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原本沒想到會來這麽多人，朱瑾事先準備的花廳此刻便顯得有些擁擠，趙慕鳶嫌在屋子裏憋悶，便出去透氣了。
朱府的內院與外院，隻有一橋之隔，出了花廳，沿著片竹林往前略走上兩步，便能站在湖邊看到對岸的玉蘭廳內，或站或坐了許多男客。
衛青因是男子，被趙慕鳶丟在了外院，這會兒正閑坐在湖邊的亭子裏，看到熟悉的身影自竹林中走出來，他便起身走出了亭子。
二人站在橋上說話，趙慕鳶正想找蔣六兒問問鋪子的事情，便問他有沒有見到蔣六兒。
“沒有。”衛青搖搖頭，看向玉蘭廳的方向，“不過見到了那個太監。”
“齊盛？”趙慕鳶有些驚愕，“他怎麽又來金陵了？”
早在前段時間，齊盛就和鄭鬱一起押解宣德王回京了，怎麽現在又跑金陵來了?
難道嘉太妃在金陵？
“我怎麽知道。”衛青正說著，二人便看到有道身影走了過來。
遠遠看去，那渾身的氣勢怎麽看都不像太監，並且，她也沒聽說過哪個太監會有那麽好的身手。
當然，這是衛青告訴她的，能在重傷之下躲在櫃子裏還不被他發現，至少不會是那些不入流的功夫。
“見過三小姐。”齊盛拱手，恭恭敬敬的見禮。
“齊公公。”趙慕鳶也福身見禮。
“上次之事，還未來得及謝過三小姐，與這位……衛青侍衛。”
“公公客氣了，不曾想，今日能在這裏見到公公。”她說著，看到玉蘭廳內走出來位六七歲的男孩子，穿著藍色祥雲紋的衣裳，被幾個同齡孩童簇擁著往湖邊走去。
“我不過是個奴才，在哪裏都不奇怪。”齊盛笑笑。
“公公這可就謙虛了，都說打狗也要看主人，這奴才也得看是誰的奴才不是。”
聽到她這樣說，齊盛略有些訝異的看了她一眼，卻發現她隻是神色平淡的看著遠處。他這是惹得這三小姐不悅了？
“想來，三小姐如今也知道所有的事情了吧？”
“不過是些陳年往事，父親說了，我便當個故事聽去了，值得公公如此在意？”趙慕鳶說著，睨了他一眼。
齊盛被她這一瞥，忽然有些脊背發僵，正要再說些什麽，卻聽到遠處撲通一聲，隨後便有人大呼。
“落水了！”
“來人啊，這有人落水了！”
他轉身往那聲音處看去，瞬時間嚇得臉色煞白，拔腿正要跑過去，卻聽到身側那女子輕聲問了一句：“衛青，你會水嗎？”
衛青點點頭，不等她再開口就直接從橋上跳了下去。
“那孩子是什麽人？”
“三小姐……”齊盛被她這麽一問，剛要再邁出去的腳，又被嚇了回來，視線看向湖中的少年。
那少年的厲害他是親身領教過的。
“怎麽了齊公公?”趙慕鳶笑笑，扭過頭看他。
“是六皇子。”齊盛索性心一橫說了出來，反正就算她知道那是六皇子也沒關係，無仇無怨的，她還能殺了六皇子？
“公公和六皇子來金陵做什麽？”
“不是來金陵，是途經金陵。”
“那你們要去哪裏？”她這會兒是真的有些好奇了，“難不成去找嘉太妃？”
“三小姐不要胡說。”齊盛臉色有些難看，“是去瓊華鎮。”
“瓊華鎮，去那裏做什麽？”
“找人。”
“找誰？”
“這.……真不能說了。”齊盛神色間很是為難。
“那瓊華鎮在哪裏？”趙慕鳶換了個問法。
“錦州附近。”齊盛急著岔開話題，看到衛青已經救起了六皇子，便急忙拱手道：“多謝三小姐了。”
“不用謝。”她答道，“這麽冷的天怎麽能讓公公下水。雖然都是奴才，我的奴才，和天子的奴才，那可是有天差地別。”
齊盛聞言，臉都憋青了，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接話，隻好扭頭走遠了。
湖邊的衛青把那孩子丟給齊盛，拖著濕淋淋的身子走了過來，“你和那太監說什麽呢？”
“說京城的風景呢。”她笑笑，“你去找蔣六兒吧?讓他給你找身幹衣服換上，然後你就先離開朱府。”
“離開朱府？去哪裏？”
“去城南找一個叫黃一嘴的男子，和他打聽下瓊華鎮。”
她說著，看向岸邊的齊盛，以為不說，我就打聽不到了嗎？她倒是想看看，那龍椅上坐著的男人，到底整天在打什麽主意。
把宋氏嫁進趙府，又把二伯伯調到宋尚書手底下，到底是想要趙家和宋家聯手，還是，隻是想用趙家這個雞蛋，去撞一下石頭試試。
城南
有位中年男子正坐在小茶棚裏曬著太陽嗑瓜子，旁邊還插了張黑旗子。
看到那旗子上的三個字時，衛青便抬腳走進了茶棚。
“黃一嘴是你嗎？”
黃一嘴眯縫著的眼緩緩睜開，在看到來人時嚇了個激靈，忙坐直了身子，戰戰兢兢的看著眼前的少年：“我我我是黃一嘴，這位少俠找小人有什麽事？”
“瓊華鎮是什麽地方。”衛青坐了下來，看著他問道。
“瓊華鎮？”黃一嘴眼皮抖了抖，“瓊華鎮您不知道啊，瓊華公主就是在那裏出生的啊，所以才叫瓊華鎮啊。”
“瓊華公主？”
“哎呀，就是長信侯的妻子，嘉太妃的長女啊。”黃一嘴一說起這些事便來了精神，也坐了下來，繼續說道：“定國君你知道吧？定國君田汣。”
“不知道。”衛青如實道。
“不知道？”黃一嘴有些訝異的看著他，這人是大周子民嗎？定國君都不知道。“算了，不知道也沒關係，據說定國君田汣一生未娶妻，就是因為瓊華公主，臨終前還曾請旨要和瓊華公主合葬。”
就算衛青不愛聽這些八卦，也被小小震驚了一下。
這算是什麽事？那瓊華公主都已經嫁作他人婦了，哪有死後和別的男人合葬的道理。
“不過，這和瓊華鎮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啊，瓊華公主和定國君的陵墓都在瓊華鎮，雖然當今陛下沒有應允他與瓊華公主合葬，卻讓人把定國君的陵墓修在了瓊華公主陵墓的旁邊。”黃一嘴說到這裏，忽然壓低了聲音。“而且這個瓊華鎮，詭異的很。”
“詭異？”衛青不解。
“瓊華鎮在錦州朝南的官道附近，但自從瓊華公主過世後，就不是每個人都能找到的了。”他神秘兮兮的說道：“當年先帝北巡，半路上嘉太妃臨盆難產，太醫都束手無策，那時瓊華鎮還不叫瓊華鎮，叫三石鎮，鎮子上有個活了一百歲的穩婆，就是請來了那穩婆，才保得嘉太妃與瓊華公主母女平安，又因那鎮子上種滿了瓊花樹，公主的封號便被擇為瓊華，後來先帝還將那三石鎮改成了瓊華鎮。”
“你說的不是每個人都能找到瓊華鎮，是什麽意思？”
“就是我說的那個意思啊，瓊華公主過世後瓊華鎮便消失了，任別人如何找都找不到，但有時候又會忽然出現，這幾日聽說瓊華鎮又出現了。”黃一嘴說著，給自己倒了杯茶潤了潤嗓子，“要說這件事啊，咱們坊間都在流傳，說當今陛下未育有一個公主，生的全是皇子，就是因為當年親手射殺了瓊華公主，遭到了瓊華公主的詛咒。”
“瓊華公主是皇帝親手射殺的？那為什麽還能修建陵墓？”衛青覺得這黃一嘴根本就是在胡扯，皇帝親手射殺的，自然是在皇帝眼裏有罪的，有罪的宗室王親，死後別說是修建陵墓了，留全屍都難。
“誤殺啊，當年皇帝是想拿瓊華公主當人質，逼退長信侯的叛軍，結果失手誤殺了。”黃一嘴說到這裏略有些惋惜，“聽說瓊華公主是絕世美人兒呢，所以才會連長信侯和定國君都雙雙為之傾倒。”
聽到這裏，衛青想要問的消息也知道的差不多了，便起身準備離開。
“少……少俠留步。”見他要走，黃一嘴忙在身後叫住，搓著手略有為難的說道：“少俠，咱們這打聽消息都是要收銀子的，我就給少俠算個五成價吧，十兩如何？”
衛青聞言，從懷裏摸出張銀票丟了過去。
黃一嘴接過來一看，一百兩！
雖然都說無商不奸，但他黃一嘴還是有點兒良心的，正要拿銀子找給他，誰知再抬頭時，那少年已經消失不見了。
熏香繚繞的內室，齊盛沉著臉站在屏風外候著，現在仔細回想，那趙家三小姐敢不敢傷六皇子是一回事，自己怎麽也被她嚇唬住了，連瓊華鎮都告訴她了。
“齊公公，這事兒你可不要往外說。”六皇子換好衣服，從裏麵走了出來，因是屋內燒著地龍，原先凍的鐵青的臉色現在也回轉了。
“奴才怎麽敢。”齊盛聞言拱手，道：“今日還要多虧趙家三小姐和她的侍衛，六爺該去道個謝才對。”
雖然他對這趙家三小姐有些忌諱，可一碼歸一碼，更何況，她今日救的又是天家之人。
“小姐？”六皇子一聽就不樂意了，本來這事兒就夠丟人的了，還以為隻有外院的男子看到了，沒想到還有個小姐。
“是趙振遠趙大人府上的千金。”齊盛向他解釋著，二人出了內室，走上石橋，便看到趙慕鳶正坐在竹林內的石桌旁，和丫鬟揪著竹葉玩兒。
“原來湘妃竹的名字竟是這樣來的嗎？”青枝瞪大了眼睛，她隻知道這叫湘妃竹，卻從沒聽人講過典故。“三小姐懂的可真多。”
“那是我看的書多。”趙慕鳶笑著戳戳她的額頭，“你呀，該跟瀲枝學學才是，多看點書。”
“女子無才便是德嘛。”青枝笑嘻嘻道。
二人正說著話，遠遠看到有人過來，青枝急忙起身站到了她的身後，小聲提醒道：“小姐，有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