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末路
陳勝的張楚政權由亡至衰,不過才六個月,加上起事席卷陳郡的三個月,也不到一年。
雖然鄧宗攻九江不利,可另一路大將周文朝著關中方向進展卻是十分迅速,連下數十城,直接攻進函穀關,威逼內史郡。
函穀關自秦國一統之後雖然關防有所檞,但仍不失為天下雄關,周文能率義軍輕易取得,足見秦之國策政令大失人心。
受此鼓舞,各地豪傑紛起,群起響應,六國亡餘也在此時冒了出來,或占據一縣之地、或盤踞半郡,結連而鄰,聯合反秦。
可就在周文之軍過潁川進入關中之後,三川守李由與南陽守馮劫突然出兵截斷其後路。
而六國貴族盤踞在自己的地盤,誰也沒有出兵支援周文,坐視周文孤軍奮戰,直至兵敗身亡。
說到底,六國貴族從始至終就沒有將草根出身的陳勝視為一路人。
至此,義軍元氣大傷,李由、馮劫隨即兵困陳郡,陳勝、吳廣不能支撐。
這樣的變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說到底秦朝的積蘊還在,很多將領官員能夠獨當一麵。
李由是丞相李斯的嫡子,馮劫乃是右丞相馮去疾之子,皆是帝國肱骨,家門淵源,才能更是拔尖的。
三川郡與南陽郡皆是秦之大郡,軍用極盛,而他們瞄準的時機也極為恰當,出兵果決,直接打在了周文的三寸上。
論及用兵之道,陳勝、吳廣哪裏能與他們相比,而且陳郡本身人口土地就不及三川、南陽,重新興起的六國諸侯坐觀成敗,義軍的下場可想而知。
“廢物!”
趙高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火了,地上的器皿碎片足以顯現他的怒火之盛。
而這些器皿已經換過不止一撥了,這些日子,趙高隻覺得人人都在跟他作對,遇事處處不順。
他已經輕易說服二世皇帝胡亥頒布下旨意,嚴令章邯以東麵漢、趙為要,沒想到陳勝仍然敗得如此之速。
“李由、馮劫!”
陳勝義軍在趙高看來,其實隻是他的羅網擺在棋盤上的棋子,處處為他所用。
而李、馮二人一舉將之鏟平,意味著他差點失去了下棋的資格,這下子他是將二人背後的李斯、馮去疾一塊恨上了。
“大人,那個莊賈如何處置?”
莊賈,也就是割下陳勝頭顱邀功的陳勝車夫,而他的另一重身份,卻是羅網潛伏極深的殺手。
車夫一職,非信重者不足以擔當,趙高自身就是一名替皇帝駕車的車夫,莊賈能擔當此任,足見已經深獲陳勝信任。
陳勝重傷逃亡,莊賈趁機取了他的性命,這讓知曉內情的羅網中人啼笑皆非。
“莊賈可交待了,他是受到何人命令?”
下屬在趙高發泄完畢之後方才敢出聲詢問,而趙高也確如所料,眼下心平氣和了許多,沉下心來,就開始追究到底是哪個環節出個紕漏。
“隻聞聽乃是受命於天字一等,驚鯢、掩日均表示並無命令發出,如果他們所言都是事實,那麽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中車府內。”
這是個大膽的猜測,趙高聞聽卻沒有十分吃驚的樣子,反而森然一笑。
“哼,羅網現在就開始出現不同的聲音了嗎?”
——
陳勝死後,陳郡大半為秦軍所占,吳廣心傷之餘,隻能率大部轉進。
“陳王雖死,壯誌不能除,我等此時當戮力同心,挽狂瀾於既倒!”
陳勝張楚政權建都於陳縣,因此喚為陳王,作為義軍的二號人物,此時吳廣理所當然的站了出來。
他一邊鼓舞著低迷的士氣,一邊道出了義軍接下來的破局方向。
“李由傾三川之兵圍我陳郡,既然如此,敵可來,我亦可往!”
“三川郡此時必定空虛,彼輩先是追擊周文,接著又轉道陳郡,勞師數千裏,我等正好取三川雄郡立足,攻下滎陽,重立大楚旗號。”
滎陽東有鴻溝,連接淮河、泗水,北依邙山毗鄰黃河,南臨索河連嵩山,西過虎牢關接雒陽、鹹陽,地勢險要,交通便利,物產豐阜。
不得不說,吳廣此謀極具戰略眼光,如果韓經看此,必定會驚呼,這不換家戰術嗎,略懂,略懂。
“還是先除掉我義軍敗類再來論及其餘吧!”
出聲的是最近低調行事的田虎,吳廣皺眉抬頭,正見田虎與田仲一行大步走來,氣勢逼人。
義軍脫身農家,陳勝已死,說到底吳廣隻是一堂總管,而眼前兩人都是一堂之主,麵對他們的蠻橫,吳廣雖然笑其莽夫之為,麵上卻不得不重視起來。
“陳王遺命,吳廣勾結秦人,致使陳王遭劫,我奉王命,誅殺此僚,以正視聽!”
荒謬,吳廣在羅網之時,以掩日之名參與製造了多少羅織之事,沒想到現下這種事竟然發生在自己身上,而且是田虎這個莽夫所為。
可令他感到驚詫的是,場上眾人竟然對此無動於衷,更有人一臉淡然,仿佛早知有此事發生一般。
心下恍然,此事必定是圖謀已久,自己的形勢芨芨可危。
不等吳廣分辯,田虎當即與田仲聯手殺至,外圍一眾人等結成陣勢,將吳廣團團圍住。
這樣的陣勢吳廣豈能不識,地澤二十四,農家的絕殺之陣。
昔日闖過六賢塚,六長老合擊的威勢至今記憶猶新,沒想到今日又是受困於此陣。
當初有肝膽相照的兄弟陳勝作為倚靠,今日已是孑然一身。
雙拳難敵四手,不多時,吳廣被田虎一掌劈中,鮮血自喉頭噴出,同時身形一個不穩,就被地澤殺陣卷入,又添數道新傷。
這些都不是致命傷,吳廣極擅忍隱,並沒有放棄,此時仍在尋找破綻以及突圍方向。
隻是陡然間心底有警鈴響起,一陣淩厲無匹的殺氣混雜在劍氣中飛速襲來。
等到察覺之時,已經不及!
淩劍風雷,農家第一高手,田賜的風雷雙劍!
被捅了個對穿的吳廣越過田賜,卻是望向了其身後不遠處神色淡然的田言,原來你也參與在其中。
“好樣的,阿賜!”
田虎大聲稱讚,嘴角上揚,湊了上來,“被以背叛兄弟的名義殺死,這種滋味如何?”
“我就是要讓你死在陳勝的命令下,你又能如何!”
笑得張狂且肆意,吳廣艱難得保持站姿,已經模糊的視線瞥見田言靠近。
“你的劍呢?”
隻聽田言輕聲詢問,直到此時,他才明白,原來.……
劍,當然是掩日劍,田言如此發問,說明了很多問題,也昭示了田言的身份。
隻是令他不解的是,為什麽同為羅網中人,驚鯢會對自己下手。
難道蜘蛛為了生存捕食同類是常態嗎?
天色暗了下來,該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