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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月將消沉,幾乎落盡了花葉的樹下,依偎著兩匹馬。


  “籲——”趙鳴鶴勒馬停在樹旁,看了眼不遠處的洛陽城門,還是沒追上嗎?

  城門口的守衛瞪大了眼睛,看到遠處忽然衝出過來一匹馬,急忙舉槍去攔。


  “什麽人!”


  “開城門,金陵趙府趙鳴鶴。”


  金陵?趙府?趙鳴鶴?那是誰?

  士兵正迷茫著,身側的人便將他拉了回來,小聲解釋道:“沒看到他舉得那塊腰牌嗎,趙立阮,趙大人府的二公子。”


  *

  “你受傷了吧?”


  聽到她這樣說,衛青仰頭大笑了兩聲,說:“你看我像是會受傷的人嗎?”


  “不像。”趙慕鳶說著,攤開自己的手掌遞到他麵前,“那我手上是狗的血嗎?”


  “.……能不能積點兒嘴德,你才是狗。”他忍不住黑了臉色。


  “會不會死?”


  “不會。”衛青看著她,緩緩蹲了下去,“走吧。”


  趙慕鳶看了一眼他緊貼著後背的衣衫,明顯有一處是被劍劃開了。


  “我不進城了。”她撕下來自己的半隻袖子,“你把人頭送到洛陽衙門,然後說自己是奉趙立阮之命,夜取宣德王人頭,不要讓別人看到你長什麽樣子。”


  衛青本就五官精致,又生了一雙極好看的丹鳳眼,此刻被她的衣袖遮去半張臉,隻留下那雙丹鳳眼凝神望著她,有一種動人心魄的好看。


  “我在這裏等你。”


  她笑著,眼神中的那些沒能說出口的情緒,如同黎明前的微光,於久存於黑夜之中的人而言,是救贖般的存在。


  隨著朝陽撕破了地平線,一道身影再次闖進城內。


  守衛的士兵已經快要崩潰,今晚是不是不宜值夜?


  洛陽衙門外,衛青一腳踹開緊閉的大門,不等院子裏的侍衛反應過來,一顆人頭就被扔到了院中央。


  “奉趙立阮趙大人之命,夜取宣德王人頭,不負大人所托,如今人頭在此。”


  按照趙慕鳶教的,把該說的話說完,他就迅速消失在眾人麵前,等侍衛追出門外的時候,連個人影兒都看不到了。


  反倒是剛起身站在廳堂的趙立阮,震驚的張大了嘴巴,不僅懷疑自己的眼睛,還懷疑自己的耳朵。


  他?他什麽時候吩咐過別人夜取宣德王人頭了?他都打算卷鋪蓋回京請罪了,這是誰又鬧得哪一出?

  院子裏的侍衛走上前仔細看了一眼那血淋淋的腦袋,還真是宣德王,忙喜出望外的捧著那腦袋跑進了廳堂,“大人,真的是宣德王的人頭!”


  誰關心那個啊!


  不對,這個很值得關心!


  趙立阮瞥了一眼侍衛手中的腦袋,霎時間胃中翻騰,還好尚未吃早飯,他連忙神色僵硬的揮揮手:“拿下去裝起來吧,備馬,本官要親自領兵討伐胡寅。”


  洛陽城內,一道身影穿梭於屋簷之上,從迅疾如風,到漸漸放慢速度。


  院子裏,早起的頑童的指著遠處的飛簷大聲道:“娘,房子上有人!”


  正在打水的婦人忙碌的移不開視線,隻嘴裏應了他一句:“娃兒不要胡說,房子上咋會有人。”


  衛青喘著氣跳下房簷,腳下忽然一個踉蹌,視線也開始有些模糊。


  他抬起手,五指緊緊扣住牆壁,一步步往前挪著。


  不能倒下

  他發過誓的,這一輩子,除了死,絕對不會再倒下。


  晨曦下,趙鳴鶴右手邊的牆壁上,血跡蜿蜒了數丈之遠,看起來頗有些嚇人。


  他看著遠處那少年的背影為之一震,忙下馬走了過去。


  “衛青,你沒事吧?阿鳶呢?”


  是二公子的聲音,衛青抬起頭,目光已經有些渙散。


  “南城門……”


  南城門嗎?趙鳴鶴將他扛起來,放到了馬背上,然後策馬往南城門的方向趕去。


  眼看著日頭升了起來,趙慕鳶眯起眼睛看向城門的方向,怎麽還沒有出來?

  正猶豫著要不要試一下自己闖城門,就看到城門打開,一個騎在馬背上的男子出了城門。


  不是衛青……她忍不住歎了口氣,卻在歎完氣後幾乎驚掉了下巴。


  是二哥!!二哥怎麽會在洛陽城???

  趙鳴鶴已經策馬過來,見到她安然無恙,在心裏鬆了口氣後,又真恨不得先揍她一頓,讓她好好長長記性。


  “二哥你……衛青!”話還沒說完,她就看到了馬背上趴著的另一道身影,忙走過去拍了下他的肩膀,“衛青,你沒事吧?說話啊?不是說不會死的嗎?衛青!”


  “.……咳咳……當然,不會死。”馬背上的人忽然咳嗽了兩聲,抬起了頭,“你看我,像是會輕易就死掉的人嗎?”


  趙慕鳶看著那塊被她撕下來的衣袖,此刻已經被染成了深色,眼眶忽然一酸,咬咬唇又忍了回去。


  “不像。”


  “還是趕緊找大夫吧。”趙鳴鶴在旁邊忍不住插了一句,話音剛落就看見她翻身上馬,奪過自己的馬鞭往城門處衝去。


  “趙慕鳶!”


  這絕對,是趙鳴鶴長這麽大,第一次這樣惡狠狠的叫著她的全名。


  他喊完之後,拔腳追了過去,果不其然她被堵在了城門處,趙鳴鶴被氣的胸口疼,正要開口,趙慕鳶忽然轉過頭看著他,眼眶蓄滿了淚水,一字一句的說:

  “二哥,我要進城,我要救衛青。”


  趙鳴鶴忽然覺得她很陌生,這好像,不是他的三妹,他的阿鳶;但這又好像才是真正的趙慕鳶。


  “開城門。”


  大夫,哪裏有大夫?


  趙慕鳶迷茫的看著門窗緊閉的街道,衛青身上的傷還在不停的流著血,可越是著急,越是找不到哪裏有醫館。


  “去衙門,二伯那裏肯定有大夫。”趙鳴鶴騎馬追了過來,然後在前麵帶路。


  趙立阮剛剛帶兵離開,此時衙門隻剩下知府黃秀守著,在看到趙鳴鶴的腰牌後也不敢耽誤,立馬就找來了大夫,把傷者挪到了屋內的床上。


  “不礙事,是中毒了。”大夫看完傷口,把過脈後說道。


  “都中毒了還不礙事?”趙慕鳶懷疑的看著他。


  “哈哈哈,之所以說不礙事,是因為這毒的毒性不強,待我一碗湯藥下去,保準內毒全清。”那老大夫心倒挺寬,一看就是不會看病者家屬眼色的人。


  “有這功夫.……你趕緊給我來碗湯藥行不行。”


  聽到床上的人開口說話,那大夫被嚇了一跳,要知道這毒就是用來麻痹意識的,致命反而是其次,看這傷口,中毒也不是一時半會兒了,居然能撐這麽久?

  收起驚訝,他連忙寫好藥方,熬了一碗解毒湯送來,喂他服下,然後才著手替他清理背後的傷。

  許是那大夫真的厲害,許是衛青太過厲害,總之那藥喝下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衛青就覺得腦袋清醒多了,趴在床上隔著屏風和趙慕鳶說話。


  “那人頭我已經送過去了。”


  “那就好……”說到這裏,趙慕鳶心裏忽然咯噔一下,她們好像.……忘記了一個人。


  “胡寅呢,你見過胡寅嗎?有沒有殺了他?”


  “沒有。”


  “糟了,胡寅拿著軍令呢,就算宣德王死了,他也照樣可以號令大軍。”


  聽到她這樣說,衛青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你怎麽不說清楚!”


  “我以為你會知道的啊。”


  “我知道什麽?我就是個侍衛,你才是主子,你不說清楚都要殺誰,我怎麽知道要殺誰?”


  那大夫看了一眼床上中氣十足的傷者,又看了一眼屏風外的小姑娘,暗自腹誹。


  這兩個人,真的是主子和侍衛的關係嗎?

  趙鳴鶴看著恨不得要打穿屏風進去揍人的趙慕鳶,歎了口氣,一扭頭卻看到知府黃秀的臉色,像是吃了蒼蠅般難看。


  他就說這聲音怎麽這麽耳熟,這一男一女的組合,一高一矮的身材,不就是昨夜裏挾持自己的那兩個人嘛!!


  此刻,宣德王的帳篷內,趙立阮摸著下巴,圍著地上那具屍體走來走去。


  難道……他真的是天命所歸?

  天助我也?我趙家要飛黃騰達,平步青雲了?

  “這確實是胡寅沒錯吧?”為了確信自己看到的場景,他轉過頭又問了一遍撫遠將軍韓陟。


  “確實是胡寅。”韓陟現在比他還要懵,一大早趙立阮就跑過來說宣德王死了,非拉著他一起領兵討伐胡寅,結果到了這裏,發現胡寅也死了。“內亂了?”


  “內亂什麽內亂,胡寅可是帶著十萬大軍去投奔的宣德王,宣德王還不得對他恭恭敬敬的。”趙立阮看著胡寅的屍體,是一擊斃命,像是劍傷,屍體不遠處的地上還有一把劍。


  他撿起來比劃了兩下,就算是看宣德王被殺後想要畏罪自裁,那也劃拉不出這種傷口啊?

  帳篷內的二人還在疑惑著,外麵忽然傳來陣陣嘈雜聲,且聲音越來越大。


  韓陟起身出去看了一眼,然後進來對他說:“趙大人,外麵幾個將領在吵著說,是迫於胡寅的威懾,不得已才投奔了宣德王。”


  “我知道了。”趙立阮點點頭,拍拍手中的並不存在的灰塵,一臉輕鬆道:“回京複命咯。”


  韓陟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忽然明白了那些大臣在朝堂上,堅決反對讓趙立阮領兵的原因;這就是個心比天寬的主兒啊,什麽事都不上心!


  外麵的將領看見趙立阮出來,忙一個個衝過來自辯清白,一時間將他堵的往後退了幾步遠。


  說話可以,別攔著他進京複命啊!

  “大人,您要相信我們啊,那胡寅拿了軍令,我們不敢不從啊。”


  “是啊大人,我們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絕沒有謀逆的想法。”


  “嗬嗬,相信相信,本官相信你們的清白……”趙立阮假笑著,拉過一旁的韓陟,果然那群人一看見韓陟,紛紛退出好遠。


  他趁機翻身騎上馬背,策馬回了洛陽城。


  他相信有什麽用?

  誰相信都沒用,得皇帝相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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