周氏含笑不語,這一捧一踩的,叫她一個長輩如何接話。
這時,外麵小丫鬟打了簾子進來道:“夫人,二夫人,大小姐和三小姐過來了。”
宋瑩隻當做沒聽見,周氏隻好替她對那小丫頭說道:“去請兩位小姐進來吧。”
話音剛落,就進來個穿著魚肚白交領長襖,緋色馬麵裙,身量高挑的女子,宋瑩看了那女子一眼,這便是那大小姐趙月鶯了吧。
跟在她身後進來的是個穿著雪青色交領短襖的小丫頭,一看便知是三小姐趙慕鳶。
“月鶯見過夫人,二嬸嬸。”
“慕鳶見過夫人,二嬸嬸。”
二人走上前齊聲問好,雖說不上恭敬誠懇,卻也挑不出錯就是了。
宋瑩笑笑,“坐吧,以後都是一家人了,沒那麽多規矩。”
看著姐妹二人入座,她端起茶杯又繼續問道:“想來是這幾日趕路累壞了吧?竟貪睡到這個時辰。”
趙月鶯看了她一眼,答道:“累倒是不怎麽累,若非為了進宮拜見小姑姑,這個時辰起來已是早的了。”
宋瑩一愣,先不提她說這個時辰起得早是何意思,進宮這件事,怎麽沒人告訴她?
趙慕鳶見長姐一開口就不給人留麵子,便隻好在中間和稀泥,盯著宋氏手指上的貓眼石戒指驚訝道:“夫人的戒指可真漂亮。”
聽她這麽一說,宋瑩才回過神來,“若是三小姐喜歡,就給三小姐當個玩物吧。”
說著便去褪那戒指,趙慕鳶也隻是隨口一說,不過宋氏既然給了,她也不會拒絕就是了,笑著接過去道了謝,便聽到宋氏喚來了大丫鬟玉蘭。
“我這頭回見幾位小姐,也不知道你們姐妹都喜歡什麽,便做了回俗人,打了幾朵金蓮花,給你們拿去玩。”
玉蘭端著紅木托盤走到花廳中央,隻見那托盤裏整整齊齊碼了二十四朵金蓮花,每一朵都有嬰兒拳頭大,雕刻的栩栩如生,看著很是小巧精致。
趙月鶯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屑,當真是個俗人,不知道喜歡什麽,不會去打聽嗎?
趙煙嫋年齡還小,沒想那麽多,隻伸手拿起一朵在手裏看,歡喜道:“這花兒雕的可真漂亮。”
趙慕鳶也拿到手裏,隻覺得分量倒不輕。
“五小姐喜歡就好。”宋瑩笑笑,她可是宋尚書的幼女,今日這禮雖說俗氣了一些,卻無疑不是展示她宋家深厚家底的好時機。
姐妹四人謝過見麵禮,因是待會兒還要進宮,便沒在宋氏這裏多待。
宋瑩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一掌拍在梨木桌上,問玉蘭:“她們要進宮的消息,怎麽沒人告訴我?”
玉蘭忙跪下,低聲解釋道:“夫人息怒,奴婢們也未曾聽管家和府中仆人聽過,不過今兒一早倒聽齊嬤嬤說,老太爺,老爺還有二老爺昨天都在榆犀堂,還叫了三小姐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