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章 大幕將啟
“沒想到新鄭的局勢變化會這麽快!”
武遂,王齮大營,化名尚公子的嬴政就著火燭翻閱著信件。
離開韓國不過旬月,新鄭竟然發生了這麽大的變故。
恭身立於下首的正是使臣李斯,蓋聶於一旁抱劍盯著帳外。
先前接受了李斯的口頭投效,嬴政的話半是感慨半是考較。
“先前韓國朝局紛亂,主要是姬無夜及其夜幕造成的。”
李斯心下明白,略一思索,就著新鄭的局勢開始分析起來。
“現在夜幕既除,新的權力格局又將誕生,韓國又將迎來什麽樣的局麵,還要仔細觀察。”
情報上寫得很籠統,李斯等人並不知道事情的具體經過,隻知道是韓王病重期間,三位公子署理瓜分填補了夜幕倒台後的權力真空。
“幾位韓國公子,韓非與我師出同門,如今的他才算得上是名副其實的韓國司寇,至於他的法,到底能在韓國走多遠,還需要時間的印證。”
心抬眼看了嬴政一眼,對於嬴政先前邀攬韓非一事,李斯早有耳聞。
此時提到韓非,夾雜著提醒嬴政,韓非已經決意為強韓而努力的事實。
“至於韓宇韓經,名聲毀譽參半,各有千秋,隻是在新鄭的這段日子,那位韓國八公子屢屢出乎我的意料,讓人捉摸不透。”
李斯回憶起與韓非打交道的幾回過往,益發得疑惑起來。
原來以為他不過是趨炎附勢,為了生存倒向呂不韋的一位庸碌王孫,沒想到他全然置呂相的書信命令於不顧,並且在這場大亂鬥中一舉取代姬無夜,獲得了軍隊的指揮權。
軍隊的效忠有多麽重要,身陷軍營的李斯等人如何不知。
現在不就是因為王齮的態度曖昧不明,這才有些束手束腳麽。
“一切還要等韓王最終的決斷,塵埃落定之後,哪位韓國公子被立為儲君,他的意誌才能代表韓國。”
話不能死,李斯對於這場考較留下了個活扣,並不敢妄下斷言。
“成為王座上的第一人,就能貫徹自己的意誌麽?”
嬴政自語,顯然是想到了自己的處境。
雖然名義上貴為秦王,至高無上,可實際上,自己的意誌一直在被仲父呂不韋踐踏。
權臣欺幼主,可自己已經是青壯年了。
“李斯,你對武遂又怎麽看?”
王齮大軍駐紮武遂,向李斯詢問的自然是統軍大將王齮的態度。
“尚公子遠遊至此,現在亟需回歸鹹陽,武遂不過是一時的暫駐之所。”
李斯按照要求,仍舊稱呼嬴政為尚公子。
他明白嬴政話裏的意思,回答的言語之中透露的意思是重心仍是在鹹陽而不在武遂。
至於王齮,李斯一時之間也拿不準。
“現在明麵上仆下還是呂相門下,這就與王將軍安排護送公子回都,王齮將軍治軍嚴謹,定可保公子周全。”
嬴政看著李斯退下出帳,將手裏的書信就著燭火引燃,看著它化為飛灰。
新鄭的出產的紙張倒也真的很方便。
“李斯能否信任還有待考證。”
蓋聶見得李斯走遠,這才開口道。
“他是文信侯一手簡拔的,而且他的眼光深遂,腹有深機,有他相助固然是公子之福,可一旦其人心口不一,造成的危害也是巨大的。”
蓋聶自然要比李斯更值得信任,從一開始入秦就是嬴政的首席劍術教師,相當於嬴政的元從之人。
雖然一直被韓經吐槽他與衛莊突破了鬼穀門徒的下限,一個成了保鏢兼司機,一個幹脆沉迷於收保護費難以自拔。
但他的一身藝業嬴政又豈會不知,加上鬼穀傳饒光環罩身,時不時嬴政就拿他當高級參謀用。
“王齮以不得泄露尚公子行蹤為由,斬殺了引導公子入營的幾名太原士兵,此事也存有疑點。”
身為貼身護衛,可謂是為了嬴政的安危操碎了心。
蓋聶見嬴政皺眉思索,就沒再出聲,靜靜等待指示。
“送往鹹陽的信件不知是否已經到達?”
嬴政一聲輕歎,“高處不勝寒,竟然不知該把生死攸關的信件寄給誰,母後收到書信後作何反應,也全然不知。”
涉及到太後,蓋聶不敢接這個話茬。
“適才帳外有名要闖入巡查的千夫長,此人身材魁梧,器宇軒昂,但是被守門的將士攔了下來,不知道其中又有什麽變故。”
“待在這裏,內外阻絕,對外界發生的事情所知甚少,實在是讓人心焦。”
嬴政與蓋聶朝夕相對,不用像在外人麵前那樣擺出淵沉似海的樣子。
正在討論的時候,外間傳來老將王齮的問稟,“有請尚公子明日正午登台閱軍。”
新鄭城中,韓經也為搶在嬴政結束秦國之政爭前將韓國掀了個底朝而暗自得意。
至少,這又多出了一段積蓄力量的時間。
現在可以稱得上是大事抵定,隻是還有些手尾需要收拾。
朝堂上以相國張開地為首的頑固老臣正試圖染指更多的權力,宗室之間以韓宇為首,也在積極串聯,動態不一。
至於江湖之上,近有玄翦沒有清除,還有掩日不時地露出他的崢嶸。
但令韓經沒想到是,掩日竟然敢派人約韓經麵談。
約見的時間仍是月黑殺人夜,蓑衣客最終的歸屬地因為化屍粉的原因,仍是光禿禿的沒有長出青翠的草來。
“隻聽羅網殺手手段過人,沒想到膽識也不一般。”
韓經看著月下等候的掩日,帶著人呈扇形圍了過去。
“還是字一等殺手都對自己的身手有著絕對的自信?”
掩日到來的不一定是真身,韓經一行沒有過度相迫。
“經公子笑了,誰敢斷言自己一定能在不良饒絞殺下全身而退。”
麵罩下傳來的聲音仍是悶悶的帶著點沙啞。
“此次前來,我是帶著羅網的善意而來的。”
“善意?”
韓經嗤笑出聲,“在我韓國境內興風作浪,也算得上善意?”
“時易事移,此一時,彼一時,那時畢竟韓國的掌舵者還是姬無夜。”
掩日到姬無夜,不由得又多看了韓經一眼。
剛與姬無夜計劃初定,哪能想到眼前這位韓國公子能夠這麽快處置了姬無夜與夜幕。
看來對不良饒潛力要重新評估了。
羅網與夜幕的合作不可謂不深,對於姬無夜的通盤實力也有著全麵的了解。
不是姬無夜太弱,隻能韓經更勝一籌,此子不容覷。
韓經心內也是詫異不已,本以為掩日此來是為了玄翦,沒想到一開口竟然是談合作。
“哦,這是呂相的意思還是掩日先生自己的決定?”
難不成呂不韋又忘了韓經的坑蒙拐騙,沒那麽快好了傷疤忘了痛吧。
“羅網是一柄利劍,劍尖該指向哪裏當然是由執劍之人來決定,不過名劍認主,有時候名劍也會主動尋找自己的主人。”
掩日一邊打量韓經身邊帶來的一幹護衛,一邊解釋道。
“不才恰好身在韓國,正好充當與經公子合作的橋梁。”
韓經心下暗忖,看來羅網已經決定背棄呂不韋了,隻是不知道其中過程緣由。
沒有聽過趙高的消息啊,難道現在的趙高已經就是羅網之主了,呂不韋又憑什麽將羅網這樣的凶器交付給趙高?
“不知先生所的合作,是怎麽個合作法?”
韓經所欠缺的是時間,能與羅網達成初步合解,虛與委蛇,不讓他們添亂,是符合韓經的利益的。
“等同於夜幕。”
掩日顯然早有預案,“以前羅網在韓國辦事,多由夜幕協助出手,今後希望經公子的不良人能夠繼續為羅網提供便利。”
是合作,其實還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居多,都想借助地頭蛇的力量解決一些髒事。
“那不良人在秦國,我也要等到羅網的支持。”
秦國是不良人力量最薄弱的地區,畢竟秦法嚴明,戶籍又查得嚴,外鄉人根本就融入不進去。
老秦人又死倔死倔的,很難收買,一聽要將秦國的消息傳到外國,反手就是一個舉報。
這可是要株連的。
“力所能及,不觸犯羅網利益的事情,我能答應下來。”
掩日稍一斟酌就答應了下來,這也是出於對韓經實力的尊重。
當初與姬無夜的合作可沒有答應讓夜幕在秦地張開它的爪牙,凡事還是看羅網臉色行事居多。
“既然是羅網主動向我提出的合作,那是不是應該拿出點誠意來?”
韓經數次還借著月光看清掩日的麵部輪廓未果,也隻能放棄。
在雙方達成初步共識的時候再次提出要求。
掩日覆有麵罩,看不清表情,但韓經感覺他的麵皮在聽到剛才的話後牽動了一下。
”公子似有所指?“
”當然,羅網為新鄭帶來的麻煩,自然還是需要羅網親自出手料理。“
韓經可不是怕了玄翦,隻是一直利用所謂的玄翦之子蒙騙於他,不好親自出手對付他罷了。
到底,玄翦也隻是被命運牽扯住的可憐人。
”黑白玄翦,唔。”
掩日本身就有對玄翦一係列處置的打算,“我會再次回收這柄利齲”
“我要的不是回收,而是徹底將他打入地獄。”
韓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可不希望在某最鬆懈的最放鬆的時候,被突然冒出來的玄翦突襲,會產生障礙的好不。
“閣下要羅網的刀,殺自己的人?”
玄翦是羅網一手打造的絕世凶刃,掩日代表的是羅網的意誌,當然是希望能回收利用。
“我聽有時候,蜘蛛為了生存會吞噬它的同類。”
這句話不是韓經首創,而是當初魏國大司馬魏庸在與掩日達成合作時所的話。
目的也是讓掩日除掉玄翦。
“經公子的話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一位故去的人。”
掩日再次聽到這句話,自然聯想到了曾經的魏庸。
“巧合的是,你們二位所要除掉的目標竟然是同一人。”
韓經故意出魏庸當年對著掩日出的話,就是為了驗證眼前的掩日是否是本尊。
現在已經確認了一半,此人極有可能正是正牌的掩日。
“我與魏庸不同,他是脖子就在羅網劍鋒之下,朝不保夕。”
韓經一昂胸,氣勢不能輸,“我與羅網是合作者,不是輸誠者。”
“沒有人能逃過羅網,經公子應當為能與羅網聯手感到自豪。”
“是嗎,我曾指派黑劍士勝六.……”
韓經故意頓了一下,“哦,就是曾經農家的陳勝,他將前往秦國為我尋找一個人,到時候還請掩日先生行個方便。”
到陳勝,掩日的動作並沒有過度的變化,一直到其離去,韓經都在緊盯著對方肢體的細微動作。
難道,對掩日的身份,猜測有誤?
還是此人城府太深?
與羅網的合作,韓經並沒有過度放在心上。
道不同,不相為謀,羅網何嚐不是有意利用韓經呢。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置承諾於身後了,呂不韋與熊負芻對此深有感觸。
當務之急,仍是整頓韓國,安穩後方,然後將白亦非這個不確定因素徹底絞殺。
白亦非入楚之後,雖然沒有投靠熊負芻,但兩人走得越來越近,又都與韓經有齟齬,遲早會采取針對韓經的行動。
看來熊負芻那裏還要盡量爭取一下,韓經有著悄悄潛入楚國的打算。
不親眼見到白亦非的下場,終歸是心內不安。
入楚之前,新鄭一定要牢牢掌握在韓經一係手中,隻是眼下相國張開地極度不配合,是件棘手的事情。
因為張良的原因,韓經又不好用暴力的手段對付這個頑固保守的老頭子。
不過也不用過度緊張他,張開地沒有軍權一直是其軟肋所在。
畢竟批判的武器永遠幹不過武器的批牛
“該立韓宇為太子了。”
韓經思前想後,突然對著監守王宮大內的解良道。
這就是讓解良取來宮中準備好的韓王詔書,再讓明珠夫人替韓王用上印,直接在朝會之上宣布。
不是韓經不想名正言順得成為韓國之主,隻是王位坐上去容易下來難。
等秦國秋風掃落葉之時,身為韓王,秦軍即便是追到海角涯,也是一定要係於鹹陽的。
這種殊榮還是讓韓宇頂了吧。
也算是全了兄弟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