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亂世華族夢> 太子納妃

太子納妃

  消息是郭侯夫人從娘家聽來的,郭夫人自己也很是吃了一驚,麵對著公主婆婆也一時訕訕,又尷尬又懊悔。


  劉玉錦和盧修遠兩人雖然平日裏表舅表外甥女地叫著開心,其實性情相投,身份也算般配,襄城大長公主早有促成兩人的意思。盧夫人這繼母雖然有些難纏,但是總不至於敢欺負一個郡君媳婦兒。


  襄城同兒媳商議過此事,都決定等太子大婚後就讓盧家來提親。誰也沒料到長寧竟然會挑中盧修遠做駙馬!

  “這事……已經定了?”劉玉錦愣了許久,才問。


  郭侯夫人愧疚地看著外甥女,歎道:“都已經詔告天下了……縱使十二郎他不情願,也無法了。盧公聽了這消息都憂病了呢。”


  “不怪盧公。”襄城也惋惜一歎,“多好的長子嫡孫,本可大有一番作為,一尚了公主,終身就和仕途無緣了。”


  劉玉錦依舊怔怔,渾身都僵硬著,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難受。她覺得手腳酸軟無力,胸口仿佛堵著一團棉絮,教她呼吸不過來。心裏空落落的,仿佛丟失了什麽至關重要的東西。


  當初段家抄家,丹菲被困段家的時候,她都沒有這種心慌到難以描述的地步。


  她情不自禁地想起盧修遠當初在大街上尋到她時的情景,他笑得率真又溫和,好似高爽的秋日晴空,露著潔白的牙齒,道:“來,我送你回家。”


  她叫他小表舅,他於是也常擺出一副長輩的架子。每次來公主府,都會給她送許多東西市裏淘來的小玩意兒,哄她開心,和她拌嘴。


  劉玉錦長到快十六歲,這還是第一次同一個異性走得這麽近。在外祖母和舅母有意地縱容下,她迎來了第一個闖入她生命之中的男子。也許他們之間會發展出許多故事,也許他們能有很長遠的將來。


  隻可惜,這一朵鮮花尚未綻放,就已經凋零了。


  “可惜呀……”郭侯夫人紅了眼。


  盧修遠尚主,除了盧家祖父母和盧父外,其他人倒是樂見其成。盧夫人是繼母,惹不起這個公主兒媳,但可以名正言順地躲開。況且繼子尚了公主,結了皇親,她自己生的女兒,還有盧家其他兒孫,將來都能說個好親。至於盧修遠的前途,他自己願不願意,才無需她去操心。


  丹菲在當日就知道了崔景鈺定親的消息。畢竟長寧氣急敗壞地衝回殿裏來哭鬧打罵,任誰都要打探一下緣由。崔家和孔家得聖上賜婚的消息自然很快就傳遍、


  丹菲當時正在用崔景鈺給的藥在抹傷,聽到這個消息,詫異了好一陣。


  似乎半個時辰前,她才見過這個男人。這次見麵最後的一幕,是他步履堅定地離去的背影,如此灑脫,如此從容。


  也許他那時就是抱著要讓聖上賜婚的打算,也許這個想法在他心裏早已盤亙了數日。可是當日他們倆在太液池邊聊天說笑,他竟然絲毫表示出一絲半點的跡象。


  不過,他們倆不過泛泛之交,崔景鈺的確沒必要把這些私事告訴給丹菲聽。她畢竟不是他的親表妹。


  丹菲記得孔華珍是個寬厚溫和的女子,在球場上也維護過她。這樣的門第出身、心地胸懷,配崔景鈺正當合適。丹菲不像那些宮婢們一樣抱怨孔華珍容貌普通。崔景鈺並不是淺薄之人。


  等到長寧招駙馬的消息傳來,丹菲才真的吃了一驚。她直覺這盧修遠同劉玉錦似乎是有點曖昧不明的情愫,不過也做不得準。隻是長寧竟然這麽輕易同意嫁人,倒是教眾人都不解。


  太子妃既已定下,大婚籌備就此展開。長寧要趕著年底前出嫁,如今也開始忙著準備嫁妝嫁衣。


  天子娶新婦,嫁女兒,自然極之隆重奢華。丹菲沒資格看長寧的嫁妝單子,卻是見各司過來稟報請示,由此估摸出個大概。那個數字,足夠丹菲這麽鎮定的人暗暗乍舌。


  天家乃舉國之力所養,此言果真不假。長寧光是嫁妝就富可敵國,再加上高貴身份,將來在夫家,隻有橫行霸道的份兒。


  想到此,丹菲也不禁有些同情盧修遠。雖然同他沒有什麽交情,不過他照顧過劉玉錦,真是不忍看他跌到火坑裏。


  長寧靜下心來備嫁後,才終於不再哭了。隻是她性情越發暴躁,稍有不如意,就會責罰宮婢。丹菲分外小心,也挨了她幾次罵。


  中秋宮中家宴,宮婢們也沒人得賞了幾個月餅,一些銀錢,還能和宮外家人見麵。丹菲也借此機會和八娘還有姚氏母子小聚,吃了一頓便飯。


  八娘如今在染織所裏負責配置染料,活兒清閑,吃得也好了些,人不但長胖了,還高了一寸。七郎這些日子以來在教坊裏整日奔跑運動,曬得像個小煤球,也拔高了小半個頭,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嬌弱小公子。七郎一直跟著琴師念書,逆境求上,學習比往日用功了許多。丹菲考了他功課,還算滿意。


  姚氏卻是老了幾分,不過日子比她想象中要好些,她倒不沒那麽多怨言了。


  “那和我們一同進來的楊夫人,去了教坊後就因為維護她家郎君得罪了主事,被分去做粗活。上個月末得了咳血之症,眼看是不行了。”姚氏歎道,“也幸好五娘時常給我們錢帛,用來孝敬主事,我和七郎如今的活兒都很輕鬆。”


  丹菲道:“我照顧母親和弟妹都是應該的。伺候公主輕鬆,又常得賞賜。母親拿錢多給七郎加餐。他正長身子呢,虧不得。”


  “還是我家姐姐好。”八娘依偎著丹菲,道:“五姐你不知道。楊氏姐妹終於鬧翻了,楊六娘已經不在繡坊了。”


  “她去了哪裏?”丹菲問。


  八娘眉飛色舞道:“那新羅的昭容看中了六娘的繡活,將她調去自己殿裏負責針線去了。楊三娘也想跟著去,可是人家新羅美人看不上她。”


  丹菲笑道:“她們姊妹倆遲早分道揚鑣。”


  一個好逸惡勞、嬌縱傲慢,一個勤快機靈、心思活絡,怎麽看,前途都不會相同。


  “還不止呢。”八娘繼續說著著八卦,“那裴娘子五姐可還記得,就是那個有堂姐是聖上才人,自己便頤指氣使的那個娘子。”


  “怎麽不記得。”丹菲道,“不過我記得裴才人上個月滑了胎,血崩死了。”


  因為忙著太子大婚,宮中死個才人這種小事,就如同一顆石子丟入水中一般。幾層波紋蕩開,就再也沒有了蹤跡。聽說聖上倒是有些傷心,但是有韋皇後鎮壓著,也不敢大肆為愛妃操辦後事。


  “正是!”八娘嗤笑道,“那裴娘子沒了靠山,在院裏再也橫行不起來。如今正夾著尾巴做人呢。”


  “你可別卻打落水狗。”丹菲道,“我看她是個心眼狹隘、睚眥必報的人。咱們和她本沒什麽恩怨,就別去招惹是非的好。”


  “我知道。”八娘道,“她已經被趕去別的廂房了,我和她平日也碰不上幾麵。哦對了,還有那個曾栽贓過你的朱娘子,五姐你猜如何?”


  “如何?”


  “她死啦。”八娘壓低了聲音,“說是暴病死的,但是私下都知道,她和一個金吾衛私通,被女史撞破。她就羞憤自盡了!”


  姚氏不悅道:“你一個小娘子,說什麽汙言褻語,丟不丟人?”


  丹菲也道:“縱使做了宮婢,你也是官家女郎。咱們將來有一天一定會離開這裏的。你可不能在這裏跟那些宮人學著一口粗話!”


  八娘委屈地撇嘴,低頭不語。


  八娘這事倒是提醒了丹菲。她是堅信段義雲戰勝歸朝後,就會想方設法恢複段家名譽,將她們母子姊妹接出宮去,他們會重新做回官眷。既然七郎有姚氏教導督促進學,那八娘也不能總留在掖庭底層,沾染上惡習。


  重陽過後,太子大婚,迎娶鄭氏為太子妃。大婚前一天,沈、郭兩位良娣先行入宮,好讓次日太子妃可接受她們的拜見。


  太子妃風風光光地進了東宮。洞房花燭夜,放下團扇的新娘子嬌豔得就像一朵帶著露珠的姚黃牡丹,晃住了太子的眼。


  到底是十七歲的少年人,再是被衛佳音哄得團團轉,本質上也是愛慕美色的。鄭氏如此豔麗嫵媚,又小意溫存、溫婉嬌柔,太子三魂六魄就去了一半。一夜雨露後,原本對太子妃的三分滿意就成了七分。


  而後見太子妃接見良娣們朝拜,端莊大方、溫和寬厚,和兩個良娣相處如姐妹一般。這七分的滿意,終於加成了九分。太子便覺得衛佳音平日灌輸給他的鄭氏善妒的話不準,還是母親韋皇後老薑更辣,看人的眼光更準些。


  那兩個良娣出身比不過太子妃,但是容貌也都不差,比起衛佳音都要好些。沈氏嬌柔,郭氏爽朗,兩人連同太子妃一起齊心合力地侍奉著太子,頓時教太子猶如跌入了蜜罐的老鼠一樣,樂得爬不起來,便把衛佳音拋在了腦後。


  衛家左等右等,都沒等到赦封的詔令,卻是眼睜睜看太子娶妃納妾。衛佳音在家裏哭得眼睛都要瞎了,卻是無可奈何,隻得將丹菲恨出了血,做了個小人整天紮。


  丹菲活蹦亂跳地繼續過著自己清閑的宮婢生活,完全不受影響。可衛佳音眼看就要滿十七,卻是等不得了。衛家見皇家無意納這個女兒,隻得趕緊給她另說親事。


  隻是衛佳音當初和太子恩愛之事鬧得滿長安皆知,哪家又樂意娶她去做新婦,給自己兒子添堵?門當戶對地談不攏,主動求上門來的都是些攀權附勢的小門小戶,衛家又看不上。


  沒想這還不算完。太子大婚不久後,京中就流傳著一則閑言,說衛佳音那日在宮中跌傷,血流不止。太子見之發狂,發誓非卿不娶。韋皇後卻反而出來怒打鴛鴦。


  這話明麵上似乎是在傳誦衛家女郎和太子的愛情,可仔細分析下來,卻不是那麽一回事。


  好端端地跌個跤,怎麽會血流不止。太子見心上人摔傷了,應該幫著救治才是,怎麽卻是發誓要娶她?太子娶衛家女兒也無可厚非,皇後為什麽又要反對?

  流言越說越懸,等傳回宮裏,傳進丹菲耳朵裏時,就已經變成了“衛家女兒與太子珠胎暗結,跌傷小產。太子才會娶她以彌補。皇後卻是覺得衛氏輕浮,名節有損,不肯要她做兒媳婦”。


  丹菲處在深宮中都聽說了這則傳言,作為話題主角之一的衛佳音怎麽會沒聽到?她當天就鬧著要上吊,被家裏人救下來了,次日又跳了湖。衛家水塘不深,沒淹死她,倒是讓她得了風寒。病著半死,衛佳音又鬧出割脈和撞牆,均都被家人奴仆攔著,未能成功。


  “真要尋死,哪裏有死不了的?還不是裝著個樣子,一麵要人來救罷了。”長寧聽了,不屑地譏諷道,“她不就想著要太子納了她嘛。”


  素蓮笑道:“衛女郎名聲已經這樣,若太子不納她,她怕也嫁不到什麽好人家了。”


  大周風氣開放,少男少女不拘一處玩耍,婚前有個把情人是常有。隻要不張揚,安分嫁人相夫教子,夫家也不會追究那麽多。衛佳音這事就是鬧得人盡皆知,她縱使不想尋死,也得做出個樣子來。


  就在衛佳音三天兩頭尋死覓活中,長寧陪嫁的人選名單也已經出來了。丹菲並不在名冊內。


  丹菲暗暗鬆了口氣。長寧如今喜怒無常,不是個容易伺候的好主人。被她捏在手裏,還不如繼續留在宮中的好。


  到了十月,崔景鈺出了孝,和孔家下定,將婚期定在了來年三月。長寧便將自己的婚期定在二月,一定要趕在他們之前成親。


  這時,宮中傳來喜訊,東瀛美人臨盆,生了一個小皇子。


  韋皇後對這個有異族血統的庶子很淡漠,一心期盼著太子的宮妃們傳喜訊。聖上倒十分喜悅,擺了家宴慶祝了一番。長寧沒賞臉,隻讓丹菲送了個玉佩過去。


  在宴席上,丹菲見到了陪同在新羅昭儀身邊的楊六娘。楊六娘穿著石榴裙,打扮得秀麗明媚,跟在新羅美人身邊,如同左膀右臂。那新羅美人十分依賴信任她的樣子。


  丹菲送上了玉佩,轉到廊後,朝楊六娘點頭笑了笑。楊六娘見了熟人,倒有些激動,回贈了她一個燦爛的笑臉,而後尋了個空閑退出殿來。


  “可算見到你了!”楊六娘拉著丹菲的手,把她左右瞧了一番,“你怎麽還這麽瘦,在公主殿裏做事,應該是最輕鬆的呀。”


  “我就是這吃不胖的身子,有什麽辦法?倒是你,伺候新羅美人如何?”


  楊六娘擠眼笑道,“昭儀隻身在異國他鄉,隻有個弟弟在太學念書,於是很是信賴我。我現在隻盼昭儀能夠生個一兒半女,將來能借此出宮養老。我也跟著出去,不是做個教養孃孃,就是尋個恩典自贖回鄉吧。”


  丹菲見她心裏有盤算,點了點頭,“你母親的病可好些了?”


  楊六娘驚訝,“五娘不知道?母親上月去世了。唉,她走了也好,隻可憐我家大郎如今的獨自在教坊了。”


  “聽我八妹說,你三姐還在洗衣呢。”


  “她呀!”楊六娘不屑地哼了一聲,“母親已死,我也管不了她那麽多了。”


  正說著,忽然聽殿中有一陣騷動。兩人急忙返回去,就見那新羅昭儀正跪在聖上麵前。也不知她說了什麽,眾人神色各異,聖上倒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糟糕!”楊六娘跺腳,“這個缺心眼的,果真去說了!”


  “說什麽?”丹菲問。


  楊六娘欲哭無淚,“前幾日衛家托人送了重禮給昭儀,求她在聖上麵前美言幾句,讓太子納了衛女郎去!”


  丹菲也驚道:“這事可不好攬上身。皇後不樂意呢!”


  “可不是!”楊六娘急道,“我早這麽勸過昭儀,她偏偏覺得這樣可以籠絡到太子,將來太子登基了能有好處。”


  “糊塗!”丹菲搖頭。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大明宮裏真正主事之人是韋皇後,別說太子,連聖上都要退一射之地。就算將來太子即位為帝,也是對太後言聽計從的命。


  楊六娘忍不住低聲抱怨道:“真是番邦女子,短視愚蠢!”


  丹菲假裝沒有聽到。


  這時說這些已經遲了。聖上已經被愛妃勸動,當即就應了這下了事。


  新羅美人歡天喜地地退了下來,還以為自己辦成了天大的好事。楊六娘卻是暗自叫苦,已經盤算著換個東家,投靠那精明的東瀛美人去了。


  韋皇後得到消息後如何惱怒不清楚。不過過了幾日,宮裏終於發了詔令,納了衛佳音為太子良媛。


  與這條喜訊對應的,是臨淄郡王的長子,在纏綿病榻數月後,終於夭折,終年三歲。


  沒了獨子的李崇大受打擊,埋葬了兒子後,就奔去終南山,尋了個廟子住了下來,任憑韋王妃在廟前如何嚎哭,都不為所動,真有點要出家的意思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