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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大捷

  太子一行走後第三天,逃過一劫的匪民歸降。


  因為已經有江洋大盜替他們頂了罪,掉了腦袋,崔景鈺隻把他們當流民處置。他劃了荒地安置災民,分發了口糧。領頭造反漢子做了衛軍,師爺則重新去縣學裏教書。


  這一切事宜進展得順利又平靜,更襯得之前太子剿匪一事像個鬧劇。韋亨知道這事的時候,隊伍已經走到洛陽了。他氣得七竅生煙,總不可能重新回去找崔景鈺算賬,隻好同太子抱怨。


  太子聽了大怒:“荒唐!”


  韋亨道:“可不是?這崔景鈺將殿下你玩弄於股掌,委實可恨!”


  “孤是說你荒唐!”太子抓著個墊子就朝韋亨扔過去,“你說崔景鈺安置的流民才是土匪,那孤殺的那些人又是什麽?”


  韋亨嚇出冷汗,道:“殿下剿的也是土匪!土匪有兩批……”


  太子不耐煩:“我管他們是不是土匪。殺了就殺了!你難道要說孤誤殺了流民不成?”


  茲事體大,不宜小心就要弄成太子失察殺百姓,怕是要被言官彈劾,被百姓唾罵。韋亨還想辯解,卻被太子破口罵了一通,不許他再提此事。


  韋亨吃了啞巴虧。那群被剿殺的匪徒本是韋家豢養的爪牙,韋家生意上若有什麽事,他們就來做打手,順便打家劫舍。韋家那些見不得光的營生,全都靠這股勢力。


  韋家當初決定借著匪環對崔景鈺下手,順便打擊崔家。就將這批人分作兩隊,一隊潛伏在山裏,一隊潛伏進縣城。到時候崔景鈺進山剿匪,潛在縣裏的匪徒慫恿著崔家舊仇來攻打縣衙,殺了崔景鈺妻室更好。而等崔景鈺殺了那群流民後,家中起火之際,山裏那隊匪徒再來攻打縣城,坐穩了崔景鈺失察之罪,扣他個屠殺平民的惡名,要他永世不得翻身。


  不料崔景鈺識破了韋亨的計謀,來了個將計就計,隻是沒算準縣城裏也有匪徒。幸好丹菲在,領著家丁抗敵,火燒了歹徒。此計雖然殘忍毒辣,可到底是自衛,也無人來說是非。


  崔景鈺還沒把災民安置完,家中就來了客人。孔華珍坐月子,現在家事也是是由崔景鈺打理。


  來客是個和崔景鈺年紀相仿的年輕郎君,生得麵如冠玉,一副穩重老成的模樣。


  崔景鈺一見對方,暗暗吃了一驚。他認識此人,卻和他並無太多交集,更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在自己家中接待他。


  那個郎君年紀不大,說話做事卻別有一番簡潔利落。他拱手行禮,道:“冒昧前來,打攪縣令了。縣令家中近日發生的不幸,在下的主人已經聞悉,特要在下傳達主人的哀婉之情。還望縣令和夫人節哀。”


  崔景鈺還禮:“多謝郎君和你家主人。郎君特意來一趟,崔某感激不盡。”


  那郎君又道:“主人還要我來向縣令道賀。縣令機敏勇猛,膽識過人,逃過一劫。敢問縣令今後有何打算?”


  崔景鈺眉毛微微一挑,神情淡漠:“崔某自會盡心當差,不負皇恩。”


  那郎君一笑,“縣令就不想為夭折的女兒報仇?”


  崔景鈺揚眉,語氣裏多了幾分倨傲,“崔某的家事,不勞外人操心。”


  對方也不介意,反而輕快一笑,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縣令心性堅定隱忍,將來必能成就大業。我家主人願意助崔郎一臂之力。”


  崔景鈺勾起嘴角,有些不屑,“我崔景鈺雖然不是廣大神通之輩,但也不怯懦無能。我的家仇,我自己會報。多謝你家主人的好意了。”


  那郎君笑得意味深長:“崔郎,你會需要我家主人相助的。”


  崔景鈺不在意這句含蓄的警告,把手一抬,送客。


  離開整整一個月後,丹菲隨著太子的部隊返回了長安。青山秀水遠遠拋在了腦後,取而代之的是巍峨高聳的宮殿,衣香鬢影的宮婢,還有壯觀秀美卻也過於雕琢的宮廷山水。


  丹菲有些意興闌珊,沒怎麽從崔家那夜的屠戮中回過神來。她心性堅定,果敢堅毅,但畢竟隻是個十六歲的少女,更不殘忍冷酷之人。一口氣虐殺了那麽多人,即使是為了自保,日後想起來還是覺得有些惡心和愧疚。


  更何況,她不能對任何人說起這個事。


  丹菲其實在宮中沒有什麽交心之人,即使對著段八娘,她也極少說心裏話。劉玉錦如今算是她的知交了,可是那丫頭膽小如鼠。告訴她這事,除了嚇得她做噩夢外,能有什麽用?


  想到此,丹菲就不禁有點想念崔景鈺。


  那是一種很單純的,對同伴的思念。


  至少崔景鈺會懂她的心情。


  而且丹菲難得重溫了一回奔走山林之中的恣意暢快,卻又不得不回到這片浮華之中。就好像幹渴了許久的人,好不容易飲了一口甘甜的泉水,卻又重回沙漠。這教她怎麽不惆悵?

  晉王隨著太子去見帝後,她則同乳母回去向張美人複命。張美人聽說了晉王摔傷,發了一通脾氣,扣了丹菲她們半個月的俸祿,倒也沒體罰。


  晉王卻是因傷得福,被聖上賜了不少綢緞珠玉,還被誇了幾句。晉王知道自己是什麽貨色,紅著小臉退下了。


  太子這次出盡風頭,韋皇後大喜過望,連聖上都說不出半點不好來,自然是厚厚封賞了一番,連著隨行軍官都得了重賞。崔景鈺沒了長女,損失最重。韋皇後很遺憾孔氏沒有死於難產,隻有賜下珍貴藥材和金玉以安撫。


  告別長安一個月,許多人事都有了變化。


  據說長寧公主和駙馬的感情更加糟糕。丹菲曾想過,如果孔華珍不幸死了,難道長寧也打算弑夫,好以寡婦之身嫁崔景鈺?估計這等荒誕陰毒的事,她是做得出來的。不過如今孔華珍沒死,大概盧修遠的小命也保住了。


  另外一事,是身懷六甲的衛佳音逛花園的時候腳恰在鬆動的石板裏,扭傷了腳,胎兒倒是沒事。隻是衛佳音傷得有些重,怕是一兩個月不能下地了。


  自己走路扭傷了腳,怪不得別人,太子隻好把花園工匠和管事打出了府,還把衛佳音身邊伺候的人也趕走了一批。


  丹菲聽了這事就暗笑,心道必定是太子妃動的手腳。


  這一招真是妙。衛佳音懷孕後期,正是需要多走動的時候,偏偏不得不靜養,怕是將來要吃生產之苦。換了一批奴婢,更好安插自己的心腹。


  這樣一來,衛佳音怕是更沒心思來尋丹菲的麻煩了。


  這個消息終於讓丹菲從連日的抑鬱之中解脫了出來。


  如今正是盛夏,大明宮也整日沐浴在烈日的烤灼之下。聖上身體不適,整座宮殿也都沉浸在夏日的疲憊倦懶之中,顯得格外幽靜,甚至有些死氣沉沉。


  丹菲恢複了往日的生活,督促晉王念書,陪著張美人做針線,話點家常,轉眼就是一天。


  這日張美人早上去給韋皇後請安,卻是比往日遲了小半個時辰才回來。丹菲繡著塊帕子,心裏忽然就有點緊張。人在宮廷這樣的地方生活久了,多少都會練出一些直覺,更何況丹菲本來就是個很敏銳的人。


  她覺得今日有什麽事不同尋常。


  過了一陣,晉王下學歸來。丹菲去迎他,他卻像隻猴子似的衝進了殿中,又蹦又跳,大聲嚷著:“北地大捷!北地大捷啦!文默將軍生擒了瓦茨大汗,滅了瓦茨王庭,這就要班師回朝了!”


  丹菲愣了愣,站著不動,一股巨大的喜悅將她吞沒。那一瞬間,她過度興奮和激動,反而顯得有些無動於衷了。


  晉王以為她久居深宮不知道朝堂上的事,解釋給她聽:“文將軍是張帥帳下一員大將。他率領三萬大軍,三進三出草原,剿滅了瓦茨王庭,生擒了瓦茨大汗和兩個王子。他可是立下赫赫戰功!今日在太學裏,先生和學生們都在議論此事,對他讚不絕口呢!”


  丹菲別過臉,不經意地抹去眼角的濕潤,低聲道:“真是一名驍勇有謀的大將軍。”


  晉王道:“我決定了,我要去學武,將來也要做一名向他這般的大將軍,替太子哥哥鎮守河山。”


  這話估計韋皇後和太子會愛聽。


  晉王喋喋不休地說著道聽途說來的文將軍的各種事跡。丹菲起初還聽得津津有味,後麵聽到這文將軍能徒手撕人,把瓦茨兵扯成肉塊,她就忍不住笑了。


  段義雲再怎麽磨練,應該都還保留著一股儒雅斯文之氣。他取勝,憑借的不單單是武力,還有他的智謀。


  旁的宮婢卻是聽得滿臉驚恐,道:“這文將軍怎麽像是個修羅鬼?”


  晉王哼道:“文默此人,身高八尺,赤麵濃髯,使著一支九馬畫戟,單槍匹馬就能橫掃瓦茨千萬大軍!”


  丹菲繼續偷笑,被晉王不悅地瞪了一眼,趕緊埋頭繼續繡帕子。


  宮婢們卻是很失望,大將軍聽起來不是個英俊兒郎。


  快到午食時,張美人才從韋皇後那裏回來,又被晉王拉著說了一番北地大捷的事。張美人也很興奮,不過她是為另外一個人。她張家有兩個堂兄弟從軍,也去了北伐,極其走運地跟在了文默的帳下。文默立下如此大功,將來論功行賞,張家這兩個兄弟自然也有一份。


  所以張美人今日被韋皇後特意留下來,好生誇獎了幾句,還賞賜了一些珠玉。


  “若家中兄長爭氣些,聖上也會對我們母子多看待幾分。將來我兒也能分到一處富庶之地做個王,我也就能跟著兒子享福了。”


  張美人又道:“文將軍不但押著瓦茨大汗回長安,還將宜國公主也接了回來。公主出塞和親數年,如今終於可回家鄉了。今日皇後特意說起此事,要給宜國公主安置一個公主府呢。”


  說到此,張美人瞥了一眼在外麵院子裏練劍的晉王,對著宮婢們低聲笑道:“今日臨淄郡王妃也在,一聽到這個消息,臉看著就綠了呢!”


  宮婢們都撲哧笑了,一個年長的女官道:“臨淄郡王的心上人回來了,王妃怎麽不惱?”


  丹菲也知道這幾個人的情感糾紛。不過她一門心思都放在段義雲的身上,興奮得心裏直打鼓。


  段義雲帶功回來,可會為段家鳴冤平反?若是段家冤屈昭雪,那她不就能離開皇宮了?

  到那時候,她就能夠恢複自己本來的姓氏,做回曹丹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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