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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陸一偉好不容易睡著,枕頭邊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如同觸電般坐起來,看到是條簡訊,又緩緩地躺了下去。
「任光明之子任東方今天凌晨四點在東湖大酒店被抓!!!」看到這條消息,陸一偉睡意全無。任東方被抓了?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這兩天,總有些莫名其妙的簡訊發過來,圍繞高層的動態進行實況直播。陸一偉無法判斷這條簡訊內容的真偽,單看後面的三個感嘆號,這事八九不離十了。
為什麼抓他?難道是因為江方集團的案子?這麼快的時間就查出問題了?簡直是神速。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打給了張志遠。
現在是早晨六點半,而張志遠已經上班了。會議室里,省政府正在召開緊急會議,他站在走廊里隨時等候著。看到陸一偉來電話了,悄悄地走到走廊角落接了起來。
聽到陸一偉詢問此事,張志遠四周看了看小聲地道:「是真的。」
陸一偉驚訝地道:「什麼情況?」
張志遠捂著手機道:「我現在說話不方便,待會給你打過去。」說完,直接掛掉。
陸一偉睡不著了,乾脆起床,這兩天對他而言無疑是煎熬。菜家園的事情遲遲沒有定論,連個踏實的覺都睡不好。
半個小時后,張志遠來了電話,道:「彭家興的死因已查明,是任東方僱人暗殺。」
「任東方僱人暗殺?」陸一偉難以置信。
張志遠心知肚明,但有些話不能說。道:「中紀委的調查小組已經於昨晚到了江東市,而昨天下午省里提前介入展開調查。這次調查的重點依然是菜家園的事情,你要有心理準備。」
「哦,我知道了。」
張志遠依然不放心地道:「一偉,你和我說實話,這件事上你沒問題吧?」
「張書記,你還不相信我嗎?」
「那就好。」張志遠鬆了一口氣道:「肯定要找你談話,到時候一五一十說就行了。」
剛掛掉電話,另一個電話已經打了進來,是省紀委的。裡面氣勢洶洶地道:「陸一偉同志,接上級通知,最近幾天你不準離開江東市,隨時準備接受組織調查。如有特殊情況,必須請假。假如私自外出,後果自負。」
對方的措辭異常嚴厲,陸一偉能夠感覺到當前的政治氛圍。如同黑雲壓頂,籠罩在整個城市上空。
限制了人身自由,陸一偉內心忐忑不安。一整天,他在家裡踱來踱去,可一直到晚上,都沒人通知他。
然而,並沒有讓他等太久。兩天後,一個中年男子帶著兩名警察出現在門口,將其帶到一家不知名的賓館。
該來的終歸要來,陸一偉反而坦然了。面對紀委談話,他又不是一次兩次了,對整個流程相當熟悉。但這次不同,面對的是最高級別的紀委,稍有不慎,直接栽倒溝里。
「陸一偉同志,我們就長話短說,直接進入主題。在問話之前,你有什麼要說得嗎?」一個男子面無表情問道。
陸一偉搖搖頭,道:「我沒有要說的,請您問吧。」
「那好。」男子問道:「菜家園村要實施整村搬遷,當初開會討論了沒有?」
「討論了。」
「你當初的意見呢?」
陸一偉道:「我當初提出了反對意見,並不贊成實施。」
「哦,這與我了解到的差不多。」男子道:「既然你提出反對,那為什麼在會議記錄本上簽字呢?」說著,晃了晃會議記錄本。
陸一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按照規章制度,不管大會小會,參會人員必須簽字。每次開會,他都會簽字,包括上次討論此事。鎮定地道:「我確實是簽字了,但你們可以查看發言內容,我是持反對意見的。」
「拿給他看。」男子把會議記錄本遞給旁邊的警察。陸一偉湊上前一看,腦袋都懵了。會議內容完全不是自己當天所說的,還大話連篇說了一大堆,表示贊成支持,而且後面還有簽字。#160;
「不,不!」陸一偉連忙搖頭道:「這不是我說的,我絕對沒說這些話,這肯定有人動了手腳,你們可以調查。」
男子把會議記錄本收回來道:「你到底說過沒說過,我們會進行調查的,這事先放在一邊,談下一個問題。江方集團的背景你知道嗎?」
陸一偉道:「事前並不知道,後來才知道的。」
陸一偉的小把戲怎麼能逃過常年辦案的工作人員,男子用獵鷹般的眼神看著他,問道:「剛才有件事過了你的腦子,能告訴我你在想什麼嗎?或者說你是不是在說謊?」
就這麼個小細節,都被對方捕捉到了。陸一偉心裡極其緊張,淡定地道:「我沒想什麼,只是在回憶。我沒有說謊,事前真的不知道。」
「那好!」男子道:「既然你後來知道了,又對此事持反對意見,你作為管委會主任,為什麼沒有制止,反而讓此事持續演變下去?」
這個問題相當刁鑽,陸一偉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他誠懇地道:「在這件事上,我確實存在疏忽。但這件事一直由趙家林同志負責,我壓根不知情,他也不打算讓我知道。」#160;
「哦。」男子沒有繼續追問,接著問道:「江方集團推倒菜家園村民房屋的當晚你在哪?」
陸一偉實話實說道:「我在家。」
「你事先知情嗎?」
「這事我真不知道。」陸一偉解釋道:「那段時間我一直在忙活招商引資的事,壓根沒有過問菜家園的事。」
「為什麼不過問?」
「我們召開過班子會,對班子成員進行了明確分工,由我負責招商引資,不信你可以查會議記錄。」
男子沒有理會,跳到下一個問題:「既然你不負責,為什麼出了事後你有趕到了海南?」
陸一偉注意力高度集中,道:「是市裡安排的。」
「市裡誰安排你了?」
「白宗峰市長。」
「哦。」男子又道:「據我們的調查,你在這件事上表現得相當積極,更多的為村民爭取利益。那麼,既然你為村民多爭取了3萬元的補償款,這筆錢為什麼由管委會支出?」
陸一偉苦不堪言,道:「領導同志,我當初爭取到這筆補償款后是要求企業支付的,後來才知道這筆錢走了管委會的賬。為此,我把城投公司的總經理給免了。」
陸一偉的回答基本上與調查的結果一致,男子又問道:「菜家園村長席剛是在事情發生后被你免職的,可據我們了解,此人以前就劣跡斑斑,你為什麼直到出事以後才對其進行免職?」
陸一偉儘管一身清白,但面對男子咄咄逼人且刁鑽的問題無法冷靜。額頭上的汗大顆大顆滾落下來,這是他步入官場最緊張的一次。
他平復心情后道:「領導同志,我剛到管委會時,就對席剛的做法非常不滿,而且有了動他的念頭。但他是菜家園村民依法選出來的,而且人事權在工委,我只有建議權,沒有處置權。」
「好!」男子又道:「根據我們的調查,你為了菜家園的事情,一直在努力解決。並通過開發旅遊業的方式解決問題。但這中間有個問題,這本身是江方集團的事,管委會怎麼又接管過來了?」
這個問題把陸一偉問住了。事情發生后,市委書記林海鋒和市長白宗峰不斷給他施加壓力,要求內部消化。面對這個問題,總不能把兩位領導給出賣了吧。他道:「事情發生后,江方集團在一夜之間消失。我們也屬於受害方,但為了百姓的利益,只能咬著牙自行解決。」
男子立馬道:「你剛才說對江方集團的背景事後了解了,自然知道該公司的老闆是誰。公司消失了人還在,你為什麼不去找他?」
「這……」陸一偉擦了擦汗水,對方的問題實在太刁鑽了,根本不知該怎麼回答。既不能把領導繞進去,又得避開利益集團。道:「公司的法人叫李建明,此人在出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派人找過了,可找了許久都沒找到。」
「是嗎?」
「是的。」
男子冷冷地道:「陸一偉同志,我再重申一遍,你要有組織紀律和政治覺悟。而你剛才回答的所有問題,都在刻意避諱某些事某些人。不可否認,你的回答相當巧妙,但這並不能幫你逃避責任。你要明白一點,你幫別人逃避責任就是對你的不負責任。」
陸一偉欲哭無淚。男子作為官場中人,又不是不知道官場的彎彎繞。面對如此場景,假如真的實話實說,查辦的針對的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大群。他沒有刻意避諱人和事,但如果倒豆子般和盤托出,這樣做才叫沒有政治覺悟。
所有的事實都指向某一個人,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不提某人。有些事,不是他這種小角色能夠撼動的。說句不好聽的,某人真有事被查辦了還好說。萬一他沒有任何問題呢?而今天的所有記錄將會成為對方報復的佐證。
說實話,在官場本身就是個偽命題。誰敢說自己說得每句話都是實話?難道中間沒有摻雜著任何個人情感和傾向性嗎?陸一偉不知道對方想要聽什麼,但這個關鍵時期決不能亂說!