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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欲屠驪山龍

  安邑以西,鳴條。


  “伊尹相湯伐桀,升自陑,遂與桀戰於鳴條之野,作《湯誓》。”


  “蒲阪、鳴條,都是發生過決定中原大地命運的地方,現在盡為秦所有,秦趙相爭,從另一方麵來看,也是嬴姓的後裔同室操戈。”


  別看李牧一副老農相,兵法之外也多有涉獵,一路行來,說起這些曆史掌故都是信手拈來。


  河東地區曆史悠久,是中原文明的主要發源地,滋養生出一係列璀璨的文化。


  堯舜禹時代的都城皆在河東,暖風吹過,桑林柳葉間,傳來的都是曆史的厚重感。


  韓經聽這些地名能感受到沉甸甸的曆史氣息,真的邁步其上,入目所及,就是一片桑林、阡陌,心底的肅穆感反而少了。


  再說,他隻知其名,未知其所以然,不像李牧說起來一套一套的,因此,隻有點頭微笑的份。


  他裝模作樣的表現蒙過了李牧,後者感概更深,更為細致得介紹起來,仿佛要一吐胸中塊壘。


  安邑這一帶是夏墟,被稱為禹城,臨漳學宮出土的典籍將這份曆史厚重感傳承了下來。


  嬴姓的興起與鳴條息息相關。


  嬴姓的始祖伯益是黃帝五世孫,佐禹治水有功受帝舜賜姓嬴。


  禹臨終時,將授天下於伯益,禹之子夏啟發動兵變處死伯益,被稱作有扈之亂,啟建立家天下的夏朝,。


  伯益生子二人:長子為大廉,開創了鳥俗氏;次子為若木,開創了費氏。


  若木傳到其玄孫費昌時,夏桀無道,成湯興師。


  費昌去夏歸商,作為商湯的禦者,在鳴條決戰裏,幫助商湯大敗夏桀,從此嬴姓顯於諸侯。


  趙國始祖是造父,飛廉次子季勝之後,秦國始祖秦非子是西周造父的侄孫,飛廉長子惡來之後。


  飛廉就是費昌之後。


  鳴條是嬴姓開始大放光彩的一個地方,因此李牧過此時,感概嬴姓趙氏與嬴姓秦氏是同室操戈。


  “從此秦氏為天子,趙氏不複為諸侯,等秦國伐楚畢,大秦將是繼周室之後又一個統一的王朝。”


  韓經談及統一的秦國,暇想連篇,語氣不由得帶著一絲熱切,李牧詫異得看了一眼。


  “沒想到經公子對秦國沒有絲毫的芥蒂,甚至……”


  韓國是自晉大夫而來,與嬴姓可沒有瓜葛,李牧言下之意,韓經對秦滅韓沒有絲毫怨恨的表現,有點出乎意料。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秦國一掃六合,結束這近千年的紛爭,在我看來,是利國利天下的善舉。”


  “退一萬步來講,韓與秦皆黃帝後裔,大不了就是分家後又合宗了嘛。”


  韓經調笑道,“我與老將軍所做的準備籌劃,就是觀秦國之政大行於天下,是否有益於天下萬民。”


  “民喜秦之治,則大秦基業固若金湯,漢城將為秦一藩籬,繼續做著化胡為夏的工作。”


  “民惡秦之苛政,世道大崩,則漢城將一窺九鼎,重立世道人心!”


  李牧:“公子之誌,今日方才向老夫述說了十成十。”


  “我老了,除了答應公子著書傳兵、教導後輩,別的也辦不到了。”


  “真要有那一天,也是左車、鍾離他們通過一柱清香、一壺水酒告知老夫。”


  秦一統之勢已成定局,成湯基業五百餘年,兩周八百載,李牧怎麽也想不到如日中天的大秦會二世而亡。

  “匈奴受此重創,秦人北境再無壓力,秦趙之戰不過半年就將出現結果。”


  不僅僅是韓經、李牧在關注著秦擊匈奴,楚國燕趙更是一直盼著頭曼起狼兵,結果興師動眾的揮師南下就這麽虎頭蛇尾的結束了。


  別說深入大秦腹地重創秦軍,甚至連牽製都沒做到,淪為天下笑柄。


  頭曼的失利對趙國的震動是巨大的,四十萬控弦之士可謂是一股能撼動天下的力量,未到長城下就中伏北遁,趙國又失一倚仗。


  趙蔥排擠李牧得掌全國之兵時得意非常,秦兵來襲時他坐等匈奴襲秦隴西而敵自退,現在則是惶惶不可終日。


  沒有撐過李牧所預估的半年,僅僅在李牧去職後的三個月,昌平君猛擊太行以東,占東陽,陣斬趙蔥,顏聚率殘兵落荒而逃。


  趙境城池盡在秦騎兵鋒籠罩之下,節節抵抗沒有等來邯鄲新的支援,反而等來了王賁、羌瘣攻破邯鄲的消息。


  邯鄲城火把密布,最後一次突圍失敗後,趙王遷與守將顏聚為秦兵所執,圍城半載,終於又滅一國社稷。


  城內零星的抵抗還在,趙國公子嘉在一幹墨俠的保護下趁亂得以殺出重圍,逃往代郡方向,那裏有燕軍接應,王賁沒有深追。


  昌文君回鹹陽複命,設郡置縣彈壓趙地的全權處置權就交到了王賁手裏。


  師久兵疲,加上新征服的趙地多有不穩的跡象,秦軍暫且止步,於新命名的秦國邯鄲郡休整。


  即使是這樣,逃往代地的趙嘉與燕國上下仍是一日數驚,燕丹盡起燕代之眾駐紮在上穀易水,企圖阻止秦軍繼續北進。


  “太子,我趙人失其家國隻餘代地一隅,王上與宗族王親盡為秦人擄去,實在是.……”


  公子嘉,現在自稱為代王,率代地郡兵以及歸攏逃亡至代的殘兵易水畔會師,一見到燕丹那是泣不成聲,幾度凝噎。


  “哎,秦國勢大難擋,伐謀伐交已經無濟於事,伐兵更是以卵擊石,我意別擇手段,謀於鹹陽宮,翦除禍亂天下的根源,天下事猶未可知也。”


  燕丹背對著趙嘉,看著緩緩流淌的易水河,若有所思的說道。


  秦王嬴政正當壯年,其子盡皆年幼,若大計得逞,則秦國內部勢必陷入無休止的紛爭,這將給予楚燕最後的機會。


  “一切唯太子馬首是瞻。”


  代王嘉止住泣聲,為燕丹這個石破天驚的想法所震驚。


  秦國這駕馬車在嬴政這個馭者的帶領下,摧城隳廟,天下震怖,三晉小兒聞之止夜啼,燕丹竟敢把主意打到他的頭上。


  燕丹的話回蕩在趙嘉腦海中,以致易水河畔隻剩下他一人呆立在原地都全然不覺。


  “王上,外邊風大,還是回營休息吧。”


  跟隨趙嘉一同逃出邯鄲的小內侍湊近,輕聲道。


  趙嘉這才緩過神來,目視著河對岸盡為秦土的故國,咬咬牙下定了決心。


  “來人,我要上表內附於秦,以代王身份為秦內藩守代地。”


  不能跟燕丹這個瘋子綁在一塊了,趙嘉內心狂打鼓,力勸己身自救。


  代地偏僻荒莽,自己不再稱趙王,以代王身份請求秦國一封君還是有可能的,至少值得一試。


  趙嘉的代地兵不過一萬餘,燕丹並沒有對他寄予太多的期許,更沒有時間去理會他現在內心的小九九。


  如今的燕丹正在緊鑼密鼓的籌備自己的屠龍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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